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嬤嬤驚訝的看著寒生,嘖嘖讚歎道:「你懂得的還真不少嘛。」
《屍衣經》中記載的十八種屍變中,汗屍是極為罕見和獨特的一種,即使連劉伯溫也沒有見過。汗屍是處於中陰身狀態時為某種巫術所控制,不死不活,始終處於一種假死的狀態。汗屍的特徵是較肥胖,渾身上下的肥肉褶內會逐漸滲出晶瑩的青色汗液,名為「汗青」,是斷肢再生的良藥,無論手臂腿腳切斷,只要塗抹上「汗青」便可重新生出新肢,端的是神奇至極。
「嬤嬤,他是您的丈夫麼?」寒生望著靈牌上李地水的名字問道。
「還能是誰呢?當然就是這老鬼了,民國三十八年夏,我隨他一起由大陸撤離渡海來到了台灣,最後定居在了苗栗南莊,民國五十五年春天,他就死了。」客家嬤嬤歎息道。
「那您為什麼不讓他入土為安呢?」寒生疑惑的問道。
「因為他想葬回大陸東北松花江邊的老家去。」客家嬤嬤答道。
「哦,那嬤嬤就把他製成了一具汗屍,已備有朝一日送他回東北去。」寒生望著那些祝由符菉,心中已是明白。
「是啊,反正也是廢物利用嘛……寒生,你是醫生,知道這老鬼身上冒出來的汗水是什麼東西麼?」客家嬤嬤盯著寒生的眼睛問道。
「汗青。」寒生回答說道。
「知道其用途麼?」客家嬤嬤愣了一下,接著又問道。
「斷肢再生。」寒生道。
老太婆瞪圓了眼睛,感覺到越發驚奇了,沒想到這小伙子竟然什麼都懂。
「寒生,據你所知,當今世上,無論中醫西醫,還有其它能夠令人斷肢再生的靈丹妙藥麼?」客家嬤嬤洋洋自得的微笑著。
「沒有。」寒生搖搖頭,實事求是的回答。
「就是嘛,斷肢再生是普天之下任何一個醫生都夢寐以求的醫術,將可以一舉揚名天下,你難道沒有這樣的想法麼?可是當今世上除了我客家嬤嬤的丈夫是一具汗屍外,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了。而且,這『汗青』靈藥分泌的極少,你別看老鬼的身上汗津津的,但是卻只能在每年的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圓的子時,那汗才能流淌下來,如今,嬤嬤已經積攢了十多年,總共才有一斤多點。」老太婆從木蓮花托盤下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個青花瓷淨瓶來,輕輕的晃了晃,裡面傳出了液體流動的聲音。
「這裡面裝的就是『汗青』?」寒生問道。
客家嬤嬤得意的點點頭,說道:「想要麼?」
「當然想要,能夠治病救人的良藥,寒生是求之不得。」寒生真心的說道。
「拿孩子來換。」客家嬤嬤顯得格外大方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還是搖了搖頭。
沈才華牽著大鸚鵡站在寒生的腳下,驚奇的望著那具肥胖的汗屍,瞳孔不住的收縮著,最後伸出了小舌頭,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客家嬤嬤滿是柔情的目光在嬰兒的身上捨不得移開,輕輕問道:「沈才華,你喜歡嘟嘟麼?」
沈才華點點頭,將大鸚鵡攬入懷中。
「你別回去了,留下來陪嘟嘟好麼?」客家嬤嬤的聲音慈祥溫柔到了極點。
沈才華搖搖頭,細細的聲音回答說道:「我要嘟嘟,要吸子筒,還要找墨墨。」
老太婆聞言臉色一板,扔下一句話:「孩子困了,送房間裡睡覺去吧。」然後氣呼呼的走出去了。
「好啦,才華,該睡覺了。」寒生舉著油燈,哄著他到了旁邊的房間內。
進屋後,四下裡望去,卻發現房間裡根本就沒有床,地中間撂著一口大棺材,油漆已經陳舊,棺材蓋抽過一半,棺材的裡面鋪著一床被褥。
奇怪,房間內怎會沒有床呢?難道客家嬤嬤一直就睡在棺材之內的麼?
「嬤嬤的床。」嘟嘟翅膀一扇,
「你是說,嬤嬤平時就睡在這棺材的……裡面?」寒生驚訝的問道。
大鸚鵡嘟嘟點了點頭,縱身跳進了棺材裡,嘎嘎叫道:「才華,快來睡覺呀……」
沈才華「咯咯」笑著爬進棺材,摟著嘟嘟鑽進被窩裡去了。
寒生搖了搖頭,輕輕的替孩子掖好被子,然後回到了堂屋,放下油燈,信步走到了院子裡。
殘月如鉤,星河西斜,已是四更天了。
客家嬤嬤去哪兒了呢?寒生感到了事情似乎有些蹊蹺,略一躊躇,遂意念發出,雙手放鬆垂下,使出癔症神功,身子慢慢的飄起來,悄悄地落在了房頂上。
月色清涼,淡淡如水,南莊籠罩在一片靜寂之中。
客家嬤嬤的惟一徒弟何五行死於非命,當今世上,整個中原祝由門也只有明月一個傳人了,所以老太婆執意要收沈才華為徒,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回想起來,這祝由門的確是有些邪門,否則古仙儘管愛王婆婆,卻始終未有娶她,應是必有其因的。再看祝由門中,陰婆陽公、荊太極、何五行等人均非善良之輩,惟有明月,原本心地純潔,但也曾為黃建國所利用,幾乎成為其幫兇。
最為重要的是,祝由神功須得女人與童子方可,如此便會毀了沈才華的一生,想那朱彪同沈菜花,以及沈天虎夫婦都絕不會同意的……
月光下,西南方向的山頭上似乎有什麼光亮突然一閃,寒生警覺起來,睜開了蠅眼,定睛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寒生施展癔症神功,身輕如燕,像秋風吹拂著落葉一般,飄過了櫛比鱗次的屋頂,落在了那座小山頭上。
月光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著身子,與客家嬤嬤相對而立,雙臂做報月式,隆起了腹部,將肚臍下銅錢大小黑白相間的太極點對準了月亮,絲絲的升騰著黑白兩色的霧氣,週身的肌膚透明可見體內的骨骼,包括那一條條的肋骨……
「不化骨茅一噬!」寒生驚訝至極的說道。
「咦,朱寒生,怎麼你這個小郎中也在這兒?」茅一噬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來台灣這兒做什麼?難道又是來誅殺屍變的麼?」
茅一噬知道寒生的厲害,同時也敬佩其為人,於是肚皮收了回來,訕笑道:「老夫是來找客家嬤嬤求藥來了。」
「求藥?不化骨不是不死不化的麼,難道也會生病?」寒生不解道。
茅一噬臉一紅,說道:「還不是你那個鬼娃咬掉了老夫的半拉命根,老夫沒有辦法這才跑來台灣苗栗南莊,找客家嬤嬤索要幾滴『汗青』療傷,誰知老太婆口氣忒硬,死活不肯給,所以才交起手來。」
「嬤嬤與你並無交情,憑什麼你要我就得給?」客家嬤嬤傲氣的說道。
「哼,客家嬤嬤,你在家裡面藏著個汗屍,這麼多年下來,少說也有十來斤『汗青』了吧,老夫不去剿滅這具汗屍,只需要幾滴『汗青』而已,難道這樣你還不滿意麼?」茅一噬忿忿說道。
寒生終於聽明白了,這茅一噬的命根被沈才華咬掉了,想來客家嬤嬤這裡索要「汗青」療傷,重新再生長出一個新的**來,客家嬤嬤不願意給他,因此兩人動起手來。
「嬤嬤,方才您剛一出屋,就遇見了不化骨茅一噬了麼?」寒生疑問道。
客家嬤嬤此刻感到寒生這小伙子越來越不可思議了,竟然連江湖鬼道上大名鼎鼎的不化骨都認得,而且看樣子還頗有交情似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別讓他倆聯手訛我……
「我聽到了外面的夜行之聲,才出門瞧瞧的,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個蠻橫無理的傢伙。」客家嬤嬤道。
「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口。」寒生對茅一噬說道。
茅一噬不大情願的將陰部暴露在了月光下,寒生定睛望去,這才注意到他的命根處竟然還纏著紗布……
「嬤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他幾滴『汗青』又若何?」寒生轉過臉來勸慰客家嬤嬤道。
「可他又不是『人』呀……」老太婆依舊不依不饒。
茅一噬聞言怒火又起,突然身形一矮,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又瘦又尖的屁股扭來扭去,像只發情的母貓似的,嘴裡面連連發出「喵喵」的聲音,如嬰兒啼哭,其音甚是淒厲,腹部一起一伏的,透過皮肉可以看見其充盈的膀胱……
太極貓功,搞不好這不化骨又要開始撒尿了,寒生想。
客家嬤嬤望著茅一噬奇怪的姿勢,自是不敢怠慢,雙掌豎立,沿水平方向在胸前移動,口中默念祝由第一式「鬼打牆」巫咒,做好了防禦。
「喂,茅一噬,你那兒還纏著紗布呢。」寒生嬉嬉一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