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四老爺四夫人坐了一會兒,用了些吃食,四夫人想著今日早起,晚上又要家宴賞月,便讓她回去先歇息一會。
明思帶著藍星回到春芳院,藍彩藍靈帽兒三人都迎了出來。
明思知幾個丫頭是關心富貴之事,朝幾個丫頭頷首一笑,「進去再說。」
帽兒見機,「我在外面候著。」
藍星嘻嘻一笑,拍拍帽兒肩膀,「帽兒你真好,待會兒我們說給你聽就是。」
帽兒點了點頭,只憨厚的笑。
大家都有好奇心,論資排輩,這守門望風的活兒自然是該她。
明思進房後,藍星將袖中藏好的紙團取出遞給明思。
明思接過展開,只見上面寫著八字,「今夜舊時舊地,歸家。」
微微一笑,抬首卻見三個丫鬟皆神情緊張期待,遂笑道,「你們如此緊張作甚?」
藍星性急道,「晟繡娘同富貴都好可憐啊——小姐你快說啊,富貴怎麼說?」
藍靈輕輕頷首,「我雖是大漢人,可看了他們姐弟二人,心裡也難過得緊。咱們大漢人真是對他們不住——按我說,他們也該團聚,過點好日子了。要不,老天也太不公了。」
藍彩未說話,眸中神情也是贊同。
聽得三個丫鬟的話,明思也心有感概。
離鄉十數載,父母雙亡,晟繡娘容貌盡毀,富貴身有殘缺——心裡輕歎一聲,自己也只能幫他們如此了,希望他們回鄉之後。能過些平靜安寧的日子吧。
抬首望向藍靈吩咐道,「你今夜讓你當家的帶晟繡娘去嚴家客棧等候,另讓你當家的找個車行雇輛好些的馬車,將乾糧食水備好。」
又問藍星,「大哥的後門鑰匙可是交給你了?」
藍星點頭。「在我這兒。」
明思頷首,「那今晚我們二人從後門出,去送送他們。」
是夜。納蘭府中秋家宴,笑語晏晏,氣氛分外和樂。
明思照舊不聲不響。只老太君調侃了一句。「今日六丫頭表現極好,未曾弱了『勇氏六妹』的名頭——」
惹得眾人大笑,明思訕訕窘迫,只低頭不語。
最後,老太君拿出數個大小不一的木匣,從明雪到明宛,個個有賞。
明思拿到的是個長形木匣,打開一看。不由一怔——賞她的竟然是一對玉雙連筆筒!
長約二十五六厘米,玉色古樸,首尾皆發黃。首端尾端皆刻有獸形花紋——她知道納蘭笙有一牙雕梅香雀筒,是納蘭笙極心愛之物。可這樣一對玉雙的連筆筒其價值絕對在納蘭笙那梅香雀筒之上!
長象牙易尋。而這樣長度的玉卻是難得,更不用說還是古玉!
揭開只看了一眼,她趕緊合上,遞給一旁的藍彩,心下卻驚疑不定。
老太君為何賞她這件東西?
賞賜分發完畢,老太君一聲令下,一干女眷便移座花園中,下人早已備好瓜果月餅酒水等。
而老侯爺則同幾位老爺並少爺們去鏡湖畔賞月吟詩。
老太君怕湖邊秋寒,女眷們便陪著老太君在花園內坐下賞月,
明思方才揀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明宛便湊了過來,悄聲歉然道,「六姐姐,我前幾日本想去看你,可是母親不讓我打擾六姐姐休養。」
不讓明宛打擾,明汐不是日日來麼?
明思心中無奈一笑,寬慰她,「八妹妹的心意,我知道就是,我也沒什麼事兒,八妹妹無須多想。」
明宛歎了口氣,望著天上的那輪皎月,不做聲了。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明思望了前方坐在老太君同三夫人之間正巧笑倩兮的明汐一眼,心中喟然一歎,遂不多言。
今日納蘭府老少四代,心情皆舒暢愉悅。
連大夫人陰了好久的臉,也難得的露出晴色。
歡聲笑語一直持續到子時中,墨媽媽催了老太君兩回,老太君才笑呵呵的讓眾人回去好生歇息。
明思回到房中,未曾卸妝,只換過一身男裝,又等了半個時辰,前去探路的帽兒回來稟報之後,才戴著帷帽從後門悄悄出去了。
走出一段路,坐上早已備好等候在路旁的馬車便朝嚴家客棧行去。
到了那日所在的房間,正是丑時初三刻,晟繡娘等候在房內,富貴卻還未到。
明思見晟繡娘神情有些焦慮激動,便故意同她閒話,問些元國的風土人情。
晟繡娘也知自己太心切了些,心下感激明思心意,也就強安下心來,同明思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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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皇宮,仁和宮。
富貴將一封厚厚的信放進了木匣,合上蓋子。輕輕摩挲著盒上精緻華麗的金漆花紋,心中感概萬分。
太子已經很久不吃這金玉果脯了,可是他卻一直把這匣子保留著。
望了一眼窗外的沉沉夜幕,他將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起身走到門口,頓住,心裡略一思忖,又覺不放心。
放到此處只怕不妥當……
猶豫片刻,他又倒回來,換了一身平素伺候穿的藍衫,捧著匣子走出了門。
此刻,太子已睡下。
走到仁和宮前,守衛見是太子身邊的近侍,也就讓開了道。
走到外殿,玉蘭正在地鋪上打坐,一見富貴便有些好笑,今日富貴不知怎的,嘮嘮叨叨拉著她說了不少太子平素的小習慣,聽語氣又不像是抱怨。
輕輕起身,走到殿門前,「你怎麼還未睡?難得我值回夜,你就這麼不放心啊?」
富貴朝內殿張望了下,壓低了嗓子,「殿下幾時歇的?睡得可安慰?」
玉蘭頷首,「許是今夜同皇上飲了些酒,睡了有一個時辰了,沒聽見翻身,應是安慰。」
富貴點點頭,把手中的果脯匣子遞給玉蘭,「這是殿下喜歡吃的金玉脯子,你拿好了。莫要讓其他人碰,你自個兒也莫要打開,殿下脾性怪,最不喜別人動他的吃食。殿下今日飲了酒,明日晨起多半會口乾,你等殿下起了,就把這匣子給他,讓他自己取用便是。」
玉蘭接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道,「我看殿下離誰也離不得你,殿下眼裡,你可是頭一個好的。」
富貴愣了愣,低聲道,「我也不算什麼好的,你好好伺候殿下吧。時間一長,殿下習慣了,慢慢就會喜歡你的。」
玉蘭一笑,遂不多言。
富貴看了看桌上的金漆黑木匣子,「那我先去歇息了,你記得等太子醒了,一定讓他取用些果脯潤潤口。」
玉蘭點了點頭,回身走到地鋪上,繼續盤膝打坐。
富貴走到殿門前,回頭又望了一眼內殿,轉身離去。
回到他自己的小屋,在窗前站了小半個時辰,他吸了一口氣,換上青衣的低等太監服飾,抬首看向天際,那輪明月正朝雲層穿去——
路十三盤膝在床上。
聽見富貴出去又回來,這會兒聽見門又輕輕開闔,心裡一念——這回應該是真要出去了。
還真同那小女子有關!
今日早間看到夜香所外面的那根黑色布條,他心裡想到了她,後來便一直留心著。
今日下午富貴同那小丫鬟的動作瞞過了別人,又怎能瞞過他!
在王都四年的訓練是同野獸一起,在寒意堂的四年就更不用說了——他早就練就了同野獸一樣敏銳的直覺!這些都是用下地獄的代價換來的。
他也早就沒有了回頭路……
沒有了……
心中恍若失神,忽地清醒過來,他躍下床鋪,推開支架窗一看,富貴的身影依舊快要消失在遠處的牆角下了。
他推開門,跟了上去。
在老地方,富貴同小太監交接,小太監今日的話有些少,富貴自己心緒五分複雜五分激動,也未多加注意,照例丟給了小太監一個錢袋後,取過腰牌便押著夜香車出了宮門。
同上次一樣,也很順當。
片刻後,路十三沒有發現跟蹤的人,閃出身形,掏出太子給他方便行事的腰牌,侍衛一見是仁和宮的腰牌,點頭哈腰的便放行了。
夜香車「吱呀吱呀」的壓過青石板,一直走了小半個時辰,富貴同車伕坐在車頭的位置,跟著車身晃悠著前行。
皇宮一步步遠去,一寸寸地消失視野中,直至高大巍峨的城樓再也不見。
富貴的心情也漸漸激動澎湃起來。自由了!自己真的自由了!不在日夜擔心真相的揭露,也不在日夜擔心暗處飛來的淬毒飛刀!
記憶中那些模糊的青山綠水,是自己的家鄉,而自己日後可以同阿姐自在地生活在那美麗的地方。
再也沒有陰謀,沒有那些醜惡……
至於太子殿下,自己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他原不原諒自己已經不重要,殿下比自己聰明,他一定可以查出誰是幕後黑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想好好活著,也希望太子殿下好好的。
只要大家都好好的活著,那就足夠了。
驢車在上回停下的地方停住了,老車伕道,「公公,可還要走?」
「不必,就在此處就好。」富貴跳下車,掏出一塊銀子塞給車伕,「你辦完差事,不用等我,自己回宮便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