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的永壽宮內,墨蘭長跪不起,心潮起伏,她終於等到這樣的機會。
太后觀花餘興未了,這時見著墨蘭,心情更是大好,笑著向她,道,「你送來的禮物哀家歡喜極了,快起身罷,哀家召你進宮,是要給你賞賜。」
墨蘭謝過起身,可太后沒有問她,她也就沒有機會開口向太后討賞,心內不由得有些發急。
正在這時,湖陽公主掩嘴輕笑,向太后道,「母后,湖陽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御花園裡見著牡丹,有道是牡丹花開真國色,在京城裡見識牡丹的傾國傾城,湖陽可真是托了母后的鴻福。您瞧見沒,那些夫子們眼睛瞪得這麼大,」
湖陽公主邊說,伸出雙手兩指,比了個大大的環狀,帶著誇張的表情,道,「就跟個銅鈴似的,我想著就發笑。還有來賀壽的親王們,直嚷嚷著也要讓花官們備好了帶回去,墨蘭哪,可有陣子要忙。」
太后含笑頜首,同意湖陽公主的話,「我往日常想呢,我的壽辰在臘月,百花凋盡,臘梅又未開,壽辰裡沒有繁花點綴,就總覺得缺點什麼。沒想到啊,六十大壽的時候,居然能見著花王盡放,真是暢快,這是姚花官的功勞啊!哀家啊,真是歡喜。」
墨蘭忙行禮謙道,「太后謬讚,墨蘭不敢居功,是太后福壽齊天,這才引來花王賀壽,臘月盡放。」
太后「呵呵」直笑,「什麼花王下凡賀壽,你也會說這奉承話兒呢。不過我愛聽,這花王是你送來的,該賞,哦……」
太后的話還未說完。湖陽公主笑著搶過話頭,道,「母后說的是。花王臘月綻放為母后賀壽,以後必然傳為美談,此後必為母后添福加壽,墨蘭其中功不可沒,母后當賞。」
太后含笑瞪她一眼,「知道你與姚花官相交匪淺,母后這不正要賞麼?好吧。母后還真沒主意呢,賞什麼好呢?你說說看?」
湖陽公主笑容微斂,正色道,「女兒知道墨蘭,她不貪金銀不貪官。只是心頭有件難事,讓她輾轉難安。湖陽知道,母后您是世間的活菩薩,不如下道懿旨替墨蘭了卻心事,也算是墨蘭最大的賞賜吧,可好,母后?」
湖陽公主帶上些許乞求的語氣,一邊朝墨蘭擠眼。
墨蘭慌忙跪地,「求太后成全!」
太后轉眸看看湖陽公主。又轉身墨蘭,奇道,「什麼事兒,還勞動公主求情?說來聽聽。」
墨蘭遂將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於太后聽,湖陽公主在旁時不時的替她佐證,太后越聽。眉頭越蹙越緊,「如此說來,與太傅嫡孫的婚事並非你所願,而是……受脅於人?」
墨蘭叩頭,「太后明鑒!墨蘭所求,唯和離書而己,求太后成全!」
「和離書……」太后沉吟。
「母后!」見太后神色猶豫,湖陽公主也替墨蘭求情,「母后常說,最難得有情人終成眷屬,墨蘭與魏槿兩情相悅,若不是那什麼周公子的從中作梗,而墨蘭至孝,不得己才以終身換解藥,若非如此,事情又何至於此?最可恨的,就是那什麼太傅嫡孫,背著聖名做壞事!母后,求您成全墨蘭吧?」
太后若有所思的點頭,向墨蘭道,「若換成別人,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事情牽扯到故去太傅的清名,周太傅是皇上最敬重的人,這事兒,我得跟皇上商議過後再做決定。而魏花官,」
太后頓了頓,深遂的目光看向墨蘭,「他雖然如今己送嫁遠行,但他欺君抗旨在先,皇上追究起來,他歸來時亦恐罪責難逃。你考慮清楚了,即便如此,你仍要那封和離書?」
「母后!這怎麼……」湖陽公主大急,才想爭辯幾句,卻被太后打斷。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魏花官有錯在先,欺君抗旨是不容置喙的事實。姚花官,哀家只問你,即便魏花官歸來獲罪,你也仍要求封和離書?」
墨蘭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湖陽公主,行禮回道,「回太后,墨蘭有罪,叨擾太后,墨蘭不求和離書了,求太后只當此事從未發生過。」
湖陽公主還欲再說,被太后眼色止住。
出宮以後,墨蘭頓覺心力交瘁,躺倒在驛館的床上,一天一夜,似睡非睡的,也不知此時該想些什麼。
其實雖然她心裡早就有此預感,魏槿之前抗旨拒婚的事情沒那麼容易過去,可她一直心懷僥倖。一直支撐著她的力量就這樣輕易坍塌,她的感覺,就像忽然被抽去了主心骨般的無力。
她忽然很想很想魏槿,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想念過。遠在異鄉的他,還在忙些什麼?還在想些什麼?他若是知道,他的等待己經變得毫無意義,他會怎麼想?可會怪她當初的自私?
在京城的驛館,墨蘭病了一場,第一次病得沒有說話的力氣。
丁梓秋想接到去他的學士府養病,被她拒絕。她只在驛館裡閉門不出,將養了大約半月,慢慢的也就好了起來。接著進宮去看了幾次壽筵之後移入御花園的牡丹,都己經存活無虞,她便又花了些時日教導宮中的花匠牡丹的養育之法。
手頭的事情忙完,差不多也該回鄉了。
丁梓秋和湖陽公主都想留墨蘭在京裡過年,被她婉拒。
薜荔與姚木瑞則被太后留在宮裡過年,年後才回鄉。
周舫之來過幾回,都被墨蘭拒之門外。黑圭只是聽得杜鵑傳話,說是周舫之也打算動身回家了,想約她同行。聽杜鵑轉述的語氣,似乎他到現在仍未放官。
昭興帝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一邊念念不忘的說著周太傅的師恩,一邊似乎卻將身為太傅單傳的嫡孫周舫之晾在一邊。丁梓秋都己經領了幾月俸祿。周舫之卻還在苦苦等待。
不過,墨蘭在周舫之身上的心思只是轉念之間,很快便將其拋諸腦後。
年前的時候,回鄉的東西己經收拾齊備。待第二日進宮謝過太后,皇上,再與公主別過之後。便可上路回鄉。
在京城呆了幾個月,真正要回去的時候,墨蘭的心頭也有些不捨。尤其與丁梓秋話別之後。她與丁梓秋相望落淚,互道珍重,可此去一別,再見何期?
她懷著希望來的,卻帶著失望回去。心裡的苦澀與這番不捨交織著,猶如一塊大石,重重的壓在她的心頭。
墨蘭默默無語,只是在桌前呆坐,將手心裡的玉珮來回撫弄。馮嬤嬤一邊收拾,一邊還還在她耳邊嘮嘮叨叨的算著路上的日子。怎麼算,今年過年得在路上過了。
迎春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手指著門外,連說話都結巴,「小,小姐,快,快去。去接旨,太后懿旨。」
墨蘭微怔,抬眼看她,「這個時候了,接什麼旨?你可是聽錯了?」
迎春搖頭,「不知道。小姐快去吧,傳旨公公在外候著呢,只說太后懿旨,讓小姐快快接旨呢!」
墨蘭慌忙起身,馮嬤嬤放下手中的活兒,麻利的伺候她換了身衣裳。出房門的時候,墨蘭還有些將信將疑,昨日去宮裡辭行的時候,太后,公主面色如常,不像有什麼旨意要下的樣子。
「……准予何離!」傳旨公公帶著金屬的尖銳聲音將這四個字咬得異常清晰,帶著股熱浪沖擊著墨蘭的耳膜。
「准予何離,准予何離?」也就是說,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她又能夠像從前一樣,想她所想,愛她所愛?
不對,墨蘭心頭微顫,抬眼看向傳旨公公,不敢伸手接旨,「請問公公,太后的意思,魏槿……如何?」
傳旨公公雙手捧旨往她面前遞著,一邊笑道,「太后早知您會有此一問,太后說了,就要過年了,花官大人甭擔心,就請留在宮裡陪陪湧陽公主,等年後與永樂公主與附馬一起回鄉,路上也好有個伴。」
「太后這是……」墨蘭心裡隱隱有所感覺,但從公公的這話裡,卻又不能明確的斷出來。
「別這那的了,接旨吧。」傳旨公公將捧著懿旨的手向她面前伸了伸,笑得諱莫如深。
墨蘭只好接旨謝過,送走公公,她換了身衣裳便進宮謝恩,這才在湖陽公主嘴裡知道事情的始末。
太后其實是一直有心成全她的,只是因為牽扯到周舫之,這才不得不將事情壓了下來,找機會探聽皇上的意見。
皇上卻一直沒表態,只是太后提及魏槿時,皇上的面色有些黯沉,太后也就不好再提懿旨的事情。
又聽湖陽公主說,有件事,丁梓秋一直不讓說,怕事情不成,徒增她的傷心。實際上,湖陽公主一直在替丁梓秋瞞著,丁梓秋早先上了折子,向皇上詳細解釋當日的事情,並且願以性命替魏槿作保。
折中所述與太后轉與公主述的無二。
皇上接了折子沒說什麼,直到昨日,才將折子批了「准」字退回。
「准?」墨蘭大驚,「皇上的的意思,以丁梓秋換魏槿?不行,絕對不行。」
湖陽公主面色微紅,說話間就有些扭泥,「皇帝哥哥還有句話,丁梓秋的性命由本公主代為保管。」
「由公主代管?這是……」墨蘭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臉上也現出喜色,「皇上的意思,是要將丁梓秋招為附馬?是這意思?」
湖陽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憫,先點頭又搖頭,「我不想。我跟皇帝哥哥說了,丁公子才入仕途,若這麼快招為附馬,恐惹大臣們非議,於前程有阻。其實……,」
湖陽公主苦笑著看向墨蘭,「其實我是想再等等,等到他眼裡真的看得見我,心裡真的有我,等到那時,我才能與他……」
湖陽公主不好意思說下去,看向墨蘭的目光清澈而堅定,讓墨蘭的心都跟著感動起來。「會的,公主,一定會的,總有那麼一天。丁梓秋的眼裡心裡會只有公主一人。丁梓秋此生能有公主相伴,老天真待他不薄!」
「我是說著大方,其實心裡有著數呢。他跑不掉。」湖陽公主的臉上揚起一抹美麗的紅暈,笑著轉開話題,「有了母后的懿旨,你與周舫之以後便是各不相干的了。你啊,快過年了,魏槿又在外番,你就好好兒的呆在宮裡。陪我玩玩兒。我可真想你,下次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等過了年啊,你再回去安心等你的心上人回來罷!」
兩人在閒聊中,墨蘭還聽湖陽公主提起周舫之。
就在墨蘭接到懿旨的同一天。周舫之放了個德陽縣令的小官,年後上任。
昭興帝原是對周舫之抱著極大的期望的。今年或許是因為科考改革,這批考生裡才華橫溢者不在少數,丁梓秋更是三元及第之第一人,所以周舫之就算沒有進前十,帝還是特意調了他的答捲來看。
結果期望大失望才更大,這也許就是同期舉人大多己經放官,而周舫之卻一直沒有著落的原因。
不過昭興帝考慮到周舫之終是周老太爺單傳嫡孫,況且也是中了舉的。帝原是打算空他一段時間,讓他好好的磨磨性子,練練耐性,等年後將丁太守調回京城,再讓周舫之接任花溪太守。
可這時聽太后講起他與墨蘭的個中曲折,真正追究起來。周舫之的欺君之罪也是少不了的,而他對墨蘭所做,又實非君子所為,昭興帝心中便是不快。正逢前些日子德陽縣令因貪被黜,官位空缺,昭興帝便讓周舫之去任德陽縣令,官級七品。
昭興帝的考量,德陽是個存之以久的小縣,治安向好,治理不難,雖然日後陞遷機會不大,但貴在地產富庶。只要周舫之潔身自好,安寧度日總是不成問題,德陽離西園縣又近,便於他照顧母親妻兒。
說到這裡,湖陽公主歎道,「皇上哥哥是個重情義的人,這樣對周家也算是仁之義盡了。只是,我瞧著周舫之未必是什麼坦蕩君子,而德陽富庶,他若能潔身自好方好,若是不能,真正辜負了皇帝哥哥的一番心意。」
皇帝的苦心,卻未必人人能解。
李氏原本懷著極高的期望等著周舫之衣錦還鄉,結果得到的不過是七品縣太爺,比墨蘭還低了半級。李氏對昭興帝心有怨而不敢說,胸口積著股子怨氣怒氣,從此一病不起。
李氏病裡日日以淚洗面,長吁短歎的直哭著對不起老太爺。
開始的時候,周舫之還跪著勸,到後來索性也懶得理,躲了出去便是,再到後來,周舫之為避著李氏,一早出去,入夜才歸,在家的日子還不如在酒樓的多。就直等著三月上任好離家而去。
好在還有丁玉竹日日在李氏床前伺候,溫言軟語的開解,李氏的日子才不算太難過。
這個年,周家過得真正淒淒慘慘。
冷竹翠屏是在周家留守的,年後便得了姚家傳來的消息,說是墨蘭寄信回來,過了無宵便要回鄉,吩咐丫頭們把在周家的東西收收,先搬回姚家,她回來後,就直接回姚家,不再與周家見面。
姚家派人來接的那天,正好周舫之回來的早些,大約是喝了些酒的關係,前事今事一起湧上心頭,竟堵在門口不讓姚家人離去,一邊大罵墨蘭,大罵姚家,最後連姚老太爺都罵了進去。
丁玉竹正從李氏屋裡出來,見周舫之就像個潑皮喝醉酒撒瘋似的,不禁搖頭,快走幾步到他的身邊,伸手去扶他,「相公,算了,墨蘭的心從來就不在這兒,你強求又有何用?她不在,周家的日子或許還能過得安寧些。」
丁玉竹本來是想勸周舫之,誰知正戳中他的痛點。
「滾開!」周舫之發了瘋似的。生氣加上酒精的作用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摔開丁玉竹的手,雙手重重的將她往外推去,一邊還在怒吼,「什麼安寧?說的好聽,是稱了你的心吧?獨自霸著少奶奶的位子?我告訴你,別得意的太早!」
丁玉竹被他推得向後跌去。
丫頭們尖叫著撲上前,可是己經晚了。丁玉竹此時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摔落?
看著鮮紅的血水自自己體下汩汩而出。她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周舫之頓時呆若木雞,酒醒大半。
李氏聽到外面的動靜,由朱櫻扶著顫顫巍巍的出來。正見著這一幕,急得撲到丁玉竹身邊,衝著周舫之哭喊。「還不去請大夫!玉竹啊,我的孫子啊……」
丁玉竹摔了一跤,人是沒什麼大礙,孩子卻沒了。
一連幾天,周舫之跪在她的床前,向她懺悔。她聽不見他的聲音,眼裡再也不看見他的人。她只是倚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床邊、桌上堆著的孩子衣裳,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心如刀絞,眼裡卻再也流不出眼淚。
丁玉竹知道,隨著孩子的離去。她一直掛在周舫之身上的心,跟著死了。
丁玉竹一言不發的在床上躺著,直到宋姨娘來看她,說丁太守調職回京,不日將舉家遷離,問她的打算。
丁玉竹摟著她慟哭失聲,之後便恢復如常,只是臉上再不見了笑容。
周舫之離家赴德陽任職的日子,正逢丁太守舉家離鄉。
等周舫之將工作接交完畢。回家想將丁玉竹接到任上,己經人去屋空。只見她留下的字條,字裡行間透著冰窖一般的寒意:你若曾有半分情,與我和離。
丁玉竹離去三日後,李氏辭世。
送走李氏,周舫之跌坐在空蕩蕩的周家小院。仰頭望天,空洞的眼睛裡看到的,依舊是那藍藍的一片,純淨得似乎不沾一點兒塵埃。
忽的似是一陣輕風,吹動幾片白雲。白雲一點一點的從屋簷邊上鑽了出來,如夢如幻中,藏著她的臉,淡淡的笑容。
可他一眨眼,那夢幻己經遠去,他茫然的伸出手,什麼也抓不到。
看著攤在自己眼前的雙手,周舫之忽然放聲大笑。真好笑啊!他以為他手中曾握著的一切,現在看來,不過是夢一場。
這一生,他這雙手,還能抓住什麼?
周舫之寫好與丁玉竹的和離書,摁上手印,著人送去京城丁府。接著周舫之將祖宅以高價賣給了魏柯,遣散僕婢,隻身一人赴德陽上任。
兩年後,周舫之牽連進一宗貪污大案,朝廷派員徹查,在周舫之宅第中搜出大量財物,又有德陽鄉民聯名上書哭訴他勾結鄉紳,魚肉鄉里,坐實了他的貪官之名。
昭興帝大怒,奪其周姓,抄家流放。
有人說,周舫之死在流放途中,也有人說,他半路而逃,偷偷回了西園縣。雖然眾說紛紜,卻再沒有人見過他。
時間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周家嫡孫這個稱呼,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記憶。
五年後,谷雨。
綠肥紅瘦,奼紫嫣紅,慶樂山在人們的眼前展開一幅如織錦般美麗的圖畫。畫中,無數花農忙得熱火朝天。
魏槿迎著朝陽,負手而立。眼前的那株「似紅霞」迎風而舞,紅火的花瓣帶著如烈焰一般的熱情。
魏槿不禁暗笑著搖頭,他一度以為,這片花田是他一生拋也拋不開的累贅,約束了他的夢想,阻礙了他的道路。他在這裡無盡的努力,所換來的,也不過就是安逸富足的生活。
那時的他,真是錯的離譜!魏槿放眼望去,勾唇淺笑。他終於意識到,是這片牡丹花海帶來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送來了他最愛的人;也是這片花海,讓他曾以為了無生趣灰暗的生命,變得如此色彩斑斕,如此的……寧靜。
只可惜,當寧靜的詞兒才在他的腦海中冒出尖兒來,很快的被一陣熟悉的尖叫聲打斷。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跑,還敢跑,往哪兒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魏槿失笑轉身,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一個小小的身影己經撲到他的身邊。那小人兒緊緊的摟著他的腿,帶著一種無辜又可憐巴巴的眼神看他,是他和墨蘭三歲的兒子,魏旭。
「爹爹,救命啊!娘要打死旭兒了,旭兒跑不動了,爹爹救命!」魏旭撲閃著那雙和墨蘭一模一樣的大眼睛,頑皮中帶著狡黠。
魏槿「哈哈」一笑。彎腰將魏旭抱起,捏捏他的鼻子,「旭兒又要爹救命了啊?說吧,你又做什麼惹你娘生氣了?又去掐你娘的牡丹了?」
「唔。爹爹,我是有理由的。」旭兒在他懷裡挺直脖子,滿臉的理直氣壯。
「哦?」魏槿有些好笑。「說說看,什麼理由?」
「魏旭!」墨蘭一手叉腰,一手握著根細木棍子,惡狠狠的瞪著他父子倆。
聽到墨蘭的聲音,旭兒縮回將到嘴邊的話,緊緊抱住魏槿的脖子不放,扭著身子就往他懷裡鑽。
魏槿一手摟著他。大步往墨蘭迎了上去,將她扶住,溫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瞧你,身子也不方便。還跟孩子生什麼氣?不為你著想,也得為肚子裡的那個想想啊?」
墨蘭有六七個月的身孕,跑起來也確實有些吃力,臉上紅撲撲的沁著汗。聽了魏槿的話,不服氣的瞪了他一眼,聲音卻是小了許多,「這孩子皮的,跟猴似的。都是你慣的!你問問他,他做什麼了?」
魏槿將魏旭趴在自己肩上的身子扳了過來。佯裝嚴肅的瞪他,「魏旭,你又掐你娘的牡丹了吧?還不跟你娘道歉?男人大丈夫,給打幾棍子算什麼?嗯?光你這滿地跑著喊救命的膽小樣兒,就該打!」
「是吧,墨蘭?」魏槿向墨蘭討好的笑笑。又板臉向魏旭道,「再說了,你娘是誰啊,那是咱家的主子,打你幾棍子算什麼?你得學我,我中怎麼做的?恩?她罵你,你得忍著,她打你,你得受著!咱們都是男人大丈夫,不跟那女子計較,是吧,魏旭?」
「爹說的是!」魏旭聽明白了魏槿話裡的袒護,壯著膽子從他懷裡挪出小腦袋,衝著墨蘭吐舌,「我和我爹都是男人大丈夫,不跟你們女子計較。」
看著這一對相似的臉,就如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墨蘭又好氣又好笑,白了魏槿一眼,扔了手中的棍子,「你就知道護他,也不問他做了什麼!」
「這還用問麼?」魏槿伸手輕拍魏旭背上的背包,「這背包還是你自己做的,說是孩子出遊時雙肩背著方便,他啊,哪次不是拿來藏掐來的花?」
魏槿說著,睨向魏旭,「是吧,魏旭?」
魏槿的眼裡沒有半點責怪的成份,魏旭的回答也跟著理直氣壯,「我是掐了娘的花啊,可是先生不是說麼,先生說了,」
魏旭開始搖頭晃腦,「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所以有花我就掐了,我是聽先生的話,哪兒錯了?要錯,也是先生錯。」
「嗯,」魏槿點頭,很認真的答道,「旭兒念的好,旭兒的話有道理。誰也沒錯。」又笑向墨蘭,「你甭生氣了,咱家什麼沒有,就花兒最多,由他折幾朵,體會聖人之意,沒什麼大不了。」
「什麼聖人之意?聖人是那意思?你別跟著瞎攪,慣壞他。」墨蘭白他一眼,「你知道他掐了我什麼花?」
「什麼?拿出來我瞧瞧。」魏槿將魏旭放在地上,指指他的雙肩包,「把花拿出來,我瞧瞧我兒子可有眼光。」
魏旭將包放在地上,單膝跪著,鄭重其事的解開包上的繫帶,小心翼翼的將花捧在手上遞過去,帶著得意,「瞧,爹爹,我知道,這是咱田里最好的花種,豆綠。」
「哇!」魏槿雙手捧過,裝作吃驚的張大嘴看著魏旭,「厲害啊,兒子,這是你娘費了幾年才育出的新種,今年不過幾株,株株值萬兩啊,你給她掐了,難怪要招打!」
「是吧,該打吧?」墨蘭揚眉,惡狠狠的向著魏旭,眼裡卻帶著難掩的笑意,「你爹說了,該打,魏旭,拿屁股來!」
魏旭一閃身躲到魏槿身後,沖墨蘭露出個小腦袋,「我知道很貴重,所以只掐了兩朵。」
「還只掐了兩朵?魏旭,你知道這一朵值多少銀子?恩?這就算了,好好兒的花兒,你把它掐了,掐下來,一文都不值了!」
「芷慧妹妹要回去了,我掐了送她的,讓她別忘了我。」魏旭嘟著小嘴,眼裡隱隱閃著淚花。
魏旭嘴裡的芷慧妹妹是丁梓秋與湖陽公主的女兒,丁芷慧,是個粉雕玉砌的小姑娘。丁梓秋今年帶著家人回鄉遊玩,芷慧與魏旭一見如故,整日裡膩在一起玩耍。
難怪魏旭這兩日悶悶不樂的,今日鬧著要來花田,原來是丁梓秋過兩日便要回京,魏旭是捨不得芷慧,想留些特別的紀念品給她。
墨蘭聽了眼裡也有些澀澀的,她也捨不得老朋友,下次再見,又不知什麼時候。
魏槿接過他魏旭中的花,小心的放回包裡,給魏旭背上,再將他抱起,另一隻手攬過墨蘭,用著極寵溺的語氣,「走吧,趁慧妹妹還在這裡,咱們多瞧瞧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