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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字羅衣(一更) 文 / 灝漫

    去溫泉調養?

    明思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定是因為下午同明汐的事——老太君這是不願意自己同明汐起爭執。

    遂一笑,「多謝老太君。」

    老太君輕輕頷首,抬手拍了拍明思放在桌上的手,目光在那發黃的肌膚上停了一瞬,「是個好孩子,老祖宗喜歡。」又轉首抬聲道,「雙福,把那石青狐毛大氅給六小姐取來。」

    披風取來了。

    極淺的灰綠色,柔滑的布料織紋細密卻十分柔軟光澤,布料上面有銀色的暗紋。連帽立領對襟的制式,領口袖口衣襟邊上全是純白的狐毛,沒有一絲的雜色,軟軟蓬鬆。

    款式極簡單,卻又極素雅高貴。

    明思本就做這一行,一看之下也不免生出幾分喜愛欣賞。

    老太君眸色溫和的笑了笑,吩咐藍彩,「替你家小姐收好了,山上風大。你們可得伺候仔細了!」

    藍彩瞄了明思一眼才小意地接過披風。

    明思唇角含笑,「明思謝老太君厚賜。」

    還是稱的「老太君」,而並非其他幾個丫頭那般叫「老祖宗」……

    老太君稍稍垂了垂眼瞼,面色卻依然和藹,「你這傻孩子,跟老祖宗客氣作甚。」

    又坐了一會兒,明思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老太君出聲喚住,「六丫頭,無論如何,要記得你身上流的也是納蘭家的血。」

    明思一怔,遂頷了頷首,離去。

    翌日,明思將藍靈留下。囑咐了相關事宜後,帶著藍星藍彩帽兒三人同四夫人並藍草藍楓兩個丫鬟坐上了府裡的馬車,朝城外西山而去。

    到別院,下人們已經得了老太君的吩咐,皆是慇勤備至。

    稍做安頓之後。明思便在別院管事嬤嬤的引領下,在後院的溫泉中痛痛快快地泡了半個時辰。

    當夜,管事嬤嬤身邊的張家嫂子便悄悄去到了納蘭侯府。同老太君細細稟報了一番。

    聽完回稟的老太君微有失望,沉吟片刻,「可看仔細了?」

    張家嫂子恭謹道。「趙嬤嬤一直在泉池邊候著。六小姐也沒讓她迴避。」

    老太君輕輕頷首,「好了,你回去吧。傳我的話,讓趙嬤嬤好生伺候著,六小姐怎麼吩咐怎麼做便是。」

    張家嫂子領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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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大漢慈寧宮,臉色有些蒼白的歐陽太后半靠在雲床上,不時的輕咳幾聲。

    皇后坐在床畔的錦凳上,望著太后。神情有幾分擔憂。

    司馬陵立在皇后身側,眉頭微緊。

    一月前,太后便有些不適。也用了不少藥,不見好。這幾日反倒愈發重了些。

    精神也越加不振。

    看著皇后和太子的神情,歐陽太后笑了笑,「不過有些風寒小症,你們做這幅模樣作甚?」

    皇后笑著,眼中卻還是有一抹憂慮。

    王老御醫說太后乃是心郁所致,需得打開心結,病方能見好。

    可這心郁……

    一時無言。

    頓了片刻,皇后道,「聽李嬤嬤說,母后今日睡得不怎麼安好。」

    太后沉默片刻,輕輕歎氣,「近日來,我總是夢見先帝,他好似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可每回卻又聽不清。」

    皇后一怔,「可是先帝有什麼話要囑咐咱們?」

    太后頷首,喟然道,「我也這麼想啊。」

    太子上前一步,「皇祖母,不如讓孫兒明日去一趟純元觀,替皇祖母上炷香,可好?」

    皇后點了點頭,看著太后,「陵兒此話倒是適宜。明日正好十五,讓陵兒去拜一拜天君,看能否讓天君通融,有所助益。」

    太后怔了怔,起身下榻,皇后趕緊上前扶住,「母后若有事吩咐便是,起來做甚?」

    太后起了一半,只覺身子撐不住,也就躺了回去,歎了口氣,「陵兒,取紙墨來,替皇祖母寫。」

    一旁侯立的宮人趕緊取了紙墨來。

    「歐陽雲華,建熙四年,病卒海郡。」太后半瞇著眼,輕聲念出幾字。

    太子一愣,回神伏案疾書。

    片刻,成。

    伸手接過太子所寫,太后淡淡一笑,「明日在觀裡化了。」

    遂閉目養神。

    待皇后太子退下,太后緩緩地睜開眼,視線停在虛空的某一處。

    「記得那時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先帝爺,穿心字羅衣的是我,可彩雲卻是她……對麼?」太后喃喃道,「我把她嫁去了海郡,你雖未說過,可心裡卻是一直怨我的,對麼?」

    一室的金碧,映得太后蒼白的面色愈加黯淡。

    又過了片刻。

    太后低聲似自語,「你走了兩年,她便死了。」

    輕輕的闔了眼,太后又回到了女兒節前夕的那個夢境。

    垂髫少女,心字羅衣,笑看燕雙飛。

    俊美少年,錦袍語帶,束金冠,翩然而至。

    兩兩相望間,含笑脈脈……

    良久,錦幔後的宮人只聽得雲床上的太后一聲長歎息。

    次日一早,太子帶了玉蘭並數個侍衛輕裘出京。

    一個時辰後,便到了西山純元觀。

    純元觀並非千年道觀,卻在大漢境內赫赫有名。乃是先帝繼位之時,下旨為元天師所敕造。

    建熙元年,元天師從朝中退隱後,就再也沒回過這純元觀。

    朝廷只好另外指派了觀主主持道觀。

    可即便如此,在道教興盛的大漢。純元觀也是香火鼎盛之極。

    每月初一十五,來觀內求籤問卦者,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皆是絡繹不絕。

    接到宮裡的旨意。觀主一早便讓童子在山下迎客處,向諸香客道明觀內今日謝客。

    宮中也早早的派了人手在四下護衛。

    在殿內持香供奉了三清天尊,行過了大禮。太子行到殿外的香爐處,將昨日寫就的紙片丟了進去。

    雪白的紙片瞬間發黃,火星點點。片刻已成灰燼。

    太子望著香爐微微出神。

    等了半晌。玉蘭上前一步,「殿下,此處煙重。」

    太子回神,微微頷首,提步朝觀外行去。

    走到觀前,卻是偌大一片空地,長長的白玉階蜿蜒而下。

    風吹衣抉翻飛,視線內一片青蔥。

    腳下連綿的青山一直綿延數里。在初冬的微寒中,更顯沉穩之態。

    「那裡是何處?」太子抬手一指。

    右側山腰處凸起一個小山頭,山頭之上是一座小小寺院。

    圍牆圈起老舊殿宇數間。廟後似有一座小小臘梅園,遠遠看著。倒是別有幾分清趣。

    可若同純元觀的巍峨氣勢一對照,卻只顯寂寥。

    觀主上前,順勢看去,「回太子,那是倒鍾寺。原本是荒廢了多年,前兩年來了個遊方的老和尚,大約是沒了去處,就在寺裡住了下來。」

    「倒鍾寺?」太子道。

    觀主笑道,「因那山頭形似一個倒鐘,故而那寺院便取了這名兒。平日裡也沒什麼香火,那老和尚在廟旁開了塊菜地,也能勉強度日。」

    太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回身對玉蘭吩咐道,「走,去瞧瞧。」

    言畢,便沿著山路朝下而行。

    玉蘭並幾個侍衛趕緊跟上。

    觀主微微一愣,遂搖首一笑,轉身回觀。

    司馬陵一路緩行,隨著愈近,陣陣香氣盈鼻,臘梅幽香漸盛。

    他不覺心中微詫。

    從山上看,那臘梅園也不過十來數臘梅,怎就如此之香?

    之前在觀前便隱約聞到,還以為就在附近,不曾想還有如此之遠。

    隨意揀了條小路,不多時便到了,正是寺院後園。

    一牆之隔,梅香更顯清幽。

    正要提步尋正門而入,卻聽牆內傳來對話。

    一個老邁之聲正呵呵一笑,「你這丫頭,每日來我這小廟,卻又不拜菩薩,這是作何道理?」

    少女輕柔甜美的聲音似是含笑,「到米鋪的也未必是買米的,那到廟裡的也未必是拜菩薩的。小女子日日來,不過是貪老師傅的茶好、水好、梅好罷了。」

    老和尚呵呵又笑,「所謂進山拜山,見廟拜廟。你不願拜,可是見了山上的純元觀,嫌我這倒鍾寺廟小破舊?」

    少女輕聲一笑,「小女子不拜佛,也不拜三清。但小女子以為,並非不拜便是不敬。佛道本有相通之處,也並未大小之分。佛也罷,三清也罷,世人朝拜不過只因心中有願,願得庇佑。可小女子卻以為,佛理道法度的是人心,而非人身。人心得度,人方能自救。」

    聽兩人說的有趣,司馬陵唇角一勾,頓住了腳步。

    見狀,玉蘭同幾個侍衛也停了下來,四下戒備。

    只聽老和尚「哦」了一聲,似頗有興致,「小丫頭可是悟了?有什麼佛理道法的,也說來給老和尚聽聽。」

    少女語聲柔美,「佛理卻是不懂,只聽過一個故事。」

    老和尚呵呵笑道,「故事也成,道來聽聽。」

    少女笑道,「從前有個人,遇上了一件極為難的事,便到廟裡去求觀音菩薩。正想磕頭的時候,看見旁邊蒲團上有個女子也在拜觀音。他覺得這女子長的有些眼熟,又多看了幾眼,然後發現這女子同觀音菩薩一模一樣。他就問,『你怎麼長得這麼像觀音菩薩?』那女子道,『我便是觀音』。他很驚異,道,『你既是觀音,為何要拜自己?』那女子道,『因為求人不如求己。』」

    少女的聲音停住了。

    玉蘭瞅了一眼太子,卻見太子唇畔一縷笑意。

    牆內的老和尚哈哈大笑,「好個求人不如求己——這般一說,老和尚還真怪不得你了。」頓了頓,「那去米鋪的不是買米的,又是做甚的?」

    少女聲音有些糯甜的俏皮,「自然是掌櫃的親戚啊。」

    老和尚又是大笑。

    兩人又說得幾句,那少女起身告辭。

    腳步細碎遠去。

    玉蘭望了一眼太子,「殿下?」

    司馬陵心裡起了幾分好奇,抬首起來輕聲一笑,「跟上去看看。」

    玉面如畫,鳳目妖嬈,額間硃砂似火,一笑瞬間,意態風流畢現。

    便是天天見著的,玉蘭也不免一怔神。

    回神間,太子已經前行幾步了,趕緊跟上。

    後園繞了一段路,走到前方時,已經不見人影。

    侍衛望了一眼太子臉色,在地上看了一陣,指著一個方向,「殿下,人朝這邊走了。」

    司馬陵微微頷首,「不必打擾,遠遠跟著就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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