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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 帳暖春寒 文 / 灝漫

    拿著方才才威脅過自己的利器,明思吸了一口氣,湊上前去。

    這人還真是膽大,竟然敢背對拿著凶器的她,還真是瞧準了她沒膽子對他下黑手似的。

    「你把燈拿過來些,我看不清楚。」明思小聲道。

    那人起身取過燭台,又提了一張圓凳放到床邊,將燭台置於其上。

    明思將匕首尖放在火上烤了烤,那人一怔,卻沒有言語,只轉過了身子坐得筆直。

    雖然裝得很老練,可明思兩輩子加起來沒摸過除指甲刀、剪刀以外的任何一種刀。

    所有的理論,僅限於紙上談兵。

    有了光線,明思才發現這男人身上全是陳舊的傷疤,長的、短的、圓形、弧形,從肩膀到腰際都有。

    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讓人心酸的猙獰。

    她的心猛地一顫。

    一個銅錢大的紫紅斑,正正位於右側肩胛骨下方,正中心是一個黑點。

    慢慢湊近,明思的手抖了抖。

    等了半天沒動靜的男子偏頭低聲,「怎麼還不動手?」

    明思的聲音有些可憐兮兮,「能不能讓我把腿解開,這樣我很緊張,下不了手。」

    前方的男子側身解開了她的雙腿,「就當是切豬肉,你劃個十字,就挑出來了。」

    切豬肉?

    明思噎了噎,很想說我連豬肉也沒切過。

    看著男子又坐直的身體,她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湊近……

    實際操作並不難。刀鋒很鋒利,雖然一直有抖動,但一個十字劃開後,一根黑色的針頭便若隱若現了。

    用匕首壓著傷口,明思掏出絹帕包著手。將那根針頭拔了出來。

    長呼了口氣,又抹了把額頭的汗意,這才發現這個男子從頭到晚身形連晃也沒晃一絲。更別說是發出聲音。

    真成了切豬肉了!

    男子遞過一個瓷瓶,言簡意賅,「灑在傷口上。」

    明思接過打開聞了聞。有田七的味道。應該是金創藥。

    放到一邊,她取出自己的荷包,拿出一顆藥丸遞出去,「我這個可以解一些毒,雖不完全對症,但應該也有些效。」

    那男子沒動,只頭側了側,明思不以為許。將藥丸放在他手側,跪了起來,開始替他擠傷口的毒血。

    這毒她可以分辨出。雖然致命性是沒有,但麻痺效果很強。真難以想像這人居然還能跑這麼遠。

    將毒血擠出後,明思的絹帕上全是黑紅一片,扔開一邊,這才開始將金瘡藥灑在傷口。

    「好了。」明思低聲道。

    男子起身,偏頭低聲,「這毒對我沒用,藥你自己留著吧。」

    語氣卻是柔和了幾分。

    明思默默地拾起藥丸放回荷包。

    男子俯身拾衣,卻忽地頓住!

    只片刻,便直起身子,身形一晃,貼到了窗側,朝外探去。

    只一看,身形便震了震。

    明思覺察不對,飛快下床跑到窗側,只見所有閣樓前都有明晃晃的火把在閃動,照亮了一個個兵丁手中所持的長刀利劍。

    他們這棟閣樓下也有。

    人數很多,卻沒什麼嘈雜的聲音發出,顯是訓練有素。

    明思定睛一看,兵丁胸前背後都有大大的一個「京」字!

    是京都防衛軍,京兆尹宋大人的人!

    還好不是大內禁衛軍,明思鬆了口氣。

    京兆尹管京都治安防衛,相對而言,說明事情不算最高級別,也許還有機會!

    「你沒害好人吧?」明思低聲問。

    那男子一怔,搖了搖頭,「偷了貪官一點東西。」

    那就好!

    下面的兵丁已經開始一間間搜查,幾個兵丁轉上了樓梯——

    「想逃就按我說的做!」明思語聲疾快,伸手拉住他,朝床邊走去……

    片刻後,幾個神情凜然的兵丁走到門前,領先一個用劍在門栓上一挑,身後一人「吱呀」一聲把門推開。

    幾人頓時一愣!

    今夜查了數十間房,看了各種醜態畢露的驚慌失措,然後更加的醜態畢露——而眼前紅綃帳內,卻是一副讓人意外,甚至有些驚歎的景象。

    幽暗的紅燭在桌上跳動,床上女子青絲鋪滿了枕,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小巧肩頭,酥胸被男子的手臂半掩,只露出了那些許賁起,弧度卻是極為美好。

    冰肌玉膚,滑膩似酥。

    只看這女子露出的部分,便引人遐思無限,只覺有萬般的嬌怯無力,卻讓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憐愛一番。

    男子俯身在女子身上,髮絲傾瀉擋住大半臉頰,只露出線條優美的白皙下頜。手臂撐起,精壯的肩頭和有力的臂膀**於鴛鴦紅錦之外。在他們進門的這一刻,男子正俯身下去貼住女子的面頰,似在親吻身下的女子。

    一眼看去,男子線條有力,女子曲線柔美,卻是出奇的協調,似有無盡纏綿之意。

    聽得動靜,那女子一驚,捉住那男子肩頭,轉首看來。

    當先的兵丁隊長不自覺嚥了嚥口水。

    只見那女子小小的一張瓜子臉,算不得極美,可此刻酡色輕染之下更添幾分肌若凝脂之感。那輕輕顰起的眉梢,和那訝然微張的朱唇皓齒,還有那一對水波瀲灩的點漆般的眸子,此刻溢滿了驚慌……

    全然一副我見猶憐的楚楚動人!

    「爺,有人!」女子顫著聲音喚了一聲,勾住那男子的頸脖,將臉埋入,瑟瑟發抖。

    那男子被女子摟緊貼住,似抬了下首,又不忍推開,只悶著聲音,「什麼人亂闖。還不滾——」

    女子忙慌亂地掩住他的口,「爺,是兵爺辦差,莫亂說。」

    領頭的兵丁是慣來這風月場的老手,一看這女子便知是真正的天生尤物。最是**不過。可此刻公務在身,自不便出言勾搭。

    咳了咳,「京兆尹防衛軍查尋魯王府刺客。你等稍安!」

    言畢,朝身後一示意,幾個兵丁便帳幔後、櫃中、床底的。刀劍亂戳一通。

    聽得兵刃的聲音。那女子嚇得更厲害,摟緊了身上的男子的脖子,顫聲道,「爺,我怕。」

    男子擁住她,低聲安慰,「無事,莫怕。」

    幾個兵丁搜完。小跑回來站定匯報。

    其實那領頭的兵丁隊長早就看出這房中不會有其他地方有人藏身,卻故意多呆了一會兒。此刻手下回稟完,他拱了拱手。「公務在身,望恕罪!」

    走到門口。忽地轉身,比平素言語多了幾分斯文,「敢問這位姑娘藝名?」

    那女子瑟縮地探出頭,語聲嬌柔羞怯,「回將軍,小女子藝名小鳳仙。」

    一瞬間被美貌小嬌娘連升了十數極的防衛軍小隊長只覺通體舒泰,走出門,還放輕了些,將門拉來合攏。

    此刻,回復了寂靜的房中,氣氛卻有些異樣。

    路十三定定的看著身下女子,兩人大半軀體緊緊相貼,鼻翼相對,呼吸間盈滿了幽蘭般的女兒氣息。他驀地憶起幼時偷看過的一本曲子書,裡面有一句,「鬢雲欲度香腮雪」……

    他早就認出她了。

    在水畔,他只認出了「他」是前兩日見過的方少東家。

    而後在床畔,她揚起面孔,眨巴著那小鹿一般的點漆眸子同他談判時——他認出了她。

    多年來,他冷血無情的取走了許多的性命,而她,是他唯一放過的該殺之人。

    這雙眼,他記憶尤其深刻。

    而今,他心底甚至有些暗暗慶幸,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比三年半前,更加的自信,更加的鎮定自若,也更加的——動人……

    注視著眼前的人兒,身體裡忽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名躁意蠢蠢欲動,好似一股欲要噴發的泉水……

    可是,這股湍急的熱流突地行到半途被阻擋了,然後很快地,不受他意志控制的退潮了。

    身體的熱度慢慢退卻,他的眸光霎時冷卻黯淡。

    他有些悲涼地輕輕閉了閉眼。

    他沒有注意到明思神情的變化。

    明思定定的看著他,狹長的單瞼,眼角斜斜挑起,因合眼的動作顯得更加的細長。

    這是一張白皙的面孔,不美也不算英俊,卻有一種很是乾淨的氣質。

    太乾淨了!

    只看這張臉,誰也無法把它的主人同間諜、殺手這樣的身份聯繫起來。

    可是明思記得這雙特殊的眼,在無數個激勵自己的深夜,她無數次的回想起那個夜晚的一切。

    通過這種回憶來提醒自己,她必須盡力——因為只有這樣,也許才不會再有遺憾和悲傷。

    昨日,只遠遠的一望,後來他立在廊下,明思也沒有注意。

    可是此刻,當危險退去,就在她鬆懈下來,四目相對的這一刻,記憶中的拼圖吻合了……

    眸光中喜悅和輕鬆慢慢消退,她的身體僵直起來。

    認出又如何?

    最大的傷痛不是仇恨,而是找不到該仇恨的人!

    而她已經暴露了一個身份,再不能暴露第二個身份。

    微微垂眸,將一切情緒掩飾,「我也算救了公子一回,還望公子履行承諾,還有,」頓了頓,抬眼,「公子應該不會告訴他人,方少東家是個女子吧?」

    路十三默然起身,不敢看那上半身只裹了一條白巾的婀娜軀體,背對床站定,語聲極輕,「不會。」

    言畢,轉身掀起床尾被角,取出衣物快速穿好,走到窗前,「多謝!」

    明思沒有看他,「不謝。」

    身子輕巧的一縱,猶如暗夜獵豹般,人消失在了窗外。

    一扇孤窗,只餘月華皎皎,夜色茫茫。

    明思輕輕地合了合眼,只覺心中萬般難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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