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府回來,明思也靜了心。
幾日間,大多時候都是在陪四老爺和四夫人。間中,便是同納蘭笙喝茶閒坐。
日子過得也算愜意悠閒。
四老爺和納蘭笙在明思有意無意的開導中,心情也放開了不少。
無論如何,至親尚在,一家團聚,這已經是亂世不可求之的福氣了。
兩人的心中的鬱結,也慢慢開始紓解開來。
明思也去看過老侯爺一次,雖未說多少話,但老侯爺待明思的態度明顯轉化了許多。
老夫人在老侯爺和納蘭笙歸來後,精神也好了不少。但她身體底子不如老侯爺,老侯爺被赦當日起來過一回,就再沒起過床了。
王老御醫來看過兩回,言下之意,都是不大好的意思。
從方府回來的第三日,老夫人破天荒的將明思召到了床前,給了明思一匣子首飾,另還有三個田產莊子。
明思本待拒絕,她卻攔住了明思的話頭,「我爭了一輩子,如今算是看明白了。爭來爭去,大家還不是一樣,最後都要躺到那裡頭去……你娘是個有福氣的,你是個有氣運的……我雖不喜歡你們這房,可說倒底,到了緊要關頭,還是一家人。都是姓納蘭的……你認我這個祖母也罷,記恨我也罷,東西算是我給你添妝的。你若不要,隨便拿出去捨了誰,都可。」
她氣力不濟,說了這一大段便沒了精神頭兒,闔了眼。便揮手讓明思出去。
明思默然片刻,也未再開口,拿了東西就退下了。
回到四房,明思把東西交給了四夫人。四夫人打開看了看。沉默了些許,讓明思自己收起來。
她的神情也有些悵然,「人都那樣兒了。還計較什麼呢。你自個兒拿著,就別跟你爹說了。」
明思「嗯」了一聲,將東西交給了帽兒收好。
四夫人雖未說,但明思心裡也明白。四夫人定然想到了明思真正的身世,故而才讓明思收下了這份添妝。怎麼說,老夫人也算是明思的祖母。
而不讓四老爺知曉,也是怕四老爺勾起舊事。屆時,讓明思收也不好,不收也不是。乾脆就避過。
這三日間,除了陪四老爺四夫人和納蘭笙,閒暇時間。明思和帽兒都陪著藍星做針線。
對於藍星腹中的孩子,明思和帽兒充滿了欣喜和期待。
明思讓帽兒在天衣坊拿了許多布料回來。又親自畫了不少嬰兒服飾出來,鞋帽衣褲皆是配套,分體連體,各型各款,不一而足。有許多還是各種動物的形態,十分嬌憨可愛。
藍星看了,喜歡得不得了。就連四夫人同藍草藍楓看了也嘖嘖稱奇。
於是,一屋子女人便樂呵呵地分頭動手。做針線做得其樂融融無比。
踏青歸來的四老爺同阿刁進門見此場景,也是失笑。
藍星得意的將一個小老虎襖子的半成品拿給阿刁看。明思見得阿刁望著藍星露出的溫柔眸光,心中也甚是暖意欣慰。
她忍不住笑問阿刁,「大哥,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阿刁答得極自然,「都好。兒子教他練功夫。義父教他唸書。女兒也好。」
藍草調侃,「兒子兩句,女兒才一句。顯然是兒子更好。」
阿刁一笑,接口,「女兒像阿星好,像妹妹也好。兒子女兒都好。」
四夫人笑著頷首總結,「如今才頭胎,生男生女都好,反正日後多生幾個,兒子女兒都會有的。」
藍星用力點頭附和,毫不羞澀,「就是,娘說得對,我就不信生不到兒女雙全!」說完又望著明思很是認真地追加了一句,「若這個是女兒,就讓小姐來教。我雖也不錯,可跟小姐比,還是差遠了。阿刁不過是給我面子罷了,心裡頭定然還是希望女兒像姑姑的。」
眾人皆大笑。
阿刁雖面有微紅,但看著藍星的目光也愈加的溫潤。
明思同帽兒笑作一團,只覺心裡滿滿都是幸福感。
藍星這丫頭的性子,她如何不知曉。故意這般說,也不過是為了讓大家高興罷了。
甚至阿刁,也是同樣的意思。
她心裡自然是感動。
有這樣的親人,家人,還有什麼遺憾的呢?
足以甚慰。
這日過後的第二日,也是明思從宮中回來的第五日,納蘭府又接了一道聖旨。
送走態度分外和氣的鹿兒公公,納蘭府眾人看向明思。明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日進宮,太后提過一句,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後來便給忘了。」
這道聖旨正是元帝頒下。封明思為芳華郡主,食邑五千戶,不過封地卻遠在東南邊境的壽山郡。
老太君一想之後,也明白元帝定然是知曉了明思那方世玉的身份,故而才帶了些調侃意味的將壽山郡作為了明思的封地。
不過未有用封地名稱作為封號,而是另外賜了「芳華」為封號,也算是殊榮了。
未有揭破此層,老太君微微頷首一笑,「好了,這也算是喜事。今日咱們一家子就一道慶賀慶賀吧。」
二房眾人聞言倒是喜氣洋洋,二夫人笑著連聲附和,「是喜事,是喜事!依我說,咱們還得趕緊給明思備禮才是。」
三夫人心中悲喜交雜,望著明思,卻是未有言語,只那眼中卻似有千言萬語。
只三老爺神情沉鬱,微有黯然。
納蘭誠同納蘭笙對望一眼,兩兄弟都明白三老爺此刻心情定然是感傷。
原本三老爺已承了世子名銜,在戰事起的前一月,老侯爺便隱隱透出要將爵位傳下的意思。
可惜一夕間。大廈傾覆。一切皆成泡影。
如今明思封了郡主,而三老爺卻只是一介平民,心裡自然是有些意難平。再聯想到明汐,那心情自然更加沉悶。
納蘭笙朝納蘭誠使了個眼色。納蘭誠遂笑著上前恭賀明思,將眾人視線引開。
三夫人這才回神,注意到身側丈夫那有些黯然的神情。心中更覺五味陳雜。望了納蘭笙一眼,眼神卻有些祈盼。
她已經知曉納蘭笙同明思相認之事,這一眼的含義,納蘭笙自是明白。
可領會了,他心中也是無奈。
他何嘗未想過名正言順的認回這個妹妹,可明思的性子,他也再瞭解不過。
原來那樣的情形。明思都不肯答應。眼下這般的情形,他更開不了這個口。
故而,只能為難地回望三夫人一眼,然後輕輕搖首。
三夫人眼底頓時露出失望。
眾人又笑說打趣了幾句,這才各房各家的歸去。
三房眾人回到鳴翠院。一家人落座,皆是沉默。
明宛坐了一會兒,三夫人便有些疲憊倦意的讓她自個兒回院子歇息。
納蘭誠同納蘭笙兩兄弟相視對望後,也只能無語。
納蘭笙坐了片刻,剛起身想告退,便聽三老爺問,「你們可有事瞞著我?」
說話間,先是看了三夫人一眼,隨即將湛然有神的目光定定看向納蘭笙。
三夫人身子倏地一顫。望了納蘭笙一眼,便垂了眸。
納蘭笙心頭一緊,見母親這神色,他便知曉,母親是不打算隱瞞了。
可此事,無論如何也不該由他來說。
回望三夫人一眼。他抿唇不語。
納蘭誠這時也看出了不對,眼帶狐疑地望了納蘭笙一眼,見納蘭笙一副不開口的模樣,又轉向三夫人。
三夫人強笑道,「哪兒有什麼瞞著的?不過是想著誠兒的婚事罷了。如今局勢也算平穩了,我看誠兒的婚事也該辦了。」
納蘭誠兩年前便同梁國公的孫女定了親,婚期原本定在七月。可後來戰事一起,哪家還能有心事辦喜事?
故而,便一拖就到了現在。
當然,這京城中同樣被耽誤親事的還不少。只納蘭府,除了三少爺納蘭誠之外,還有一個四小姐納蘭明依。
三夫人說了之後,三老爺臉色卻是一沉,一掌拍在案几上,「怎麼了?如今連你們也要糊弄我麼?」
一掌下去,「啪」地一聲,案几上的茶盞也震動得發出了聲響。
三夫人神情一僵,笑容慢慢斂起,忽地垂眸低低一笑,「你想知道麼?也好,我一個人難受也不是道理。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就是。」
「娘!」納蘭笙驀地起身——
「你給我坐下!」三老爺驀地抬聲,面色沉沉隱怒,「長輩說話,何時論到你插嘴了?」
納蘭誠望了三老爺同三夫人的神情一眼,心裡疑慮更重,看向納蘭笙,「五弟,究竟什麼事兒?咱們都是一家子,有何不能說的?」
納蘭笙閉了閉眼,垂首不再開口。
「明思是我的女兒!」就在這時,三夫人忽地一笑,語聲輕輕,卻字字清晰。
「你說什麼?」
「娘?你說什麼?」
幾乎同時,三老爺和納蘭誠勃然變色。
三夫人輕輕抬眸,目光在垂首不語的納蘭笙身上一掠而過,又掠過納蘭誠,最後回到三老爺身上,「我說,明思是我的女兒!是我同你的女兒!」
三老爺神情倏地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卻是不置信地,「你說……是那個孩子?」見三夫人神色,他極震驚地,「不是說……孩子沒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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