作為劉備的首席外交官,孫乾的談判經驗是豐富的,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即使是呂布那樣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他也曾從容自若的為劉備談成了歸順之事。
但是這一次,孫乾卻頭一次感到了力不從心,甚至是某種強烈的困惑。
因為他眼前的顏良,不光用兵詭變多端,即使是談判竟也不按常理出牌。
顏良的那一句「本將就是願意讓袁尚佔便宜」,一下子把孫乾是堵得啞口無言,尷尬困惑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來接口。
顏良當然不會傻到讓袁尚去佔便宜,若不然他也不會費盡心機的合縱聯盟。
他知道孫乾是來為劉備求和的,故是他就要用這種「蠻橫霸道」的態度,徹底的把孫乾自以為擁有的籌碼擊碎,讓他完完全全的處於被動的地位。
這樣一來,顏良才好「獅子大開口」,與劉備這個失敗者漫天要價。
眼見孫乾尷尬在那裡,不時的抹著額邊滾下的汗滾,顏良心中暗笑,便向徐庶使了個眼色。
徐庶會意,微微點頭,便道:「主公息怒,劉玄德既然是意識到了他對主公的不敬,主動前來求和,主公胸襟大度,倒不妨考慮原諒玄德,接受他的求和。」
聽得徐庶的勸言,顏良的表情方才緩和了幾分,佯作怒氣稍息。
那孫乾這才鬆了口氣,忙道:「前番我家主公若有得罪顏州牧的地方,下官在這裡代他向州牧大人告罪了,我家主公確是誠意的請和,萬望顏州牧能大度接受。」
孫乾接下來又不屑唇舌,大說了一番卑躬屈膝的奉承話,直把顏良來捧上了天,把劉備說得則是可憐兮兮。
顏良當然清楚,孫乾這是在給他下迷糊藥,將來若是時機成熟,劉備今天奴顏婢膝的請降。明天就可以翻臉不認人。
饒是如此,顏良也不得不佩服劉備這能屈能伸,為了苟殘殘存,竟是不惜跟自己這有著奪妻之恨的仇家求和。
當下顏良便假作聽之受用,飄飄然的樣子,直令那孫乾暗中竊喜,以為顏良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
聽了半晌馬屁,顏良道:「劉玄德既然如此有誠意。本將倒是很想大度的接受他的請降。只是本將麾下那些精兵猛將們,他們可未必願意。」
孫乾一怔,看看顏良,又看看徐庶。一時不解其意。
顏良卻不再說話,只低頭假作飲酒。
這時,徐庶歎道:「孫從事有所不知。當初我主發兵之時,曾向三軍將士宣誓,不拿下睢陽誓不罷休。而今我軍正處勝勢,數萬健兒都熱血沸騰,欲要將睢陽夷為平地,倘若我主接受劉玄德的請降。就此退兵而去。豈不寒了三軍將士之心,將來誰還願為我主血戰。」
鋪墊了半天。徐庶終於替顏良開出了談和的條件。
睢陽以及其所轄的梁國,當兗、豫、徐三州之衝要,顏良唯有佔據此地,才能拱衛穎川、譙、陳、汝南等新得的豫州南部諸郡。
而顏良也唯有在豫州安全的情況下,才能放開手去掃平江東,徹底剷除孫權這個礙手礙腳的隱患,然後再集中全力攻取北方。
按照顏良原先的計劃,即使要收兵南下,也必須是在攻取睢陽之後,如今即是劉備主動來求和,若能不戰而得睢陽,自是再好不過。
聽得徐庶的要價,孫乾陷入了沉默,那張浸滿冷汗的老臉上,閃爍著不情不願之色。
顏良見得孫乾似有猶豫,頓時勃然大怒,「啪」的是猛一拍案。
「本將如此大度,給了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卻連這點誠意都沒想,片肉不割就想讓本將退兵,天下間哪裡有如此便宜之事!」
顏良陡然一怒,只將孫乾震得是身形一顫,忙是請顏良息怒,有話好好說。
顏良卻冷哼一聲,拂手道:「你不用再說了,想要求和,就必須割讓梁國,否則你就滾回去告訴劉備,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本將不但要夷平睢陽城,連他的腦袋也會親手斬下。」
威脅之詞,凜烈的殺機如火而燃。
大帳左右,周倉等虎熊之衛,個個怒瞪眼珠,儼然立時就撲上來,將孫乾那二兩骨頭撕成碎片。
孫乾嚇得是身形一震,心肝一顫,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他強壓下恐慌的情緒,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勉強堆出一抹笑意,訕訕道:「顏將軍息怒,凡事好商量,凡事好商量嘛。」
「沒什麼好商量的,不答應割讓睢陽,你就可以滾了。」顏良轉過頭去,已不屑正眼看他。
他孫乾猶豫了半晌,只得暗暗一咬牙,歎道:「既是如此,我們答應退出睢陽,讓出梁國便是。」
孫乾終於鬆了口。
孫乾雖乃劉備的使者,但不得劉備的允許,孫乾自然沒有膽量答應割地這般大事。
如今孫乾鬆口承諾,顯然劉備事先已有所估計,他已做好了萬不得已,割讓梁國的準備。
聽得孫乾開口答應,顏良和徐庶對視一眼,各自會心而笑。
顏良陰沉的表情,很快就微微轉晴,露出些許滿意之色,點頭道:「這才像話,既然劉玄德如此識相,那本將就答應他,只要他拱手割讓梁國,本將立刻跟他息兵修好,大家好兄弟講義氣,本將自不會再為難他。」
孫乾長吐了一口氣,割了地盤心中鬱悶,卻還不得不把顏良又盛讚一番。
顏良受了他半晌的恭維,卻又道:「你也不用急著拍本將的馬屁,本將還有一件私事需要劉玄德答應,這件事他若是肯,本將才會答應修好。」
此言一出,那孫乾大吃一驚,以為顏良胃口還沒填滿,又要獅子大開口。
縱使是徐庶也是頗感意外,不知顏良還有什麼條件。
「爾等先下去,本將要跟孫先生單獨說幾句話。」顏良一擺手,屏退了眾人。
大帳中餘下了他二人,這冷清清的氣氛,反而讓孫乾愈加感到不自在。
「不知顏州牧還有何要求?」孫乾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問道。
顏良表情卻平和了許多,嘴角還揚起一抹微笑,「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劉玄德的兩位夫人,糜甘二婦,如今就在本將手中,孫先生你也知道。」
孫乾神色一怔,卻不知顏良為何會突然提起兩位失陷的主母。
如今劉備和陳家聯姻,娶了陳氏的女人,糜甘二女便成了禁區,孫乾等臣子們很識趣的都從不提及。
頓了一頓,孫乾訕訕道:「兩位夫人嘛,下官自然知道,只是……」
孫乾以為顏良打算把糜甘二人送還給劉備,倘若兩位舊夫人一回去,與新夫人的地位又當如何確實,這勢必會讓劉備為難棘手,故是孫乾吱吱唔唔的,不知該如何應付。
孫乾心裡邊在想什麼,豈能逃得過顏良的眼睛,他當然知道,劉備萬不願糜甘二婦回去,以影響了他跟陳家聯姻的好事。
心中冷笑。
「你不用擔心,那兩位絕色的美人,本將憐愛還來不及,又豈會送還給劉玄德。」顏良不以為然道。
孫乾這才鬆了口氣,可臉上的尷尬之色卻有增無減。
雖然他們不願把糜甘二人接回,但那二婦是自家主母的事實,卻是孫乾不能不承認的。
如今顏良當著他的面,肆無忌憚的說如何「憐愛」自家主母,孫乾自是顏面無光。
孫乾心中暗恨,表面上卻不敢稍有顯露,只訕訕笑道:「但不知將軍到底有何吩咐?」
顏良便道:「本將的這個條件也很簡單,只要劉備肯寫一封休書,將糜甘二婦休了,本將就答應跟他息兵修好。」
此言一出,孫乾神色大變。
顏良的這個要求,簡直是過分之極。
糜甘二人落入顏良之手,淪為顏良的「玩物」,這種事劉備乃至孫乾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不管怎樣,劉備也是被迫無奈。
但如果今日劉備主動寫下休書,就等於是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給了顏良。
這對身為一方諸侯的劉備來說,無異於一種莫大的羞辱。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時至如今,顏良卻對糜甘二人一直禮待,未曾有過強迫之舉。
原因無他,只因顏良糜氏懷有幾分敬意,故才沒有像對蔡氏姑侄那樣肆意。如今他逼劉備寫休書,也無非是想讓糜甘二婦,能夠放下名節上的顧慮。
「顏州牧,這件事實在是有點,有點那個……」孫乾一臉難色,不知怎麼來說。
顏良卻冷哼一聲,「本將猜得沒錯的話,此刻劉玄德恐怕還巴不得那兩位夫人,早已死了乾脆,省的成了他聲名上的累贅,既是如今,他又何必吝嗇一紙休書。」
顏良毫不顧及,直言的戳中了劉備的心事。
孫乾當然也知道,但這種事心裡知道便是,又豈能說出來。
「這個嘛……」孫乾吞吞吐吐,急得滿頭大汗。
顏良見其吱唔不定,頓時臉色一沉,怒道:「本將這個條件,劉備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你就滾回去告訴劉備,他若是敢不從,就做好準備跟本將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