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學啊,朕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還真是能給朕帶來『驚喜』啊。」
隨著作為使節的程昱將和連的人頭帶到了漢都洛陽,西河城一戰擊斃鮮卑首領和連的消息在有心人的干預下如同旋風一般席捲了整個大漢王朝的各個角落。
於是黃巾之亂後顯得有些疲敝的大漢王朝似乎一夜之間又找回了當年馬踏北匈奴,血洗西羌八部時的威風,那些蠢蠢欲動的敵人從北方的羌人和黃巾餘孽一直到南方的百越和蠻族似乎都在這個時候感受到了大漢積威百年那猶存的雄風,變得小心起來。
作為李書實報功的代表,程昱享受了非常高規格的接待,不但由太尉鄧盛代表皇帝出城十里迎接,而且劉宏還在當天朝會上召見了程昱並仔細的詢問了戰役的經過,最後在朝堂上大肆表揚了李書實的功績,同時派專人將和連的首級「傳首涼、司、並、幽諸諸郡以儆傚尤」。
但是對於李書實以及其他有功人員的封賞卻並沒有立即發出,而這其中的關鍵就在這李書實身上,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位小朋友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
實際上李書實的功績雖說沒有達到滅國或者拓土這樣彪炳史冊的地步,但是將大漢邊境最為頭疼的一個大部落聯盟的首領給宰了依然可以算得上一等功勳了。估計要類比的話就相當於西漢初年李書實一個太守將一代天驕冒頓單于砍翻一樣不可思議。那絕對是實打實的萬戶侯的功勞,甚至劉邦一激動之下封賞個異姓王也不是沒可能,當然以後必然掉腦袋也是一定的。
可是問題來了,李書實年紀才不過區區十五歲,雖說也有甘羅十二歲拜相(注1)的先例,但是時代已經不同了,亂世對人才可以破格提拔,治世卻需要一個穩定的官僚體系。李書實當初能夠成為太守都還是因為西河那地方實在是沒人願意去了才被打著能撈一票算一票的劉宏和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大臣們矇混過關成了一個既成事實,再來這麼一出可就太打臉了。
所以陞官是不可能了,畢竟對方是個手握數萬兵馬的實權人物,而且是軍政一把抓的人物,那麼刺史這樣沒實權的官位就會讓立功的人心寒,而調進中央沒地方插,就算插進來估計沒兩年就要死在各種鬥爭之中,劉宏又捨不得。平調更沒地方可調——肥的流油的地方李書實畢竟還是缺乏過硬的背景,其他邊地郡太守似乎也不用這樣折騰吧。
所以說,思來想去就只能繼續讓李書實在西河守著了。而且似乎這也是最好的選擇了,畢竟并州刺史又換人了。為了應付對西羌的戰爭,劉宏趁著李書實大敗鮮卑的機會,將原本的并州刺史丁原及其兵馬調到了洛陽,然後把丁原升到了持金吾的位置,將其手下兵馬劃撥到了大將軍的麾下,至於新任的并州刺史張懿,讓他自己再去招兵買馬吧。
其實這也就是說對李書實,靈帝打算讓李書實在張懿還沒能力行使并州刺史的權力的時候為這個緩衝期提供保護。當然,在張懿將手下招滿了訓練好了之前,李書實可以從并州比較富有的郡縣比如太原郡和上黨郡獲得一些補給,也算是兼職工資了。
當然,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
「這個李學啊,要是晚兩年殺了那個和連該多好,這樣也能讓我更開心一點。你說你都搜刮了那麼多錢了,幹嘛還要從我這個沒錢的皇帝手裡要錢啊。」
「陛下何須擔心,據說他可是將不少薩滿扣了下來,看樣子所圖不小啊。」
「阿母說笑了,別看這個小傢伙平日裡隨隨便便甚至有點膽小怕事,可是骨子裡卻異常驕傲。雖然我不需要懼怕這麼個小傢伙,可是隨隨便便就將一個很好用且很值錢的物件打碎也不符合我劉宏行事的這小子也對我胃口,而且沒啥野心,就是讓人不爽罷了。」
「那麼陛下就准了他修建偏關和重修孟門關的奏請,然後再下旨讓他好好安撫為國捐軀的將士,最後再給他一批流民和囚徒,想必足以讓陛下順心了吧。」
「還是阿母知我啊,有趣,真是有趣。這麼多事情交給你看你這一次還怎麼推諉。不過阿母啊,這次代表他前來的那個程立程仲德似乎是個人才啊,為什麼從來沒有見東郡太守推舉過?看看人家在西河的表現和膽識,就是出任一郡的太守也是猶有富餘,要不是這個小傢伙膽大妄為且有識人之能,愣是將其綁到了西河,朕恐怕又要為鄉民所恥笑了。」
對於劉宏的這種抱怨,趙忠並沒有接茬,大漢人才之勝那是數不勝數,要是都給予合適官位的話,那估計將大漢的版圖再擴大一倍才夠用。再說都給了那些眼高於頂的士人,他們這些宦官該怎麼辦,自己的親人和依附於他們的人又該怎麼辦。
所以說,這個時候只要閉嘴就好了,反正在這方面最清楚的就是眼前這位皇帝陛下。嗯,別的不說,要是像他那麼幹的話要麼沒人買官,要麼不願交錢還沒等上任就跑掉也有可能。
只不過,李書實所引發的連鎖反應顯然不會這麼簡單,第二天朝會,還沒等劉宏發佈獎賞的旨意,已經轉任太常的劉焉便呈上一份如果李書實在此一定要搶過來當傳家寶保存的上書。
「刺史、太守,貨賂為官,割剝百姓,以致離叛。可選清名重臣以為牧伯,鎮安方夏。(注2)」
只可惜,就像前文所說,劉宏這個皇帝遇到別的事情也許嘻嘻哈哈也就罷了,但是如果有人動了他的錢袋子或者皇帝位子的話,那麼他下手之狠那也是絕對符合他的那個皇帝的身份。
不過劉焉的政治智商非常之高,所以他的這次建言並沒有明確指責任何人,只是告訴劉宏,你賣官賣的太狠了,結果鬧得現在天怨人怒的,所以說你應該在你賣的那些官頭頂上加一個罩子,然後找一些清廉有名望的人去當這個罩子。這個罩子能做什麼?當然是監視不法之徒並對其加以約束,別做的那麼過分,否則就算有幾個李書實滅不了此起彼伏的叛亂。
對於這樣有可能斷其財路的建議,劉宏直接將其束之高閣,當然劉焉也沒受到什麼懲罰,畢竟說的比他還很的人多了去了。不過劉焉的這個提議劉宏還是記了下來——並不是說他想要真的給那些貪官污吏找瓶殺蟲劑,而是說這似乎又是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
其實通過黃巾之亂,劉宏也看出來了,因為原本握在中央手中的郡兵逐漸下放到地方手中由地方自行招募訓練後,那些除了撈錢之外別的基本不管的傢伙為了減少政府開支雖然稅收上有這樣的名目,可是卻並無此項支出。造成郡兵普遍戰鬥力低下,驟然遇到張角這樣的有心人,便會出現信都一戰,刺史戰死,太守和縣令雙雙被俘的慘劇。
可是有了州牧呢?至少可以統籌全局,保證每一州都有一支可用的軍隊以應付越來越複雜的局面。當然,州牧這個位子就不能隨便哪個人都能買了,必須是有能力有官聲的人才能成為備選,至於價錢嘛,既然備選者都是政績官聲不錯的人那麼就適當便宜一點吧。
不過州牧這種集軍政以及司法監察大權於一身的官職,即使再怎麼有清譽的官員擔任,仍然讓皇帝感到不安,所以劉宏打算先觀察觀察再說,畢竟大漢北疆不已經有了這樣一個太守。「……加西河太守學為平虜校尉(注3),增邑五百戶,並前七百戶,封范陽亭侯,賜金二十斤、絹五百匹……全軍有功者賞錢一千,縑兩匹,賜爵三級……」
因為李書實這一戰雖然戰果非常輝煌,但是可供上報的功績最主要的還是和連的那顆腦袋,除此之外雖然殺敵不少,但是用來報功的首級卻是不多。因為伏擊鮮卑人的那次屍體都變成了山谷中的飛灰,那種被燒的變形的腦袋顯然不可能被採納;攻城戰雖然同樣殺敵頗多,但是每一天晚上鮮卑人撤退的時候都會盡可能將己方屍骨帶回,留給李書實這邊報功的首級也沒有幾個。只有最後一戰,總算是收穫了不少,但是總量上就顯得並沒有那麼好看了。
所以說他並沒能如同當年段熲一樣靠著對西、東羌的征伐而獲得了萬戶侯的封賞。當然了,這也和他沒有明確投靠宦官也是由很大的關係,畢竟有盧植在,李書實身上的標籤總是偏向士人的。不過,在劉宏這個皇帝的眼裡,李書實骨子裡其實和他一樣都留著奸商的血液。
至於刑徒和流民這兩項對於其他人是任務對於李書實則是獎賞的「賞賜」,朝廷只是給了一個大概的說法,因為刑徒好說,宦官們絕對不介意讓自己的仇敵們到寒冷的北方戰場去當兵受罪,可是對於流民來說就不是想遷就遷那麼簡單了。
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因為其背離了其戶籍所在地到達了其他地區。對於出現流民的地區,流民的原戶籍所在地的官員也是要受到責罰的,可是經過了黃巾之亂以後,大漢的流民實在是數不勝數,更何況很多流民都是受到戰爭波及的百姓,再加上很多流民產生地的官吏都被黃巾軍當做下金蛋的雞宰掉了,所以大漢政府到最後也沒心情追究誰是誰非的問題了。
當然,對此李書實覺得完全是因為如果要追究的話,洛陽的那些上層人物一個也跑不了,所以大家還是一起裝聾作啞好了。
之前劉宏曾經遷流民十萬至長安做有償勞役,那也不過是面對西北羌亂的一個應急手段而已,其實大漢普遍的做法還是希望將流民引導回原籍所在地的。所以劉宏在流民上能夠給予李書實的只有政策上的支持,具體到流民本身上,那還要看李書實自己的手段。
當然劉宏不知道的是,李書實的屯田細則已經在程昱、盧植等人的協作下制定完成,就等著鮮卑人退走之後實施呢。
總的來說,劉宏不得不因為李書實的這一的戰功大出血一次,雖說能夠讓困擾大漢多年的鮮卑人消停一會這件事讓劉宏很開心,不過誰叫某位皇帝陛下是大漢第一缺錢強迫症患者呢?
注1:其實是上卿,意思是最高等級的人才,待遇和宰相相同但是絕對沒有宰相的權力——呂不韋怎麼可能讓一個小毛孩子分薄自己的權力。
注2:雖說漢末的刺史只有六百石,但是實際上某些特殊情況下已經可以干預地方行政了,已經有了州牧的雛形。另外劉焉州牧的計劃應該是醞釀了很久,畢竟當初他最開始想去的地方是更偏遠的交州。所以現在提出這樣的提案也不算早。
注3:漢末將軍沒有氾濫前很多校尉的品級是要超過將軍的。比如小李子之前的宣德將軍(還有人記得吧)和孫堅的破虜將軍、孫策的討逆將軍都是第五品,這個校尉則是第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