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山鷹帶著勁急的哨音,飛過秋草枯黃的群山之間,飛入溝壑縱橫的綠色蒼茫之中。
狹窄的山道上,一支疲憊的騎兵,正在風塵僕僕的前行。
岑壁躍馬上了一道土坡,舉目遠望。
比水自東向西延伸而去,越往西面,道路便越平坦,兩側的山勢也跟著漸降。
岑壁知道,再過二十餘里就是比陽城,過了那座小城,前往新野的道路將暢通無阻。
這就是辛毗的計策。
根據細作的報告,顏良除主力大軍之外,留守的一萬多軍隊,大多駐防在長江沿岸,荊北一帶,除了宛城的四千兵馬外,其餘諸縣兵馬更是少得可憐,而新野的駐軍也不過三百餘人而已。
當年顏良就是走比陽小道,從新野兩度偷襲許都,今日,袁譚要如法炮製,也要從許都偷襲一次新野。
一旦襲破新野,袁譚就能切斷荊北與荊南的聯繫,整個荊州必將大亂,顏良那四萬大軍不但必須要撤退,甚至還可以就此軍心崩潰,挽救魏王於危難的功臣,便將是他岑壁……
岑壁滿是汗珠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得意。
身為袁譚麾下諸將,岑壁並不是十分出色的一個,若非蔣奇、眭元進等宿將相繼隔命,袁譚也絕不會把如此重任托負在他的肩上。
「我岑壁揚名天下,就在眼前了,顏良。我就拿你來做我揚名的墊腳石吧。」
冷笑一聲,岑壁躍馬下得山坡,催促著他的騎兵繼續疾行。
不覺已是斜陽西沉,前邊便是谷口,出了那道谷,岑壁和他的騎兵就可以放開馬蹄,以風一般的速度殺向新野。
岑壁心中的興奮愈烈。拚命的抽打著馬鞭,恨不得插上翅膀一瞬間飛抵新野。
奔行之際,岑壁忽然注意到兩側山頂上閃耀著一些不自然的光亮。出於一名軍人的直覺,他本能的嗅出了一絲不詳的味道。
「全軍停止前進,停止前進——」
岑壁放聲大喊著。戰馬發出「灰律律」的一聲長嘶,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
他麾下這一千多名袁家騎兵,正置身在狹窄的山谷之中,兩側灰白色的山壁向中央傾斜擠壓,迫使他們排成一列長長的縱隊,最寬處也不過容納三騎並行。
而岑壁陡然間下達停止前進的命令,使得眾騎兵一時收止不停馬勢,一千多人更是擁擠不堪的堵在了一起。
舉目迎望,就在不遠的山頂上,岑壁猛然看到。百餘名顏軍士卒,如鬼魅一般現身。
「遭了,竟然中了埋伏!」
岑壁大吃一驚,當即就想下令撤兵。
但岑壁很快又發現,所些所謂的伏兵。數里不過百餘人而已,似乎並不構成太大的威脅。
倘若他現在下令繼續前進,那些伏兵既使配有強弓硬弩,但數量有限,卻未必擋得住自己的一千騎兵。
岑壁的情緒很快就冷靜下來,而就在他作出決斷時。山頂上卻發出了一聲充滿諷意的狂笑。
手扶長劍,藐視著山下袁軍之人,正是徐庶。
就在幾天之前,顏良和他的謀士們,從袁譚的主動進兵中,看出了不對勁,而顏良幾經思索之下,便是窺破了袁紹偷襲新野的陰謀。
識破計策的顏良,並沒有派重兵回新野佈防,而是只派了徐庶一人,不動聲色的回新野。
回往新野的徐庶,帶著新野城中的一百多軍兵,已是在此等候多時,今日,果如顏良所料的那樣,等到了袁軍的騎兵。
「山下袁軍聽著,我家主公已看破了袁譚奸計,爾等鼠輩還不快下馬受降。」
徐庶聲若洪鐘,放聲高喝。
山谷道中的岑壁,聽著徐庶勸降之詞,不禁勃然大怒,心道你顏良看破我家大王計策又如何,難道憑著一百多人,就想阻擋老子去路去路。
憤怒之下的岑壁,挺槍高叫道:「弟兄們,衝上山去,殺光這班狂妄的敵軍,再去攻取新野。」
一千袁軍囂聲大作,喊殺著就要往山上衝來。
這時,徐庶卻冷笑了一聲,抬了抬手。
一百多士卒,迅速的將早已備好的弩機,齊刷刷的舉了起來。
元戎連弩!
岑壁瞬間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對方如何敢以一百人就伏擊他的一千鐵騎,原來,人家竟然是裝備了元戎連弩。
「不好,中計了,全軍撤退,快撤退……」
岑壁勒馬轉身,驚聲大叫。
話音未落,在下一個瞬間,千支弩箭自谷頂破空發出,挾著尖銳的嘯聲傾落而至。
一千毫無心理準備的袁軍,被這股鋪天蓋地,突如其來的死亡巨浪嚇傻了。
大多數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取下綁在背後的木盾,瞬間就被狂襲而至的鐵箭射成了刺蝟。
成片成片的袁軍,如被鐮刀割斷的麥桿一般,帶著淒厲的慘叫聲栽倒於馬下,而那慘叫之聲,更是震撼鄰近同伴恐怖的心神。
不少騎兵甚至被連人帶馬釘在了山壁上,一時未及斷氣的他們,手腳還尚自抽搐抖動著。
山谷中,沉鈍的「噗噗」聲此起彼伏,那是箭頭鍥入血肉軀體的可怕之音。
殘存的袁軍還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時,第二陣密集的齊射接踵而至,然後是第三陣、第四陣,第五陣……
瘋狂的弩箭,攻勢如雪崩一般摧殘著袁軍,令他們的陣列和戰鬥的意志,隨著他們的**完全崩潰,更將山谷中濺起一片片猙獰的血花。
袁軍騎兵們在箭雨的傾襲下無不茫然失措,他們一面漫無目的策馬狂奔,在面發狂似的大嚎,一直嚎到被刺穿在地。
頭頂處,顏軍的箭雨甚至遮住了谷頂的陽光,而隨著攻擊的密集增大,谷底處的血花竟是升騰起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血霧。
此時的岑壁,哪裡還有一丁點揚名之心,他知局勢已無法控制,只能隨著敗潰的騎兵們向著谷口處逃去。
出了谷口地勢就會平坦,只有在那裡重整兵力,他和殘存之眾就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而奔逃中的岑壁,身上竟已中了兩箭,只顧狂逃的他,渾然不覺鮮血正流淌不止。
第七陣結束時,袁軍已經徹底的崩潰。
原本洶洶洶的騎兵隊變成了一團恐慌與驚懼的集合,倖存的敵軍只想著盡快逃出這個修羅地獄般的地方。
岑壁的身邊,部下越來越少。
一箭呼嘯而來,身邊最後一名親兵也被弩箭射穿了頭顱,在哀嚎聲墜落於馬。那從傷口噴射出的鮮血,更是濺了他一臉,將他的視線模糊。
徐庶屹立於山頂,觀著袁軍亂象,依舊沒有下令停止放箭。
他手下的弩手雖只有一百人,但元戎連弩射出的箭卻已有數千支,而且依舊如無盡的浪潮一般綿綿不絕。
岑壁還算幸運,儘管他身中了數箭,但厚重的盔甲卻沒讓鐵箭刺穿,憑著鐵甲的保護,他不顧一切的狂奔,竟是生生的衝出了谷口。
就在岑壁還來不及慶幸之時,胯下戰馬陡然一聲哀鳴,呼的便向前栽去。
那可憐的畜生,前蹄同時扎上了遍灑在谷口的絆馬釘上,馬鎧雖然保護了它不受弩箭攻擊,但卻無法保護他避過這種不易察覺的小東西。
被甩落於地的岑壁,重重的翻滾幾周,方才停住,遍地的絆馬釘,竟是將他的臉上和手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扎出了無數的血窟窿。
劇痛中的岑壁,死撐著一口氣,勉勉強強的爬了起來。
就在他打算徒步而逃時,迎面處,劉辟拍馬舞刀,帶著猙獰的殺機,呼嘯而至。
瞬間,那鐵塔般的身影便從身旁掠過,劉辟毫不猶豫,一刀如風掃過。
然後,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就飛上了半空。
山頂處,目睹了劉辟斬將的徐庶,俯視著漫山遍野的浮屍,只淡淡的冷笑了一聲。
「速去報知主公,就說偷襲新野的敵賊,已盡數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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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襄城。
中軍大帳中,一片的死寂。
所有人都垂頭喪氣,默不作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而辛毗更是一臉慌意,額邊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滾。
軍案後的袁譚,臉色鐵青,深凝的眼眸中,湧動著憤怒與驚恐的火焰。
一千騎兵,他手中僅餘下的騎兵,就這樣死傷殆盡,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如此屈辱。
此時的袁譚,甚至能夠想像的到,幾十里外的顏良,正以何等一種嘲笑姿誠,嘲笑著自己拙劣的計謀。
而帳外那些將士們不安的情緒,低落的鬥志,袁譚更是感同身受。
驚怒之下,袁譚猛的抬頭,怒焰熊熊般的目光,狠狠的瞪向了辛毗。
「辛毗,這就是你的妙計嗎,你的保證何在,勝利又何在!」
袁譚一聲怒喝,那凜獵的怒意,令左右無不為之一顫。
辛毗更是嚇得雙腿發軟,生怕袁譚一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可估量之事來。
「屬下……顏良那狗賊……」驚慌之下,辛毗結結巴巴不知如何回應。
袁譚越看他越氣,再喝道:「今日你若不給本王一個說法,本王定不輕饒於你。」
威脅之詞,如暴露身震擊著辛毗。
焦慮驚恐之下,辛毗思緒飛轉,驚急之中,猛然間眼眸中閃過一線曙光。
他便忙是拱手道:「屬下計策失誤,還請大王息怒,屬下這裡還有一計,必可將功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