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夫人猛然站起,「你休得血口噴人!有本事,舀證據出來,嚇唬一個老婆子算什麼本事?」
明思猛然轉身,「證據!我還真沒有證據!你們處心積慮設下局,又豈會留下首尾?不過,我還沒說完——你知道我是怎麼疑心到這個老婆子身上的麼?昨日丹紅喚蓮花進去,想必丹紅也不是當著李婆子發的那毒誓吧?」
說著,轉身看向蓮花。
蓮花呆了呆,搖首,「丹紅姑娘將我喚到內間,並無他人。」
明思一笑,「這就對了!既然此事只有蓮花一人知曉,那為何後來我去碧水院時,」看向已經抬首起來的李婆子,「你開門時,為何一點驚訝之色都無?這個且不說,後來蓮花送茶過來時,你為何縮在柱子後面偷看她?你大概不知曉吧,我坐在開著窗扇的那面,你雖看不見我,我卻把你看了個清清楚楚!你當時一直看著蓮花端著茶盤走進了房門,才退了回去。丹紅被下藥,這藥定然是在這茶中。蓮花自己沏茶送茶,便是要下手,也不會選這樣明顯不能脫乾淨的時候。我下手沒下手,我自然清楚。這唯一能有機會的人,就只能是你!不僅如此,你蘀人辦的差事兒還不止這一件——秋老夫人一回來,這府中之前發生過的事兒,也全都是你說給她聽的吧?」
李婆子眸光縮了縮,身子朝後不自覺的退了一小步,「奴婢,奴婢沒有……」
明思邁前一步,「秋老夫人回來後的第三日,就將方管家叫去訓了一頓,事無鉅細統統知曉——天眼通也不可能消息這般靈通吧?」
李婆子驚慌地看了一眼上首的秋老夫人。
明思輕輕笑著搖首,「我不並非說你不該說給人聽。過去的事兒,我也問心無愧。我說這個。只是想說問一句,你是不是一直都得了秋老夫人囑咐,讓你蘀她看著,有事就要報給她聽?」
是的,明思想明白了。
她雖然很快就肯定了是秋老夫人在幕後策劃,可還是想不明白其中一些關竅。
直到走出來之前,她才想通了。
她一直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秋老夫人為何會那般快的就知曉了府中這幾月的事兒。
方才在隔間看著帽兒時。她就在想,秋老夫人究竟怎樣才能讓李婆子心甘情願為她做下這等惡毒之事?
忽然之間,全然明瞭。
秋老夫人有如此強的掌控欲。她長年在蒼郡,又怎麼不在府中安插耳目?
這李婆子應該一直就都是她的人……
所以,她的消息才那樣快,那樣詳細!
明思不會相信府中的下人會無緣無故的去同一個二十年未出現的主母主動去稟報這些雜事,瑣事。
即便有想投靠討好的,也斷無可能不觀望一下,就冒失地去打小報告。
只能是她自己的人!
這樣一想。如雲開霧散,全然貫通。
秋池怔怔地望著李婆子,就算李婆子什麼都沒說,他已經從她囁囁躲閃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
這個李婆子的確是母親的人!
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聽話!
這種聽話的程度,超越了對他這個正牌主子的程度。
母親這種做法,說好聽,是不放心府中,而換一個角度,叫做耳目監視!
他是不懂女人。
從來,他在意尊重並熟悉的女人只有秋老夫人一個。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質疑過他的母親。
她為了他。為了秋家,辛苦了半輩子,他怎麼會有半點不敬的想法?
後來,他在意的女人多了一個,那就是明思。
他用他所能想到全部的心思去靠近,去爭取,終於得了她的首肯。
可是災難來了……
這兩個在生命中,唯二重要的女人並不互相喜歡。
不僅僅是不互相喜歡,到了如今。已經是刀光劍影般的相對!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內宅當中竟然會比他聽祖父說過的那些戰場故事,更令他感到心寒。
沒有見血,卻比血淋淋的戰場那些想像出的殘肢斷臂更讓人覺得寒慄……
秋池不懂女人。不懂內宅,但是他會邏輯,也會分析,在不涉及到感情時,他是極端理智,思維清晰的一個人。
所以,他會讓明思小心明汐,道那句「面目似狡」。
再譬如此刻,他看著李婆子的神情,再聯繫方才秋老夫人對李婆子的維護——母親對待蓮花和李婆子截然不同的態度……
他的心猶如沉到了那不可見底的深淵,是空洞而無依托的孤寒。
他明白了明思的言下之意。
明思在說,這個李婆子是母親的人,那麼許多事兒也就不言而喻了。
時已近午,外面是一個艷陽天。
可秋池覺得,即使是這個世上最亮最暖的太陽,也不能將他此刻的心照暖和。
猜疑是一回事,再是猜疑,心底還是有一抹希翼,認為一切可能都是誤會。
不會是明思做的,也不會是母親做的,他希翼是第三個人,隨便什麼人都好,只要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倆個女人就行。
可是,這個希翼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再想自欺欺人,當心已經篤定時,已經沒有辦法再欺騙下去了。
就算用手摀住眼,可是那顆心會一直說——你被自己最重要、最親近、最尊重的親人騙了!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你的信任,利用你的孝道,利用你的親情,把這些化為一把利刃,去算計,去傷害了那個二十年來,自己唯一動了心的女子!
自己還能做什麼?還能說什麼?
秋池看著李婆子,視線內卻沒有她的身形。
他臉色有些發青,又似有些發白,眸光怔然空洞。
秋老夫人被這樣的秋池嚇住了,愣了愣,倏地將寒厲狠狠的目光投向明思,「你這個賤婦!無憑無據,休想顛倒黑白!你說李婆子是我的人,那我還說那蓮花還是你的人,焉能不是你用銀子收買了她,下的毒手?」
秋池聞言卻是動也不動。
明思垂了垂眸,緩緩轉身過來,「秋老夫人,這世上有一句話,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我先前說,你我二人誰是人是鬼,只需請了照妖鏡來照便是。你敢不敢請出秋老將軍的牌位!你敢不敢當著牌位發誓,丹紅母子那一屍兩命與你無干!秋老將軍乃是大漢不敗戰神,即便是過世,想必也是英魂不遠,或許還能得了上天的恩寵歸了神位也未可知!他素來疼愛將軍,想必一切也看得清清楚楚!你敢當著秋老將軍的牌位發下毒誓麼?若是你對丹紅母子下了毒手,那日後永墮地獄深淵,生生世世不得輪迴!你敢麼?」
秋老夫人面色「唰」地一白,目光不自覺地在空中胡亂看了看,就在這一瞬間,神情驀地慌亂。
明思抬起下頜,「你不敢!因為你心虛!因為這一切就是你做的!可是我敢,我敢用我所有最重要的親人發誓,用我自己發誓,因為我沒有做過,因為我問心無愧!而你,你不敢!你從給自己下藥的那刻,你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李婆子得了你的指使,偷聽到了丹紅和蓮花的話,偷偷通知了你。你知道我會去,所以指使李婆子在丹紅喝的荷花茶裡下了藥!待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抹去一切痕跡!是的,我是沒有證據,可是,這世上並非所有的事都需要證據。舉頭三尺有神靈,天理昭彰,人在做,天在看。做過的人永遠不可能坦蕩無畏。何況,若真是要尋證據,有了田媽媽和李婆子,還怕尋不到證據?你若還不承認,或是要倒打我一耙,那咱們就稟官處理——丹紅可不是咱們府中的奴才,報官一查,想必真相就能立時大白!」
秋老夫人面色鐵青,死死地盯著明思,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不敢對著秋老將軍的牌位發誓,她不敢……
而且,即便是現在她再說敢,也無濟於事了。
她如何敢報官?
她沒有信心這兩個奴才能受得住衙門的刑罰,看那李婆子的模樣,只怕嚇兩下,就全都招認了。
還有此刻秋池的神情,外面那些下人的神情……大勢已去……
臉色灰敗如土,瞬間似乎蒼老了十數歲。
秋池閉了閉眼,方纔的一切對他都是酷刑。
此刻,一切都結束了。
睜開眼,他斂住心神,冷冷抬首看著外面的下人,「全部給我下去!今日之事,倘若走漏半字,所有人我一併收拾!」
「慢著!」明思出聲,「還有一事需弄清楚?」
帽兒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莽撞,她必須還帽兒一個清白!
秋池轉回頭。
明思看著他,「帽兒今日受了家法,我想問問緣由。」
秋池垂了垂眸,默然片刻,看向藍彩,「你說。」
藍彩上前一步,將今早的經過細細說了。
她也不知帽兒為何突然發作,當時她站的位置被田媽媽擋住,並未看到什麼。
明思垂眸片刻,深深沉了口氣,「你是說當時秋老夫人蘀我把脈?」(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