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念一想,這所求之事其實也局限的很,既不能觸及皇室底線,也不能提出任何讓人側目的要求。
要說如今四房也只得兩件隱秘之事不可告人。
一就是四夫人的身份。按照大漢律法,大漢官員不可娶元國女子為正妻,否則便要削官去爵,貶為庶民。
二便是她遮掩容貌一事。這件事卻是可輕可重。往重裡說,可以算得是欺君之罪。一旦事發,端看皇上皇后心情如何了,若是龍顏大怒,就是治死罪也不是沒可能的。
話雖嚴重,可她並不太過擔憂。四夫人的身份除非是有心人刻意去查,否則是無人能知曉的。而第二項就更不用擔心太多,連「王一針」王御醫也沒看出端倪,其他人無憑無據又豈能疑心到這上面。
這樣一想,她立時打消了那幾分心動,搖了搖頭,「五哥哥,我不能。」
如今四房之所以風平浪靜,全因低調不受人矚目。若是乍然高調出了風頭,難免不招人嫉妒和疑心。
先不論她能不能得那「三元同中」,便是得了,按如今的狀況,她所求之事皆不能出口。
這賞不求也罷了!
如今還是低調最為重要,只得最後兩個多月了,平靜度過也就是了。
沒有價值,才不會被人算計。
納蘭笙頓時面有憾色。
明思垂眸想了想,還是把實話告訴了納蘭笙,「五哥哥,等太子妃宮選之後。我們一家便會離開大京。」
納蘭笙一呆,「離開?可四叔他還有官職在身——」
明思一笑,「到時候爹爹會申請調任,若是不成,也有其他的法子。不過。我們是定然會離開的。」
納蘭笙怔了怔,「那你們會去何處?」
明思微笑,「娘一直想念邊城。我也喜歡邊城。到時候應該會回去。」
納蘭笙頓時神情黯淡,沉默片刻,「六妹妹。你們一定要走麼?」
府中姐妹兄弟眾多。獨明思一人最為親近投契,這個堂妹也是最最得他欣賞的,乍然聽聞這個消息,他心裡驀地生出沒來由的孤寂之感。
明思也感覺到了他的黯然之感,心裡也有幾分感傷,面上卻笑道,「古人有雲,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論明思身處何地,總會記著你這個五哥哥的。再說了,若是他日有暇。五哥哥也可來邊城找我啊。明思必定香泉妙茶以待。」
又見納蘭笙還神情不展,明思又調笑道。「邊城雖遠,但若是五哥哥有事相求,便是千里也不足懼也——明思定會兩肋插刀,絕無二話。」
納蘭笙被她連哄帶許諾的,也是忍不住想笑,斜看她哼了一聲,「這可是你說的!他日五哥若是有難,可就等著你來救我了!」
明思搗頭如蒜,笑容可掬,「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兄妹二人相視而笑。
命運總有種種莫測,可冥冥中似有天意預測。
此時的兄妹二人誰也想不到,真正的未來與他們所設想到的卻是全然不同。
預想到的拐了彎,真正發生的卻是那萬萬沒想到的。
世事端是無常,造化卻只會戲弄世人。
唯心智堅貞者,得老天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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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太子果然來了納蘭府,同來的還有北府將軍秋池。
納蘭笙的書房對二人來說也算是輕車熟路,熟悉之至。
而此番司馬陵一腳邁進卻是驚「咦」了一聲,「納蘭,你在何處收羅得這兩幅字畫?」
秋池後一步邁進,聞聲抬首,只見書案正前方牆上原本掛著的一弓一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副裝裱得甚是隆重的墨色蒼鷹圖和一副同樣裝裱精緻的一闕小令。
遠遠一看,便生詫異,兩人近得前去細看,卻是心驚。
畫與字幅同樣大小。均是三尺寬,五尺長。
畫的下端畫的是茫茫海景,遠端卻有一段海岸,只見亂石遒立,驚濤拍岸。而畫的上空一隻蒼鷹正展翅迎風,直擊長空!
筆法幹練老道,細看來每一筆濃淡輕重皆是恰到好處。
筆法並不繁複,但畫中那天色暗暗,山雨欲來之色,還有那蒼鷹不屈的神駿之態無一躍然紙上。
又看那字幅,司馬陵頓時朗聲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納蘭,這小令是何人所作?竟然有這等趣人……」
秋池還沉浸在那蒼鷹圖之中,此時聞得太子大笑,這才偏頭看來,只見那字幅中字體飄逸之至,乍看之下,那筆法竟然卻分不出是男是女。
在看那整個字幅,並無題跋,只有一闋小詞,上半闕寫意,他低聲念道,「醉裡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念完不覺一怔,頓了頓,又看下半闕卻是寫實,字字妙趣橫生,細讀來卻又似有深意,「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他看看字,又掉頭去看畫,只覺兩者間似有相通之意,不覺更是心驚,「納蘭,這字畫可是一人所作?」
司馬陵頷首讚賞,「這般筆法,應是大家之作了,可為何無題跋落款?」
見那筆跡墨色皆是新近之作,心裡搜尋了一遍,又覺這字畫筆鋒與他已知的在世大家皆不相同,卻相之毫不遜色,心裡更添了幾分好奇,「果真是一人之筆?」
納蘭笙見明思的字畫果然得了這兩位的賞,心裡不禁得意非凡,但又想起明思的囑托,又有些洩氣憋悶,只得含糊答道,「好像是的。」
司馬陵一聽,頓時挑眉,「你這說的什麼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來什麼好像是的?」
納蘭笙一噎,只囁囁道,「我是在街邊買來的,賣家乃是同一人,我想著大約應該是一人所作吧。」
「街邊所得?」司馬陵抬起眉梢,「可知這題字作畫者是男是女?」
富貴在後面瞅了瞅,「這般的筆鋒胸襟,我瞧著同殿下收藏的那些也不逞多讓,應該是男子所作吧?女子何來這般筆法氣魄?」
納蘭笙一聽,一個忍不住,「誰說女子便無這般筆鋒胸襟!這字畫就是女子所作!」
屋中幾人頓時驚異,富貴所言也是司馬陵同秋池所想,聽納蘭笙這般一說,司馬陵頓時一愣,「女子所作?可知哪家女子?」
驚覺失言的納蘭笙趕緊遮掩道,「那賣畫的是個小丫鬟,她說是她家小姐所作——」停了一下,又補上一句,「聽說是家道中落,無奈之下,才拿來賣了換錢的。」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秋池怔怔地,「閨閣女子竟能作這般言語……」
震驚之餘,只覺心神動盪。
這女子之言完全顛覆了他心目中的女子形象。
竟然敢否古人之言,這般的大膽!
本朝雖算得民風開放,但自古以來女子不是都要以男子為尊,以夫為天麼?即便是皇上皇后,也是龍在上鳳在下,真正的好女子不是應該像他母親那般嚴守女誡,秉承聖人之言麼?
可那畫中蒼鷹的堅韌之意,還有這小令中的通篇灑脫,又讓他的質疑之詞似乎難以出口。
一時間,他只覺心緒數種,卻不知該贊還是該批駁。
司馬陵卻哈哈大笑,拍了拍秋池,「誰說閨閣女子便不能做如此之言?這般氣魄的女子,我倒要另眼相看幾分!」說著看向納蘭笙,神情帶了幾分認真,「你可問了是哪家的女子?」
見太子神情,納蘭笙有些心驚,有些後悔說了真話,萬一這位爺來了興致要問個究竟,一時半會之間,他的謊話哪裡能編的圓。
斟酌了下,他答道,「我也沒問得仔細,只聽說是外鄉進京尋親的,來了之後發現親戚已不在大京,所以才賣了字畫想籌些盤纏。眼下大概已經離京了吧。」
司馬陵微有憾色,又看了看那字畫,忽地瞟了一眼納蘭笙,「你當日花了多少銀子?」
納蘭笙一愣,「一百兩。」
司馬陵勾唇一笑,朝富貴使了個眼色,富貴一看便心領神會,笑著上前去摘那兩幅字畫。
納蘭笙呆了呆,朝前邁了一步又頓住,「殿下,這……」
只見司馬陵唇角彎出極為愉悅慵懶的一個弧度,「你花了一百兩,那本太子出十倍——一千兩同你買了!」
幾人都是愛筆墨之人,雖仍有些不信那字畫出自女子之手,但有眼之人都能看出無論字幅還是畫都是上品之作。秋池心中其實也有些暗羨納蘭笙有此好運道,卻不想太子竟然做出「豪奪」之舉,秋池只得看著納蘭笙,暗暗同情。
納蘭笙噎了噎,一臉苦相說不出話來,只是後悔自己不該賣弄。
若是自個兒不說是女子所作,只怕太子還不會有這般的興致。
見納蘭笙不說話,司馬陵鳳目微挑,似笑非笑,「納蘭莫非是不願割愛?」
當然不願意了!
你看我這幅樣子像是願意的麼?
納蘭笙在心裡磨牙,秋池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同情,最後納蘭笙只得悻悻道,「太子若喜歡就拿去吧,這銀子也就不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