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這暴喝聲中,如刀鋒一般,狠狠的黃承彥身上掃刮。
這位荊襄名士身形一震,儒雅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懼意。
週遭那些親軍虎士,皆跟著怒目斗睜,彷彿吃人的野獸一般,只要顏良一聲令下,就會把在場的黃家老小殺個乾淨。
黃承彥一時間分寸大失,被顏良唬得不知如何以應。
看著老丈人這慌張的樣子,顏良的心中卻有暗笑。
雖說這個老丈人瞧不上自己,但顏良看在黃月英的面上,又豈會真的對他開刀。
只是以顏良的性情,自也容不下別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敢跟自己耍清高,行傲慢,所以他才要借題發揮,好好的挫一下自己這老丈人的傲氣。
眼見黃承彥戰戰兢兢,對自己是如此畏懼,顏良看著自有幾分痛快。
嚇唬也夠了,顏良冷峻的表情忽然一變,轉瞬又變得一臉和藹。
「岳丈大人別怕,小婿沒別的意思,其實就是擔心你的安危。你想啊,劉表正在跟小婿我交戰,岳丈大人你若是遷到他的地盤,萬一他對岳丈大人你心生歹意,卻當如何是好。」
顏良一臉誠懇,語氣極是關心。
黃承彥被顏良的變化多端弄得心神恍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擦著額頭的汗連連稱是,還得自嘲自己糊塗。
「多虧賢婿你提醒,那我這就回黃家莊。今後哪裡也不去,絕不讓賢婿你擔心掛念。」
黃承彥這時也改口稱顏良為「賢婿」,語氣中還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顏良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卻又道:「黃家莊離襄陽極盡,也不太安全,這樣吧,岳丈大人乾脆把一家遷往新野去,咱們一家人住得近點。小婿也好就近照顧,向你老人家盡孝。」
黃承彥心裡咯登就是一聲響。
他原是想今天先把顏良糊弄過去,改天有機會時,再偷偷的舉家南遷,卻沒想到顏良竟要把他們黃家全遷往新野,若是如此,今後住在顏良的眼皮子底下。哪裡還會有避走的機會。
念及於此,黃承彥忙是笑道:「賢婿的孝心老朽甚是感動。只是賢婿你軍事繁忙。老朽又豈好給你添麻煩。」
顏良哈哈一笑,擺手大咧咧道:「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能為岳丈大人敬孝,小婿高興還來不及,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緊接著,顏良也不給黃承彥推辭的機會。當即向左右喝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護送本將的岳丈大人去往新野。」
顏良號令一下。那些虎熊的親兵二話不說,大步上前。拽著一輛輛騾車就改道向北。
「賢婿,你聽我說……」
黃承彥那個急啊,欲待分辯,顏良卻拱手道:「小婿還有軍務在身,就不親自送岳丈大人了,待回新野之後,小婿再向岳丈大人請安。」
說著,顏良一夾馬腹,縱馬便揚長而去,轉眼便飛奔無影。
看著那滾滾遠去的塵霧,黃承彥一臉憋屈和無奈,卻只能搖頭慨歎,任由著顏良的親軍們,硬拉著他這一家老小向新野而去。
縱馬如飛的顏良,過新野而不入,時隔數日後,再次回到了宛城。
此時的宛城,仍沉浸在那場「奇跡」般大勝的喜悅當中,顏良的到來,讓這座城市很快又重新緊張起來。
從比陽和朝陽抽調出來的南線軍隊,陸續的抵達宛城,不出數日,宛城的兵馬數便量達到了一萬五千之眾。
兵馬集結的同時,顏良又派細作深入關中,四處散播傳言,聲稱他聯合袁紹,從東面和南面,同時對關中發起進攻。
為了把這場戲演得足夠真實,顏良不日便率軍由宛城北上,進抵南陽君西北方向,距離武僅百里的析縣,並派出前鋒偵騎,開始頻繁的對武關一帶進行偵察……長安城。
入春已久,冬日的余寒卻依然逗留不去。
相府中,氣氛一片凝重。
曹操手盯著那道武關方面發來的急報,焦黃的臉色閃爍著複雜的神色。
「顏良前鋒已逼近武關,大有進犯關中之勢,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曹操將手中的情報一丟,沉著臉問道。
左右眾謀士各抒己見,不少人都對顏良進犯看得相當嚴重,畢竟,在不久之前,顏良才剛剛打敗不可一世的西涼軍,風頭正盛。
況且,傳言還聲稱,顏良還結連了袁紹,意圖齊攻關中。
他們可以不把顏良放在眼裡,卻絕對不敢小視袁紹。
議論紛紛中,郭嘉卻道:「袁紹身體欠佳,無心統兵西進,如今正忙於收取中原諸州,豈會突然發兵攻打關中,屬下以為,顏良不過是假借袁紹之勢,虛張聲勢而已,不足為慮。」
一句「虛張聲勢,不足為慮」,說得倒是輕鬆,卻不足以平伏曹操的憂慮。
曹操是給顏良折騰怕了。
他沉思半晌,並未就郭嘉的話做出評價,卻將目光轉向了荀彧,「文若,你怎麼看?」
荀彧沉默了一陣,緩緩道:「顏良屢番以弱勝強,說明此人確有過人之處,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想要消滅此人當非易事。而丞相眼下最大的敵人是袁紹,最先要做的是平定關中,何必跟這個顏良糾纏不清。」
荀彧的看法與眾人全然不同,這讓曹操眼前一亮,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是這麼想的,咱們與其想著如何對付顏良,何不轉換一下思路,和這個顏良化敵為友,反過來利用他來鉗制袁紹呢。」
一席話,瞬間讓曹操有醍醐灌頂般的省悟。
「對啊,我最大的敵人是袁紹,顏良這廝雖然可恨,卻必非腹心之患,何必跟他鬥個沒完沒了……」
恍恍之下的曹操,神色頓時振奮起來,忙道:「文若言之有理,繼續說下去。」
荀彧接著道:「彧以為,丞相可借天子的名義,下詔授以顏良官職,以安撫其心,而且丞相還可以……」
話到嘴邊,荀彧卻乾咳了幾聲,似乎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話。
「文若但說無妨。」曹操擺手催促道。
荀彧便道:「而且屬下聽聞丞相有一女陷於了顏良之手,彧以為,何不順水推舟,將之嫁與顏良,如此一來,便更可籠絡其心。到時就算顏良不去與袁紹為敵,只要他不對關中存有染指之心,那對丞相來說就是莫大的好處。但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荀彧這是要勸曹操去「和親」。
這種事曹操也不是沒幹過,官渡之戰前為了安撫江東,他就曾把一女兒嫁給了孫策的弟弟。
但那是自己主動嫁女,而現在,自己的女兒已落入顏良之手,自己是被迫如此。
這讓曹操很不舒服。
荀彧見曹操似有不願,便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大局為重,還請丞相三思。」
聽得此言,曹操心頭微微一震,不禁陷入了沉思。
荀彧說得對,大局為重,暫時的隱忍是對的,更何況,自家女兒恐怕早已被顏良那個匹夫糟蹋,乾脆就順水推舟,也保了女兒的清白。
思慮再三,曹操長歎了一聲,那般表情,顯然是同意了荀彧的提議。
荀彧暗鬆了口氣,卻又笑道:「丞相能放眼全局,實乃天下之幸。不過丞相放心,咱們顏良這官也不是白封的,彧這裡還有一道棉裡藏針之計。」
一聽此言,曹操本是黯淡的臉色,陡然間為之一振……武關南二十里,顏軍大營。
兩天前,顏良率領著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在武關前紮下了營盤,擺出一副即將攻關的態勢。
武關隸屬於京兆郡,位於該郡的東南端,是由南陽進入關中的最重要關口。
幾百年前,漢高祖劉邦攻入關中,覆滅秦朝之戰,正是走這武關道,避開秦軍主力才能率先攻破關中。
此前,武關本為西涼軍所據,宛城大戰後,馬超等西涼軍大敗而歸,實力大損,再無力守武關,曹操便趁機派兵接收了此關口,以作為他防禦南陽的屏障。
顏良欲入關中,必破武關。
於是在安營紮寨後的第二天,顏良便派士卒四下砍伐樹木,大造雲梯、沖車等攻城器械,儼然將要強行攻關勢。
實際上,外面演戲的時候,顏良卻在帳中與諸將飲酒作樂,把這場武關之行,權當作是一次郊遊而已。
這日近午時,顏良正在帳中與諸將暢飲,帳外親軍忽然來報,言是營外有一文士,自稱是朝廷謁者毛玠,特奉漢帝之命,前來給顏良下旨。
曹操,你終於還是熬不住了吧。
顏良欣然道:「看來曹丞相是派人來給本將送禮來了,請這位毛謁者進來吧。」
過得片刻,毛玠手捧著一道黃卷,神情肅穆的進入帳中。
顏良也不起身相迎,尚自顧自的飲著酒。
毛玠眉頭微微一皺,卻只得乾咳一聲,高聲道:「謁者毛玠,奉皇帝陛下之命前來宣旨,顏良還不接旨。」
按照禮議,接皇帝旨要焚香跪拜,行一番大禮。
顏良卻沒那個心情,向一個傀儡下拜,只擺手道:「皇帝有什麼旨意,你只管念吧,本將耳朵不聾。」
顏良的無禮,令毛玠臉色頓時悅,卻又不敢發作。
尷尬了一會,毛玠只得展開聖旨,大聲念道:「顏良有功於國,今特封顏良為右將軍,宛城侯,領兗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