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魯這廝,竟然敢兵犯關中!
曹操一時震驚之下,竟是筷子也拿不穩,將一塊汁水淋漓的雞肋掉在了地上。
看著地上髒兮兮的雞肋,曹操焦黃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只一瞬,曹操便恢復了鎮定。
他便乾咳了一聲,將筷子放在案上,不緊不慢的擦了擦嘴角,方才問道:「張魯坐守之賊,怎敢兵犯關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郭嘉深吸了一口氣,便將漢中之事道來。
原來數日之前,張魯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忽然間派其弟張衛,以及大將楊柏,率兩萬兵馬兵出斜谷,留守長安的夏侯憝得知消息,便第一時間以八百里急報,將這驚人的消息送抵南陽前線。
「兩萬大軍,兵出斜谷麼……」
曹操口中喃喃念叨著,兩股粗眉越凝越深。
「張魯軍兵出斜谷,向東威脅長安還是其次,最關鍵是斜谷口距陳倉太近,若其引兵西向,就可以和西涼軍對夏淵將軍形成夾擊之勢,如此一來,隴山一線的形勢就會變得極為嚴峻。」
郭嘉思維敏捷,幾句話就切中了曹操的痛處。
說實話,曹操並不怕張魯,他怕的是張魯的出兵,給馬韓那班西涼軍製造了機會。
曹操的臉越來越陰,暗暗咬牙道:「這個張魯,他何以有膽量,竟敢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背上捅了本相一刀。」
「如果嘉沒猜錯的話,這多半是顏良派人去往漢中,誘使那張魯出兵,以幫他解南陽之困。」
郭嘉的語氣中毫不掩飾著無奈,那種無奈,就好似費盡心機之後,卻依舊功虧一簣的遺憾。
「顏良,又是顏良……」
曹操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幾欲碎裂,那濃烈的恨色,更如烈火般在臉上燃燒。
大帳之中,陰冷與憤恨在瀰漫。
沉寂了半晌,一直默不作聲的曹仁,終於是忍耐不住,拱手道:「丞相,關中乃我根本所在,萬不容有失,仁私以為,顏良此賊早晚當除之,卻不必非急於一時。」
曹仁雖然沒有直言勸說退兵,但言下之意卻已明顯。
「子孝將軍所言極是,大局為重,丞相何必跟區區一個匹夫太過計較,且留他一條性命,來日再取也不遲。」
郭嘉也從旁勸說,委婉的建議曹操退兵。
曹操深思良久,眼眸中閃過絲絲複雜的神色,猶豫權衡了半晌,終是無奈的一聲長歎。
郭嘉與曹仁俱是鬆了口氣,他們知道,曹操這一場歎,意味著他已決心退兵。
「退兵倒也無妨,只是,我大軍若是一退,豈非將文遠與子和棄於了孤城,把他們推上了死路。」曹操卻又一臉的憂慮。
軍帳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將部下拋棄而不救,傳言出去,必會令麾下將士寒心,這一點,曹操又豈會不明白。
沉默半晌,郭嘉的嘴角卻掠起了一絲詭笑。
「丞相放心,嘉倒有一計,不但可令文遠他們殺出重圍,而且還可以在退兵之前,狠狠的教訓那顏良一回。」
曹操黯然的表情,陡然間湧現喜色,急問道:「奉孝有何妙策?」
郭嘉便是一臉的自信,從容的將自己的計策諉諉道來。
曹操是越聽越聽興奮,聽罷之後,不禁拍案大笑,「奉孝此計當真妙計,顏良啊顏良,本相臨走之前,就好好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本相非是因畏你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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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軍大營。
夜深人靜,大營中一片的安靜,顏良也正睡得舒服。
與曹操的食不知味和徹夜難眠相比,顏良的精神卻極佳,吃的飽,睡得香,精神抖擻。
正作著美夢時,卻忽被帳外的騷動吵醒,卻聽周倉道:「主公,文將軍送了幾名俘虜來,說是有重要情報。」
文聘素乃穩重之輩,非是關係重大之事,必不會輕擾自己休息。
顏良也不及多想,便即打起精神,披了件衣袍出得前帳,命將那俘虜帶將上來。
過不得片刻,周倉便將數名俘虜押解了進來,一名文聘部將拱手道:「啟稟主公,一個多時辰前,這幾名曹軍試圖穿越我防線,從酈縣城衝往曹營,卻為我巡騎所虜獲,文將軍從俘虜的身上搜出了這封書信。」
那部將說著將一封書信,拱手送上。
顏良接過來一看,那書信看起來乃是一封張遼回復曹操的書信,信中大體的意思是請曹操放心,他張遼必會依計行事。
「依計行事……」
顏良頓時起了興趣,他便將目光轉向了那幾名俘虜,掃了幾眼,忽然厲聲道:「來呀,將這幾人給本將拉出去,五馬分屍。」
左右親軍得令,洶洶而上。
那幾名俘虜大驚失色,忙是跪伏於地,哭著喊著向顏良求饒。
顏良示意親軍且慢,盯著他們,冷冷道:「想活命也可以,只要你老實回答,你家將軍張遼和曹操有什麼約定之計,本將就饒你們一死。」
「回主公,是這樣的,先前曹丞相派人秘密潛入城中,命張將軍率我等三日後向北突圍,曹丞相將引大軍前去接應,小的便奉張將軍之命,想去回復曹丞相,卻不想給將軍俘獲。」
俘虜們也很痛快,一口氣道出了其中真相。
「原來是張遼想突圍,有意思……」
顏良點了點頭,擺手示意將俘虜們帶下去,接著,他又命將賈詡從速請來。
過不得片刻,一臉睡意的賈詡打著瞌睡前來,拱手道:「主公深夜把老朽召來,不知有何吩咐。」
顏良笑了笑,遂將方纔之事如數告訴了賈詡。
賈詡聽罷,老臉上的睡意頓消,沉吟片刻,斬釘截鐵道:「曹操忽命張遼突圍,多半是張魯已經出兵關中,他這是打算退兵了。」
顏良淡淡一笑,賈詡的判斷,正和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一樣。
雖然伊籍出使漢中尚未歸,但從曹操讓張遼突圍的意圖來看,必然是關中有事,他要急著退兵北歸,而若非張魯出兵,還有哪一路諸侯能讓曹操如此迫不及待的要退兵。
「曹操退兵十有**是真的,不過,老朽卻覺著這其中似乎有點蹊蹺。」賈詡話鋒一轉,又補了這麼一句。
智謀之士,果然所見略動,顏良心中亦有幾分疑惑,便問賈詡蹊蹺在何處。
「張遼既然已得到曹操的突圍密令,依計行事便是,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派人出城回復?再者,曹操有能力偷襲我軍之圍,將密令送進去,張遼所派回復的人,卻怎反而會被我軍抓獲?老朽所疑,正是此兩點。」
顏良微微點頭,「文和所說,也正是本將所疑之處,假設曹操想故意將情報透露給我們,那他的目的又是何在?」
「依老朽之見,曹操想讓我們知道兩件事,其一是他打算退兵,其二便是他將起大軍,在酈城北面接應張遼突圍……」
未待賈詡說完,顏良猛然省悟,接口道:「所以,曹操便想告訴我們,三日後他的大營將兵力空虛,我們可以趁機去劫營。他還想告訴我們,三日後,他的兵馬會盡在酈城北面,好讓我們增兵北圍前去防範張遼突圍。」
賈詡捋鬚而笑,跟著道:「事實卻完全相反,介時曹營必是戒備森嚴,強弓硬弩齊備,等著我們去撞牆,而張遼突圍的方向也並不是會北面,而是在我兵力薄弱的南面。如此一來,曹操既可救得張遼突圍,又連著讓我們兩面失利,他便可以威風凌凌的退回關中。」
他主臣二人是「一唱一和」,洋洋灑灑一番話,將曹操的計策點破。
言盡,顏良和賈詡是相視大笑,皆為彼此主臣心思相通而興奮和欣慰。
笑容漸斂,顏良那刀削般的臉龐上,冷凜如刃的殺機,如暗流一般湧動而起。
他的目光轉向了所懸的地圖,口中冷笑道:「曹大丞相,既然你這麼喜歡玩陰的,我顏良就陪你玩個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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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夜如潑墨,星斗暗淡。
冬夜的寒風凜烈刺骨,穿透那厚厚的衣甲,直讓張遼感到背心發涼。
張遼下意識的束緊了衣甲,抬頭向著黑漆漆的蒼穹望去。
薄雲如紗,一勾彎月只能隱約可見。
「月過中天,時間差不多了吧。」張遼心中這樣想著。
腳步聲響起,曹純大步流星的上了城頭,「文和,約定的時辰已到,是時候出城突圍了。」
曹純語氣中帶著幾分激動的顫聲,顯然,這位曹家宗室將領,此時的情緒頗為興奮。
張遼深吸了一口氣,提刀走入了城頭。
一千五百人虎豹騎皆是就位,見得張遼和曹純同時前來,一雙雙眼眸中不禁閃爍出激盪的神色。
他們知道,被困許久,今晚終於到了飛鳥出籠的時刻。
張遼翻身上馬,掃了一眼眾將士,沉聲喝道:「打開城門,全軍向南突圍!」
城門吱呀呀的打開,吊橋徐徐放下,張遼和曹純先後而出,一千五百虎豹騎緊隨於後。
這一支滿懷期盼的軍隊,藉著夜色的掩護,向著南面敵軍的圍營輕快的奔去。
策馬奔行中,張遼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薄雲已濃,彎月最後的一角,已盡被烏雲遮去。
不知為何,張遼的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
「曹丞相妙計無雙,那顏良多半會上當吧……」張遼的心中,這樣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