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槿領著她在屋後不大的院裡走了一圈,估摸著消食也差不多了,她又是一陣哈欠連天的,魏槿就擁著她回了剛才那屋子。
進了內室,魏槿便停止了腳步,放開了擁著她的手,指指屋角處紅木雕花架子床,道,「你且睡會。床頭我放著兩瓶傷藥,一會兒你自己往傷處上藥。記著,紅瓷瓶的先用,藥干了以後,再抹白瓷瓶裡的。這藥效很好,再重的傷也不會留疤,好得也快。只是可能有些疼,你忍著些。」
見墨蘭點頭應了,魏槿轉身出去,順手帶上門。隔著門又傳來他的聲音,「我在外面,你安心睡。到了酉時我會叫你。」
「哦。」墨蘭應了一聲,頭髮原是散著的,不需要再梳理,所以她就徑直往牆角處的紅木雕花架子床去了。床上的被褥嶄新嶄新的,鋪得整整齊齊,一派舒服的樣子,很勾人的睡意。墨蘭又打了個哈欠,把外衫除去搭在床頭的架子上,穿著中衣,她幾乎是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伸手拉過床頭的籐枕,手指觸及個冰涼的東西,這才想起魏槿說的藥來。其實剛才她瞧過自己的傷,不過是些皮外傷,初時因為血漬干了以後粘著衣服,走路的時候才撕扯著疼痛。剛才她己經小心的清理乾淨,所以這時上不上藥的也無所謂了。
但那畢竟是魏槿的一番好意,她還是爬了起身,將籐枕後面一紅一白兩個小瓷瓶掏了出來,放在腿邊。又除了中衣,按他說的法子上了藥。看著自己胳膊腿兒上一團一團黑黑的東西,墨蘭實在有些無奈,幸虧這些藥沒什麼大的氣味,不然塗成這樣,怕要熏得睡不著了。
又等了一會兒,墨蘭伸指觸了觸臂上的傷處,藥己經干了。才又穿好中衣,躺下。魏槿出去以後就沒再發出聲音。屋裡屋外都很安靜,她又有沾枕即睡的本事,所以很快的便進入夢鄉。
似乎是夢,墨蘭迷茫的睜大眼睛,眼前的紅布是這麼真實。她不確定,真是夢嗎?
她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眼前是紅彤彤的一片。豎耳傾聽,周圍鑼鼓暄囂,賓客談笑不斷。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她穿的,是大紅的喜服。讓她什麼也看不見的,是披在新娘頭頂的紅蓋頭。
墨蘭有些發懵,真是做夢的吧?成親,和魏槿?這樣想著,縱然真是在夢裡。她也快忍不住輕笑出聲。
「吱呀」門響,魏槿一定喝多了,進來時的腳步一下輕一下重的,不似他平日的穩重,但也很快的走了過來。在她的面前站定。她拚命的睜大眼,也只能看見他腳上的喜鞋。
感覺到他抬手。墨蘭的心不由的一陣狂跳,他要挑她的蓋頭了!
果然,只聽得他一聲輕笑,墨蘭的面前忽然豁然開朗。飄飄揚揚的,那塊曾遮著她視線的紅布落在她的腳下。看著那紅的耀眼的布,她心裡就有些不快,喝得再怎麼醉,也不該把紅蓋頭扔在地上。陸氏說過,那很不吉利,和周舫之成親的時候,他就是曾失手落了紅蓋頭。
「娘子!」喊她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讓她聽不真切。抬眼看去,墨蘭眼神一頓,跳了起來,怎麼是他?
墨蘭猛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幸虧是夢,可是夢裡的感覺卻是那麼真實,讓她又有些心悸。這時驚覺,原來她早就落下一塊心病,畢竟是在這種時代,她就算平日過得再怎麼灑脫都好,終身大事,恐怕也不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
不過,回頭仔細想想,墨蘭又有些發笑,真是沒厘頭的東西,夢裡的那人,怎麼也不可是她的新郎吧?
之前魏槿大概是怕屋裡悶熱,所以並沒有把窗子關得很嚴實。從縫裡透進的白色光線來看,時辰應該還早。
從天色來看,她應該沒有睡多久,雖然精神好了些,可全身還是有些酸疼。墨蘭於是又窩回了被子裡,閉上眼想再睡會,可想到剛才的夢,她就怎麼也睡不著。
睜開眼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門簾很盡責的守在它原來的地方,安靜依然。細聽下,屋外也沒有一絲動靜,魏槿還在麼?
墨蘭於是試探性的衝著門外喊了一聲,「魏槿,你在麼?」
沒想到魏槿很快的應了,「哦,在,怎麼就醒了?」
墨蘭的嘴角溢出一個笑容,隨手將肩頭的被子往裡折了折,自己就裹在裡面,道,「你進來罷?」
接著就聽到椅子移動的聲音,大概是魏槿站起身,然後就聽到近處魏槿說話的聲音,看到他的腳,「我進來了。」
「哦。」
等到墨蘭應了,魏槿才掀簾進來,往前走了一小步便停下來問她,「怎麼了,只睡了不到不到半個時辰。」
「做了個噩夢,睡不安,你過來讓我倚著,我還要再躺會。」
在床上倚著,這女人是要考他做為正常男人的定力麼?魏槿苦笑,原本還有些猶豫,可他走近床前,看墨蘭將自己包得跟個粽子似的,只露出個腦袋,看他的眼神沒什麼神采,果然還是一副慵懶想睡的樣子。他就又有些發笑。
魏槿就想逗她,一手撐床,弓身湊近她的臉,目光在她的櫻唇上掃了一圈,笑道,「噩夢?這個借口真不好。」
墨蘭伸出手將他的臉從自己面前推開,紅著臉嗔道,「想什麼呢?真是做惡夢了麼?想睡又睡不著,才想借你一靠。」
魏槿這才斂了笑,在床邊坐下,摸摸她的額頭,果然有些汗涔涔的,不由關切的問道,「夢見什麼了?從馬上摔下來?」
提起剛才的夢,墨蘭不由的有些洩氣,不想再說,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莫名其妙的,心裡憋得難受,我再睡會兒便好。」
「哦。」魏槿應了一聲,也不再問,彎腰將鞋脫了。又將她身邊的被子掖掖好,這才和衣靠在床頭。伸手將她攬在臂彎裡,「借你靠著,半個時辰五兩銀,抓緊咯。」
「去!」墨蘭假嗔,伸手就去推他。一隻柔荑便被他握住。
魏槿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轉頭看她,柔聲喚道。「墨蘭。」
「哦。」墨蘭應著,動動身子,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果然安心多了。
魏槿先是歎了口氣,說話的聲音有些沉重,「你說的事情,我問過爹爹了。」
「什麼事?」
「姚老太爺和我爹爹的事。」
「哦。」墨蘭很隨意的應了。心裡也湧起一陣無奈,「怎麼說?」
魏槿不答,左手的指腹就一直在她的手背摩挲著,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說話。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話。而是照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是魏家的過錯。魏家一直佔著本屬於姚家的東西。可是,墨蘭,事己至此,這中間牽扯太多的東西,太多的人,魏家也沒法子將欠的還回去。欺君,是滅族的大罪。」
墨蘭點了點頭,偎得更緊些,「我知道,我也不糾結這個。你知道,我跟你說,也不是讓魏家還的意思。只是,這麼多年了,家裡人還好,爺爺那邊,總是過不去的檻。咱們的事兒,就沒法子提。」
魏槿握緊她的手,低頭在她頭頂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我爹年紀大了……我,我去求老太爺,替我爹負荊請罪,任他打罵,隨他開什麼條件都好,我都應他。我什麼都不要,只求他將你給我,可好?墨蘭,你也放寬心,就算他老人家這會子真的傷心,以後我們再想法子哄他開心,可好?」
魏槿的兩個「可好」讓墨蘭有些答不上來。沉吟半晌,她才從他懷裡抬起眼來,看他,道,「我說怕爺爺傷心,其實也只是一個方面的。更重要的是,我試過了,我瞧爺爺心裡恨意重呢,你去求他,他允了還好,若硬是不允,讓我大娘隨便將我塞了給誰,怎麼辦?」
頓了頓,墨蘭又道,「那日你瞧著周舫之來,便是於我說要納我為妾的意思。爺爺不樂意,大娘也不敢怎樣,我又在姚家說了些狠話,這才作罷。可萬一爺爺真生氣了,撒手不管,大娘一向視我不妥,而我的威脅又未必有用的時候,怎麼辦?這個風險,你可冒得?」
魏槿的目光黯淡下去,輕歎口氣,搖了搖頭,「冒不得。要麼……墨蘭,你跟我走。」
「走?去哪兒?」墨蘭有些發笑,魏槿是急得沒主意了,這個時代,私奔可不是個好法子,不僅是她,他自己也一樣,人前人後都要抬不起頭來,她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他也一定不想的。
「隨便去哪兒,總是餓不死的。」魏槿答的無奈。
墨蘭又閉眼窩進他懷裡,搖了搖頭,」聘者為妻奔為妾,這個道理我還懂得。魏槿,我要做你的妻,一生一世,名正言順的妻。而且,我若真讓你這樣做了,讓你就這樣扔下魏家,前程盡毀,以後想起來,後悔了,你會怪我,我不能這樣。」
魏槿的手緊了緊,聲音裡透著無助,「那怎麼辦?不能上門提親,我要如何讓你成為我的妻?」
一陣沉默。
靠緊他,墨蘭有些心煩,不願再往下想,想了也是沒有結果。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了,總是以一陣胡思亂想而告終:要是在現代就好了,要是自己能回去就好,要是能把魏槿也帶回去就好。
而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那個世界的自己己被宣佈腦死,為了不讓自己痛苦,爸媽一定會讓醫生拔管。所以,那個世界的她怕是己經化成飛灰,變成記憶了,她是注定要留在這個世上一輩子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