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昔年跟隨檀石槐老大人進攻過這離石城,知道離石城守軍的頑強。我也親身參加過進攻離石城的戰事,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我很清楚,就算世勒大人的人馬再英勇,四千餘百人是根本不可能攻下離石城的,更別說此時城內還有數萬的敵軍。」
一收兵回營,石克樂立刻在自己的營帳裡召開了作戰會議,一方面要總結今天進攻失敗的教訓,另一方面也是要尋找出有效對敵的方法。畢竟雖然敵軍個體實力在這些草原民族的眼中很弱,不過有了城牆的幫助,有了投石機這樣的利器,勝負的天平傾斜的並不明顯。
當然,作為今天唯一出戰有了切身感受的世勒也被叫來參加這個會議,只是作為戰敗者,世勒遭到了一眾親近石克樂的羯人部落頭領無恥的嘲笑,甚至有人說出了:「看看這個總是自以為是的蠻子,怎麼滿頭是包的就回來了?呦,我說錯了,滿頭是血才對。哈哈哈哈!!!」
聽到這些言論,再聽到洋洋自得的石克樂明目張膽的發言,世勒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因為氣憤而顫抖的身體。沒有人能夠看到,在他深深埋下的頭顱上,銘刻著一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一雙發誓哪怕要踏進修羅地獄也要報仇雪恨的瘋狂的眼睛。
「但是為什麼我並沒有攔阻世勒大人的行動呢?因為,上次跟隨檀石槐大人來到離石城的人大多都已經因為種種原因而故去,很多人並不知道離石城的可怕,總是認為漢人軟弱可欺。為了能讓你們充分認識到這種想法的錯誤。我沒有阻攔這次進攻,就是想讓你們得個教訓。尤其是世勒大人,仗著人多勢眾,氣焰過於囂張,所以必須讓你們吃一次苦頭。」
雖然看不到那雙仇恨的眼睛,但是只要看到世勒現在的表現石克樂就能猜到世勒現在心裡面想的是什麼,只不過現在的世勒已經成了一隻失去了翅膀的雄鷹,不可能再是他石克樂的對手了,更別說世勒剩下的那點家底已經被他送給了匈奴人。
「嗯,還想連接外人和我作對,看看你的下場吧,看看你的部族到底是毀滅在誰的手裡。」
看著世勒落魄不甘的樣子,石克樂覺得非常開心,所以他做出了一個頗令人吃驚的決定。
「第一仗就打敗了,雖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世勒你敗得太丟我羯人列祖列宗的臉了,這也太傷害我軍的士氣了。說吧,世勒大人,你該受什麼樣的懲罰呢?」
聽著石克樂那得意洋洋的語氣,世勒暗自深呼吸數次才總算沒有將當場拔刀殺人的**爆發出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已經成為了對方砧板上的一塊肉,對方想怎麼收拾都可以,最終會被用煎炒烹炸煮中的哪一種完全看對方的心情,戰敗者就應該有戰敗者的自覺啊。
於是,原本就一直低著頭的他頭低的更加低了。周圍的人只能聽到一聲陰冷的「世勒聽憑處置」的回答,完全看不見這位已經步入人生暮年老人的表情。
「好。按道理如此大敗理應處死,可是世勒大人也算是為我羯族立下過大功的功臣,所以就算功過相抵,死罪就不必了。不過處罰還是要的,為了展現世勒部落的誠意,我決定:凡世勒部人馬此次進攻離石城搶掠的一切人馬物品一概不留,全部交予羯族最高聯盟大會處置。世勒大人羯族最高聯盟大會長老之職讓與克托將軍。眾位大人覺得如何?」
大家交頭接耳了一會都覺得可以接受,於是石克樂終於將自己在羯族內最大的對手順理成章的清除出了羯族的統治層,從今以後,羯族將會是一個聲音,一個思想,一個行動指南。
至於其他人,這個處罰基本上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世勒部族的部隊已經被打殘,如果離石城城破他們恐怕也收穫不了多少東西,即使他們能夠取巧佔據一些有油水的地方,恐怕其他部落也能從他們的手裡搶過來。至於世勒的那個長老的位子,也許原本還有人會對其有些興趣,但是石克樂一宣佈克托的名字,大家就都明白這位羯族的大酋長打的什麼主意了。
至於世勒的性命,石克樂高高舉起的鍘刀卻輕輕地放下了。這並不是對敵人的憐憫,而是為了不進一步刺激那些早就對其不滿的部落,如果因為處死世勒而引起羯族部隊內亂的話,那他石克樂此行就真的得不償失了,畢竟他還是希望能夠撬開離石城樹立更高的威望。
「好了,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戰事吧。通過這次的進攻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大酋長大人,您不覺得離石城裡的漢人比以前您說的更厲害了嗎?這種能夠在幾刻中就將我族實力強勁的世勒部幾乎全滅的防守恐怕就是守著匈奴人的那些邊軍也做不到吧。」
一個年輕的聲音就這樣突兀的想起在了帳內,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個敢於在石克樂面前插話的傢伙吸引了過去。從聲音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很年輕的族人,要知道現在即使是羯族內和石克樂同輩的老人也已經不敢如此生硬的打斷石克樂了。
說起來石克樂剛才一直沉浸在能夠解決世勒部落的快樂中,所以基本就沒注意漢軍的打法,他只是看著世勒的人馬很快的到下,然後就在心中暗自慶祝了。結果現在面對這個年輕聲音的問話他只能略帶茫然的望了一眼離石城所在的方向,含混的「嗯」了一聲。
看到石克樂並沒有因為那個年輕人的插話而表現出任何的憤怒的表情,在場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一陣翻騰,顯然這個年輕人是一個相當有份量的人物。
石克樂的子孫在場所有人都很清楚,可是眼前這一位卻是一個生面孔。不過結合從羯族王庭內部流傳出的流言,有不少人都想到了某種可能,於是再看向年輕人的目光增加了不少敬畏。
「說說你的意見。」石克樂不知道什麼時候收回了目光,同時用鼓勵的目光看向了年輕人。
「其實我們出兵前大酋長大人就曾對我提起過以前咱們進攻漢人城池的時候,也見過石頭從天而降的樣子,但是那都是一塊大石頭,頂多砸死一兩個人。只要我們的主將不調用全隊的力量硬抗的話就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失。但是這次卻完全不同,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塊大石頭,而是滿天的石雨。雖然石頭小了,但是打擊面大了,所以世勒部的人多是受傷落馬,或者是馬匹受驚被馬甩下來。而後面的人員卻還得避讓這些掉落的勇士,就造成了行動緩慢。至於那些白色的煙塵,恐怕就是為了讓石子的軌跡變得更加不可預測的一種遮掩。而因為城牆的原因,咱們勇士手中的騎弓無法和站在城牆上的漢人弓箭手相比,這樣一來我們在一定區域內相當長的時間內就變得完全是被動挨打了,所以才會沒有人能夠衝到城下。」
講到這裡,年輕人好似有些無奈又好似對犧牲的羯族戰士心有不忍一般歎了一口,隨後才略微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番思路之後才繼續降了下去。
「據大人講,當年大人和檀石槐大人衝鋒的時候,漢人的城池沒有給我們帶來這麼大的損失,五千人的衝鋒,僅僅是損失了不到一千人,這還是經過了城頭上的爭奪的數字。但是看看這次,幾乎是全軍覆沒,這只能說明漢人的手法變得更厲害了。」
因為對於年輕人身份的猜測,所有人都沒有打斷年輕人的長篇大論,都認真的聽著他對於戰局的分析。甚至有些人聽了年輕人的分析已經迫不及待的思考了起來。
「不錯,說的真不錯。和樂啊,沒想到你如此年紀就有了這樣的見識,只怕鮮卑人中享有盛名的那個日律推演也比你不過吧。」
聽了年輕人和樂的分析,石克樂更是鼓掌大笑,甚至將其與被檀石槐欽點為繼承人和連智囊的鮮卑智者日律推演相提並論,顯然對於和樂的表現非常的滿意。
「好了,既然你都已經分析清楚了,那我們該怎麼辦才能對付漢人的這種招數呢?」
石克樂問出了事情的關鍵。雖然久經沙場且頭腦靈活的他已經有了自己的腹案,不過他還是希望這個自己極為看好的年輕人能夠有更好的表現。
「我是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和樂說道這裡臉上浮現出了苦笑的表情。不過隨後他便看到了石克樂鼓勵的眼神,這讓年輕人身上湧起了新的,名為信任的力量。
「我想既然漢人用的石頭小,就打不死幾個人,那麼我的辦法就是咱們乾脆用人添。反正咱們人多,他既然打不死咱們的勇士,哪怕受點傷,爬起來還可以再戰嗎?漢人的弓箭沒有咱們的多,早晚能把它攻下來。只要我們能夠登上城牆,那些柔弱的漢軍就再也不可能是我羯族勇士的阻礙。不知大酋長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
用數量,用人命來填過這一段對於羯人來說異常痛苦的「死亡地帶」,和樂這個計策可謂是相當的狠辣,這讓所有部落首領看向這個年輕人的目光變得更加敬畏了。
「好,就這麼辦了。各部落自行整頓人馬,各部人馬排好,聽從克托的指揮,以五千人為一部,輪換衝擊離石城,明天不衝進去就不能休息。」
雖然這個提議對於羯族這個人口並不算太多的民族有些殘酷,但是久經沙場的石克樂卻知道想要攻破一座防禦完備的城池些許損失是必然要付出的,否則如果一點一點的耗下去的話對自己反而更加不利,所以他果斷的同意了和樂的建議。
當然,這也預示著明天的戰鬥將會變得異常殘酷和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