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澤和凌風的帶頭起哄下,麗聲戲院正沉浸在劇情中的觀眾們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劇情發展的過於偏激,認為周文飾演的角色沒有半點正義陽剛,完全是一個悶頭扎進黑社會誤入歧途的古惑仔。
為了實現自己做老大的夢想,他的兄弟星仔受傷住院,至今昏迷不醒。即使被學校開除他還不忘招兵買馬報復對手,甚至連自己父親的勸告都聽不進耳裡。
這樣的形象完全顛覆了觀眾們對周文的認識,經有些人的「提示」後,大家後知後覺的小聲議論起來。
「這他娘到底怎麼回事,導演想講什麼故事?」
「發現周文的角色越來越討厭了。」
「連自己老爸的勸說都不聽,哎,他真要當什麼社團老大不行?」
「不忠不孝之人,沒有資格進社團!」
「這樣的電影不能帶孩子一起看,誤人子弟啊!」
「周文在玩火,太讓人失望!」
「以後再也不看周文的電影了。」
議論聲越來越大,隱約有蔓延全場的趨勢,蔣澤那個高興啊,他彷彿看到了厚厚的紅包向自己招手,心說樂子大了,這次的紅包少於一萬你都拿不出手!
可是他並沒有高興一分鐘,影院內的議論聲漸漸消失。「怎麼回事?」蔣澤忙把視線轉回大銀幕,當他看到上面正播放的情節畫面時,臉上的得意扎然而止。嘴角斜上翹起,要多尷尬有多尷尬,要多驚訝有多驚訝,那副表情跟牙疼一樣。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在心裡大叫:「這怎麼可能?這這他媽的也太煽情了吧!」
在蔣澤看來是煽情,在觀眾看來卻是動容。
一連幾天沒有找到大嘴狗的阿文變的煩躁起來,他帶著十幾個兄弟氣勢洶洶的在校園裡溜躂。無意中經過校長辦公室,透過明亮的玻璃窗,他看到了這輩子以來最難以忘卻的畫面:他的父親。那個他最看不起的父親,正激動的和校長交談著什麼,而校長不停的搖頭。忽然之間,他的父親向校長直挺挺跪了下去
鏡頭用阿文的視覺,先後三次用蒙太奇手法體現了阿文父親下跪的畫面,先是一個快速的剪輯,又是一個慢鏡頭回放,在第三次跪倒地上的時候,配上一聲被放大的「彭~~~~」
影院內鴉雀無聲,觀眾們張著嘴巴,眼裡只有那一副被定格了的畫面,耳朵裡迴盪著一段令人非常壓抑又非常悲鳴的音樂。
這一跪。不僅讓片中的阿文內心震驚,他的眼神立刻精彩起來,有對父親的尊敬,有對父親的懺悔,更有對自己的憤怒。個中表情霎時在周文的眼中發生劇烈的反應。彷彿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光打在父親的身上,那個佝僂著的背影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偉大。
這一跪,更是讓影院中所有的反對聲音終結,不知是情節衝突的安排,還是在音樂聲的感染下,亦或者是畫面帶來的視覺衝擊。很多觀眾只感覺鼻頭酸酸的,有些情感豐富的觀眾甚至留下了眼淚,更大多數的觀眾則是無比動容,「父愛如山」這個形容詞出現在他們的腦海裡。
「總算安靜下來了!」黃白鳴長長鬆了一口氣,沖周文點點頭說:「阿文,這個情節安排的好,無論是攝影、燈光、剪輯、音樂都配合的恰到好處,你看大家都不吵鬧了。」
「呵呵,光有這些還不夠,主要是孫先生氣場十足,縱觀整個圈子裡,也只有他能用這個鏡頭把觀眾震住。」周文笑了笑說:「還多虧明哥你大力推薦呢。」
片中阿文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憑借《搭錯車》奪得第20屆金馬影帝的孫越。拍攝初期周文本想隨便找一個老戲骨客串,而且劇情也不是這樣安排的,某天回家的路上偶然聽到蘇芮演唱的《酒干倘賣無》,腦海裡立刻蹦出孫越的影子,於是急匆匆找黃百鳴牽線搭橋,兩天後孫越從台彎趕到香港,看了劇本後很滿意這個角色。
用孫越當時的話來說:「如果用一跪能讓古惑仔浪子回頭,值了!」
如今從現場的氣氛來看,孫越這一跪的的確確起到了較大轉折的作用,不僅順利的過度了片中的劇情,更非常好的緩和了觀眾們的心情。
看到現在,儀修佳的心情終於徹徹底底的輕鬆起來,一抹微笑後,他喃喃自語:「周文這小子真夠折騰人的,害我為他提心吊膽,剛才差點認為他要走邪典路線,跪的好,鏡頭畫面處理的好,特別是孫越背影那道若隱若現的光,明亮而不刺目,給人深深的震撼,音樂也不錯,不愧是黃霑和顧家輝的手筆,完全達到了烘托故事和畫面的效果。」
儀修佳更佩服周文的選角,也許隨便找個老戲骨來飾演阿文的父親,都沒有孫越來的合適,影帝的演技果然不是蓋的,剛才那一跪讓人察覺不出絲毫的表演痕跡,直接讓他的人物形象鮮明起來。
有了孫越神來之筆的一跪,整部劇情完成了順利的交接,也為阿文和華仔在醫院裡的爭吵埋下了伏筆。當兩兄弟在星仔病床前爭吵不休,甚至要大打出手的時候,觀眾們通過畫面特寫感受到阿文心中的掙扎和煎熬,有些觀眾甚至開始為這段精彩的飆戲鼓掌。
「唔?周文講故事的水平有所提高嘛。」影評人石琦暗道:「想不到他不依靠動作來吸引觀眾的眼球,而是通過前面大量的鋪墊,依靠豐滿的配角烘托,完成了前後故事的銜接,嗯,不錯不錯,能做到這一步難能可貴,他在成長,在成熟」
凱聲戲院內,鍾初紅和大部分觀眾一樣正用紙巾擦拭著眼角的淚痕,一旁的徐可見狀不由苦笑道:「紅姑,我記著我們一起看樣片的時候你好像也哭過,怎麼現在還哭啊?」
「沒看一次都要哭一次,阿文也曾經這樣問過我,可是沒辦法啊,誰讓他搞出這麼催人淚下的情節。」鍾初紅說。
「哎,服了,周文竟然偷師黃白鳴,把他那一套學的有板有眼。」徐可感慨萬千。
如果沒有金馬影帝孫越的加盟,也許這個鏡頭帶來的催淚效果會大打折扣,偏生周文在聽到《酒干倘賣無》後偶來靈感,借用孫越的同時,又借鑒了《搭錯車》的悲情模式,讓孫越再次出演悲情父親,將父愛演繹的催人淚下。
最讓徐可佩服的是周文竟然在下跪的鏡頭剪輯上,採用了功夫片剪輯手法,「三鏡頭」自從在《拳霸》中出名後,立刻引起圈內人士模仿,別人模仿不來周文的動作,卻能模仿出他的剪輯風格,只不過能想到用如此經典剪輯方式來加強一個普普通通動作的只有周文。
三次下跪的畫面,不只是跪給片中的阿文看,更是計計跪在了觀眾心坎最脆弱最脆弱的地方,一時間影院裡飄起陣陣哽咽聲,煽情的一塌糊塗。
別人感動的稀里嘩啦,周文卻在心裡偷笑,這樣的戲碼換做前世的話早被影視工作者稱之為「爛大街」、「超狗血」、「惡趣味」,但是用在80年代中後期的香港電影界,卻能發揮出其不意的效果,讓他禁不住沾沾自喜。
喜劇能給人帶來歡樂,悲劇卻很大程度上調動大家的淚腺,通過悲情的畫面、音樂來引發觀眾的共鳴,讓觀眾們沉浸在那種震撼中無法自拔。
「效果還不錯!」周文很滿意觀眾的反應,更滿意自己臨時加的戲份,看來做導演就得隨時抓住靈感,還要趁著靈感在的時候將鏡頭拍攝下來,這樣即使最後用不到也可以剪掉,但是一旦用到了,就會發揮出驚人的效果。
故事進行到這裡,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劇情,在緊張刺激的打鬥,和賞心悅目的街舞中,觀眾們感受到新奇之餘,更是被孫越的精彩演繹搞的潸然淚下,現在他們看待片中的阿文,也不想剛才那樣的厭惡,畢竟「男兒膝下有黃金」、「浪子回頭金不換」。
周文先是做了二十分鐘的鋪墊成功塑造了一個崇尚暴力,立志做黑老大的邊緣飛仔,在觀眾們皺眉議論即將放棄電影的時候,又在短短不到兩分鐘內,快速用一個悲情又讓人無比動容的情節扭轉,使的觀眾又愛又恨。
愛的是片中的阿文終於猛然悔改,在父親的幫助下放棄了曾經錯誤的夢想,父子關係得到了進一步的緩和、鞏固,恨的是他們感覺自己被周文耍了,分明是講述年輕人成長的故事,為什麼在開頭用那麼多的畫面和情節誤導他們,讓人差點認為周文不再是熟悉的那個周文了。
觀眾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這樣的情節安排和商業套路,其實早在《拳霸》的時候就被周文所熟稔掌握,而且將其運用的如火純清,《情逢敵手2》的某些地方恰恰是《拳霸》的翻版,只不過後者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動作片,而前者是一部夾在著周文各種私貨的試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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