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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止住笑,抬首起來,卻是極認真,「那日晴容郡主同英姿郡主爭執,想必是未聽見後面的內容吧?」
晴容郡主一愣,英姿郡主卻開口了,還有些氣不過,「可不是,她一吵,還要打人,人家哪裡敢講?」
明思含笑頷首,「既是不知,那草民就講講吧。那蕭峰逼得那大遼皇帝發下毒誓退兵後,那大遼皇帝也如此以為,認為蕭峰是為了那榮華富貴。」稍稍一頓,抬眸淡淡,「可是蕭峰卻用了那大遼皇帝發毒誓時所折斷的箭矢,插入自個兒的胸膛——自盡當場!」
「什麼?」英姿郡主頭一個失聲,睜大了眼。
那小姑娘面色也是一愣。
晴容郡主也怔住,怔了片刻,忽地冷聲,「你騙人,這後面的段子都是你寫的。如今,你自然是如是說。世上哪裡能有這樣的人?」
明思淡淡而笑,「世上本無蕭峰此人。這段子本是虛擬,若真是有這樣的人,那他也太可憐了。雖有蓋世武功,俠肝義膽,卻不但親手打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還要夾在生恩和養恩,族人和仇人、恩人之中,幾廂為難!」頓住,斜睨那晴容郡主,「至於這段子是不是我方才胡亂編的,郡主大可細細打聽。這段子兩年多前就講過一回了,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晴容郡主一時無語。
明思又垂眸而笑,「我雖非十成十的贊同這蕭峰種種所想,但毫無疑問,這樣的人確是真英雄真漢子!他逼那遼國皇帝發下退兵毒誓,看似只為了宋人,可又怎不是為了遼人。一將功成萬骨枯,宋人會死。難道遼人就不會麼?遼國和宋國兩國邊境本有榷場互市,兩國本可相互通商,互通有無。大家都能過日子,為何一定要打仗呢?蕭峰深受兩家之恩,不願看到兩族流血,故而逼迫那大遼皇帝退兵,這又有什麼錯?他既非貪圖榮華富貴。也更非為那虛名。不過是為了百姓而已。他的所作所為縱有不是之處,但卻未有一絲是為了自己。」
這時,那小姑娘忽然開口。「可是你們大漢原先的皇帝不肯同我們做買賣呢?咱們西胡人過來做生意不但要通關條文,還要收好多好多的稅。」
明思抬眸看著她微微一笑,「所以,大遼並非西胡,大漢也並非宋國。兩者本無干係,不過是小可對那俠客風流,心嚮往之。胡謅而成,以得一樂罷了。」說著垂眸,「草民才疏學淺,寫這段子,不過是一時興起,為了謀幾個小錢罷了。那段子裡還有個大理國,還有個處處留情的風流段王爺,還有那少林寺,這些咱們這裡都是沒有的。草民只為茶餘飯後談笑圖一樂罷了,如何敢影射什麼?」
那小姑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道,「你不喜歡打仗?」
明思垂眸淡然而笑,「小可不敢妄言。若小可說喜歡,那便是騙人。小可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打仗要流血,要死人。小可素來膽小,卻是見不得的。」
那小姑娘嘻嘻一笑,「其實我也膽小,我見血會暈呢。」
見血會暈?
暈血症?
明思看著這個很是自來熟的小姑娘。心裡倒起了些好感。無論有意還是無意,這個小姑娘也算是幫了她。看晴容郡主對她頗有忌憚的模樣,身份只怕是……
餘光看了路十三一眼,明思心裡約莫有了些底。
眸光微微一閃。她朝小姑娘拱了拱手,「這位小姐想聽那段子,若是小姐不嫌棄,就讓小可講給小姐聽,如何?」
那小姑娘俏面一亮,拍手道,「好啊,好啊。你聲音好聽極了。定比那說書先生說得好!」又偏過首,看著晴容郡主,「娜兒可要一起聽聽?」
晴容郡主今日丟了大臉,幾度吃癟,半分好沒討到。今晚算是她數年來,最最郁氣的一回。原本想等那小姑娘走了,再出口氣。未想到這小子竟然順桿子往上爬,似乎還起了心思搭上眼前的貴人。心裡暗恨不已,可如今卻不得不先忍下。心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看你能躲幾時?
聽那小姑娘一問,她暗自恨恨地磨了磨牙,強笑道,「我出來也許久了,就不留了,你們慢慢玩吧。」
說完,便轉身走了。
她素來驕橫,今日算是頭一回敗仗,以她的脾性,能忍下已經不錯。可轉身之際,臉上笑容已經全然消失,全然是冷色一片。
那小姑娘瞟了她一眼,見她身影消失,又笑瞇瞇地轉回頭,,路十三將房門闔上。
明思微微一笑,手一引,「幾位請坐。」
帽兒早已起身,站在一邊。看著這起起落落地場面,她一臉緊張,背心汗濕了幾回。如今,方才鬆了口氣。聽得明思招呼客人,她忙上前收拾一番,又跑到外面,對袁掌櫃吩咐道,讓送些熱菜過來。還特別囑咐了要那豆花魚。
幾人落座,路十三也被那小姑娘拉得坐了下來,正好挨著明思右手側。
不多時,袁掌櫃便利落地將酒菜重新上齊,除了那豆花魚,將店中所有的招牌幾乎都全送了來。
那小姑娘看著一大桌從未見過的新鮮菜餚,兩隻星星眼亮起,唇角也高翹,很是開心的模樣。
明思笑著替三人斟了酒,「三位慢用,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菜,雖不算珍餚,可除了小店,別處卻是吃不到的。」
英姿郡主是個爽朗人,聞言也不客氣,拿起象牙箸,招呼那小姑娘一聲,便開吃。
那小姑娘也笑嘻嘻地舉箸,路十三望了明思一眼,眼裡笑意閃過,沒有舉箸,卻是端起了酒杯,慢慢飲著。
明思含笑看了三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小姑娘身上,「這天龍八部的段子甚長,今日只怕說不完。不如小姐想聽什麼,讓小可擇著講,可否?」
那小姑娘剛勺了一勺子豆花魚中的豆花來吃,很是秀氣地吃完後,才抬首一笑,「我都沒聽過,」又轉頭看向英姿郡主,「明珠,你說咱們聽什麼好?」
英姿郡主也不客氣,很是直言不諱,「那段譽是個好色之徒,那虛竹和尚又是個呆子,有甚好聽的?就聽蕭峰就是。」
明思忍笑。
那小姑娘點點頭,「好吧,小哥就講蕭峰就是。」
明思頷首,整理下思緒,便開始娓娓講述。
她的聲音低沉中帶了些柔啞,對整個段子的體會又於旁人不同,故而講起來十分之引人入勝。
英姿郡主和那小姑娘不必說,就連一旁的路十三聽著聽著,也入了神。
三人都將杯盞之聲放得極輕,包廂中,只明思時快時徐,時高時沉的聲音在迴盪著。
故事雖長,明思整理的一番,挑著重點來講,故而半個多時辰後,就講到了阿朱之死,再往後講到了阿紫受傷,蕭峰為了阿朱的囑托,一直照料她。最後,終於講到了最後一場,也就是英姿郡主和晴容郡主爭執打斷的部分。
講到蕭峰摸著那岩石,看著那花樹,腦中浮現阿朱當日在此等候他時的情形。明思低柔地嗓音將蕭峰腦海中,阿朱那情致殷殷的模樣神情,描繪地如在眼前。
英姿郡主已經停了箸,眼眶沁出了水光。
那小姑娘緊緊地盯著明思,圓圓的大眼睛一霎不霎。
明思半垂著眸子,將後來的事一一描繪。蕭峰自盡、大遼退兵、阿紫出現、阿紫挖了雙眼還給游坦之,抱著蕭峰的遺體墜崖,游坦之跟著墜崖……
一幕幕,一出出,明思語聲低沉微微,卻偏偏讓人只覺一切栩栩如生在眼前,驚心動魄之極,直讓人心中難忍。
講完了,明思便輕輕頓口,端起了面前酒杯,垂下眼睫,徐徐飲著。
座上三人盡皆無言。
英姿郡主是感傷,那小姑娘卻是若有所思。而路十三,垂著眸子,手持杯不動,神情卻有些異樣。
明思看了他一眼,垂眸笑道,「我雖佩服這蕭峰是個大英雄,可有一點卻是不敢苟同。」
英姿郡主奇道,「這段子不是你寫的麼?你不贊同,為何要這般寫?」
明思一笑,搖首,「其實這段子並非草民所寫,而是草民無意間從一個游士手中購來。方才說是草民所作,不過是為了氣一氣那晴容郡主。反正即便草民說是無意得來,她也定然是不信的。讓我交人我也交不出,不如直認了。」頓住,輕輕笑了笑,「士可殺,不可辱。草民脾氣不大好,最是受不得氣。想著元帝陛下都宣策不可擾民,這晴容郡主卻一口一個『漢狗』,草民心中實有忿然。若不是幾位在場,草民只怕是見不著明日的太陽了。」
英姿郡主此刻對明思印象大好,見她瘦瘦小小的一個,竟然不畏生死,還能氣得那驕橫的晴容郡主無言以對,心裡大是快慰。她生平最好俠義之氣,而今,對明思這番氣度很是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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