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大笑著,悲涼中又含著幾分幸災樂禍。
這個時候的袁譚,已經不顧自己的基業是否被顏良,還是被袁尚吞併,他只想看到劉備失敗。
眼見袁譚如此肆意的嘲諷,旁邊的親軍統帥陳到頓時怒了,作勢就要動粗。
縱然是劉備,那灰白的臉上,也閃過一絲陰冷的怒色。
但那怒色卻只一閃而逝,劉備那驚怒的臉上,旋即恢復了平靜如水。
他只輕聲一歎,苦笑道:「備一心為殿下設想,不想卻遭殿下誤會如此之深,罷了,終究有一天,殿下定會體察到備的苦心的。」
說罷,劉備也不給袁譚冷嘲熱諷的機會,擺手示意陳到將袁譚請下去。
「劉備,你這卑鄙虛偽,忘恩負義的小人,我袁譚早晚有一天叫你……」
袁譚氣之不過,張口就罵,陳到卻不給他機會,虎掌掄起,三兩下就將袁譚拖走。
大堂之內安靜了下來,劉備那平靜的臉龐上,方才重現焦慮。
「主公,中原諸州尚未接收完畢,倘若袁尚和顏良聯手來攻,我們應付起來,只怕不大容易呀。」孫乾表示著同樣的憂慮。
劉備看向孫乾,凝眉道:「公佑,你可有何對策?」
「這個嘛……」孫乾額頭凝出深紋,一時間卻無計可策。
劉備起身踱步,渾身散發著焦慮不安。
如今他的第一謀士兼姐夫陳登,因病在徐州休養,無法隨軍前來,似孫乾這等謀士,智謀又不足以應對如今這紛亂的局面。
至於淮南見過一面的那個諸葛亮,如今想必人亦在徐州,卻又遠水又解不了近火。
正自沉吟間,孫乾忽然道:「主公,何不請程仲德前來一議。」
程仲德,即為程昱。
劉備的眼眸一亮,似是猛然驚醒,但轉眼卻又黯淡下來。
說起這個程昱,劉備還真是對其愛恨交加。
此人原為曹操的謀士,當年劉備不得已而歸降曹操時,此人曾數次勸說曹操殺了他,以除後患,劉備對此是深為恨之。
而劉備又素知程昱足智多謀,對其才華卻是十分的欣賞。
前番官渡之戰,許都失陷,程昱因守東郡,結果為袁紹斷了西退關中的道路,程昱追隨曹操不成,又不願投降袁紹,便率軍退往兗州以東的泰山一帶抵抗。
再後來劉備趁勢取徐州,明是尊奉袁紹,暗中卻謀圖自立,因是愛惜程昱之才,便遣人去招撫,而程昱外無援兵,內無糧草,不得已之下,便只能歸降了劉備。
劉備雖然招降了程昱,但因其是追隨曹操起兵的心腹謀士之一,雖愛其才,卻多有顧忌,雖封程昱為徐州別駕高位,但在用兵方略上,卻從不詢問程昱,只以陳登為謀主。
如今陳登有病不在身旁,放眼身邊的諸謀士,除了程昱之外,誰又還有足夠的智謀為他分憂。
猶豫半晌,劉備歎了一聲,擺手道:「速去請程仲德前來吧。」
酒宴被撤下,大堂之內,恢復了莊重。
劉備很清楚,他在程昱面前需要擺出一副什麼樣的形象。
過不片刻,一身青衫的程昱步入堂中,拱手身見禮,口稱一聲「主公」。
儘管,這聲「主公」聽起來略顯生硬。
劉備笑呵呵的還禮,請程昱坐下,也不談正事,只閒談敘舊起來。
說不得幾句,程昱忽然道:「主公若有什麼事要問昱,盡可直言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劉備愣了一怔,搖頭笑歎道:「仲德不愧是仲德,還是原來那直來直去的老樣子,好,那我就實話實說吧,其實我此番請仲德你前來,確實有件事想要徵詢你的意見。」
「主公請講。」程昱面色平靜,不起半分波瀾。
面對著程昱那冷淡的表情,劉備忽然有種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但劉備卻面上卻無絲毫表現,只不慌不慢的將袁尚和顏良,南北兩路大軍殺奔而來的情報,如實的道與了程昱。
「袁尚庸碌之輩,不足為懼,這個顏良卻是個厲害的角色,此二人若聯手對付主公,主公倒確實是獨力難支。」
程昱三言兩語之間,道破了劉備的不利局面,但那口氣卻儼然只是一個旁觀者在看熱鬧,並沒有為劉備設身處地擔憂的意思。
劉備也只能假作不覺,忙道:「仲德所言,正是我所擔憂,所以才想請仲德幫我拿個主意。」
程昱也不說話,忽然間閉起了眼睛,手捋鬚著鬍鬚,陷入了沉思。
看著程昱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劉備原本慇勤的臉上,這時不禁浮現幾分陰色,腮幫子更是在蠕動,似乎在暗暗咬切。
忽然間,程昱睜開了眼睛。
劉備的表情瞬間陰雲晴天,忙是誠懇的問道:「仲德可已有良策?」
「顏良既已和袁尚聯手,主公若想破此兩家聯盟,就必須也要借一股外力。」程昱雙手籠在罩中,語氣堅定自信。
「借外力……」
「對,就是借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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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城。
顏良統領的兩萬大軍,進抵許都已經過去了七天,但他卻依舊按兵不動。
一方面,顏良在等餘下幾營兵馬前來集結,另一方面,顏良還有等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袁尚。
根據不久前傳來的情報,袁尚的三萬兵馬,已是攻由白馬津渡過黃河,攻佔了兗州所屬東郡,兵鋒正進入陳留國,長驅直入,向著雍丘而來。
陳留國與穎川郡北部接壤,雍丘位於陳留國以東,此地距離許都不過三百餘里,而劉備大軍所盤踞的睢陽城,就在雍丘的正東方。
數日以前,顏良和袁尚達成了協議,兩家將在雍丘會盟,發兵共討劉備。
當然,這個提議自然是袁尚提出來的。
如今的袁尚雖然擊敗了袁熙,但損失了青州的他,元氣也是頗傷,而顏良親得許都,實力卻是大增。
劉備鯨吞中原之後,對袁尚造成的威脅,顯然要比顏良要大。
顏良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儘管他知道與袁尚所謂聯盟,只是貌合神離的暫時性策略,但多拉一人入伙來對付劉備,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又何樂而不為。
顏良駐軍於許都,就是在等著袁尚的大軍南下。
這日午後,顏良示察諸營完畢,召集眾謀士共商與袁尚之聯盟之後,如何用兵一事。
正這時,周倉匆匆入內,將司聞曹的最新情報送到。
看著蠟丸上的標記,顏良一眼便認出,那是關於東吳方面的情報。
顏良的心頭,頓時便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元直,你來把情報念給大家聽吧。」顏良擺手一語,卻是氣定神閒。
徐庶遂將那蠟丸拆將開來,細細那麼一看,眉色間不禁也浮現一抹憂色。
不日之前,周瑜已率三萬兵馬進入淮河,沿渦水北上進入譙郡,譙郡所屬袁譚兵馬盡數撤往了梁國,吳軍幾乎兵不血刃佔領了沿途諸縣,其前鋒太史慈部正向梁國方向接近。
與此同時,孫權又給湖口的魯肅增兵兩萬,而江夏方面的斥候,也發現吳軍開始向柴桑方面派兵,似乎有修復柴桑城的意圖。
徐庶語氣頗為凝重的道出了這條情報。
「譙郡乃梁國南面屏障,眼下劉備的大軍盡在梁國,他竟然拱手將譙郡讓於吳軍,難道就不怕陷入三面受敵的處境嗎?」
滿寵第一個表示了狐疑,他這一句話,也道出了眾人的疑惑所在。
顏良卻冷笑了一聲,「劉備麾下也有能人啊,各位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劉備這是跟孫權聯手了,他把譙郡讓給周瑜,就是想讓周瑜前往梁國助戰。」
此言一出,大堂內一片嘩然。
劉備和孫權,這兩個梟雄數月之前還為了壽春殺得你死我活,這一轉眼間,竟然成了同一戰壕的戰友,這二人變臉之極,當真是堪稱一絕。
「主公握有荊州,對江東擁有上游之利,在孫權看來,主公才是他的根本大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又有何稀奇。」
田豐卻一臉不屑,很乾脆的道破玄機。
顏良笑而不語,默認了田豐的判斷。
在場之人,均是智謀之士,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玄機。
文丑卻道:「周瑜在水上稱雄便罷,敢來中原那是自找死路,不過我倒覺得有點奇怪,孫權既然打算跟咱們干仗,何不盡起大軍北上中原,卻為何只給了周瑜三萬兵馬,卻反而又給魯肅增兵,如此分兵,豈非兵法大忌。」
文丑雖勇,但智謀上畢竟還遜色許多。
徐庶等謀士們卻是相視而知,面露會心之色,顯然皆是看穿了孫權的用意。
顏良便冷笑道:「孫權那可是個唯利是圖的主,他怎會損兵耗糧,真心實意的去幫劉備。以本將之見,周瑜那三萬兵馬,多半是來打醬油的,他的真正目的,乃是想趁著本將無暇南顧時,重建柴桑,再取荊州。」
顏良熟讀三國,對孫權的性情可是瞭如指掌,三言兩語間就道破了孫權的那點小心思。
只是他一時自信時,卻不小心溜出了幾外「方外之言」。
徐庶聽著連連點頭,「主公所言不錯,攻取壽春後,孫權的實力大有增長,他想要藉機奪取荊州,全據長江也極有可能,只是這打醬油……」
徐庶大眼睛望向顏良,一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