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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34章 生命如花 文 / 非優

    第134章生命如花

    韓優男居然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你就來扒在我的衣服看看,裡面是不是豬肉唄……」

    花火剛想給他臉上來一記「九陰白骨爪」,趕來的梅李拉就驚叫:「嘩,你們一大清早地就在這裡打情罵俏啊?你們不是天天都在店裡見面嗎,還沒約會夠啊?」

    韓優男依依不捨地放開花火的手,道:「當然沒夠!我恨不得天天都跟她粘在一起……」

    花火不理他,一臉疼愛地摸摸梅李拉的腦袋:「霉女,我知道你沒談過戀愛,也沒接觸過男人,所以,我理解和原諒你的無知,誤把仇恨當情愛了!其實,這傢伙是昨晚做春夢慾求不滿,大清早地就跑來違反交通規則,開個破車堵在我們宿舍樓門口想被揍……」

    「……」韓優男道,「怎麼這麼說我,我不是來接你去逛街購物嘛?」

    「丟,我有叫你來接嗎?我沒有腳嗎,我是殘廢嗎?丫的,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是太重視你了好不好?現在天氣這麼熱,到市中心路又遠,你們兩個女孩子這樣出門不是太辛苦了嗎?有我這樣的奴隸為你服務,又不收費,有什麼不好的?」韓優男看向梅李拉,微笑地問,「怎麼樣,美女,我接送你們好不好?」

    梅李拉基本上沒享受過專車接待的服務,雖然qq車很普通,可她還是很嚮往……她瞄著qq,又瞄瞄花火,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花火抬頭看看天空,又看看梅李拉,揮揮手:「唉唉唉,上車上車,為了你們,我就犧牲一下自己的品味吧。」

    這麼熱的天氣,她肯定不想坐公車,打的又花錢,便勉為其難地上車了。

    韓優男、梅李拉:「……」

    韓優男這天表現得相當到位,少說話,多跑腿,勤付賬,包提貨,不看其他妞,專心伺候。花火和梅李拉逛累了,他很識趣地請她們吃東西,就差沒親自給花火餵飯了。

    梅李拉小小聲地對花火說:「花火,韓優男對你好慇勤喔,如果他不是那麼花心,你真的可以考慮他耶……」

    花火哼哼:「不花心我也不考慮他!」

    「為什麼?除了花心一點,我覺得他各方面都很好啊。」

    「哼哼,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見過真正優秀的男人。」

    梅李拉偏頭:「真正優秀的男人?」

    花火垂眼喝奶昔,不說話。

    吃完午飯後,她們嫌天氣太熱,韓優男又請她們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後,大家又繼續逛,韓優男不僅大方地買髮夾口紅給花火,還愛屋及烏地給梅李拉買了兩個卡通手辦,梅李拉心花怒放。再然後,韓優男又請她們去吃壽司,吃到晚上八點才回學校。

    在樓下跟韓優男分手以後,被男士紳士對待的梅李拉興奮得嘰嘰喳喳:「嘩,花火,這個韓優男真的很大方哎,以後去逛街都去找他接送吧,我看他當三陪挺合格的……」

    花火拍拍她的腦袋:「傻瓜,男人對女人都是有企圖的,女人享用男人的東西,得想想自己給不給得起男人想要的東西。」

    梅李拉有點困惑:「那你給不給得起韓優男想要的東西呢?」

    花火嚙牙,陰笑:「我啊,別人的東西,想要就要,不給就搶!自己的東西呢,想給就給,不想給就就不給,別人敢搶我滅人家!」

    梅李拉「咯咯」笑起來:「這真的是典型的花火作風!」

    花火「嘿嘿嘿」地笑,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囂張。

    回到宿舍,花火哼著歌,一件件地把今天血拼買回的一大堆衣服、零食擺出來欣賞。

    好久沒享受過曾經的富人生活了,今天愣是給溫習了一把,這感覺可真好啊!一部分成果是韓優男無償貢獻的,雖然她跟他算是冤家,但他今天的表現,確實很討她歡心啊。

    她拿起一件件衣服首飾,站在鏡子前比在身上,欣賞。

    得意和陶醉之時,手機忽然「鈴鈴鈴」地響了,她沒理會。

    手機響了好久,像催命似地足足響了一分多鐘,攪得她心情很不好。

    拿起手機一看,陌生的號碼,可能還是外地的,她更不爽了——天殺的騷擾電話又來了?不理!

    把手機一丟,她繼續試穿衣服。

    有人說,對女人最大的懲罰是,把她和一堆漂亮衣裳關在沒有鏡子的房間裡,所以,她在試漂亮衣裳的時候,誰也別想打擾她。

    可是,手機不停地響不停地響,像火燒眉毛似的,吵得她的耳朵不得安寧。

    她沒有辦法,只得再度拎起手機,不耐煩地罵:「哪個王八蛋吵……」

    對方的聲音異常急促不穩定:「是花火嗎?你是花火嗎?我是阿蒙,洛蒙……」

    花火愣了一下,大叫起來:「哈,原來是阿蒙啊!好久不見了,你現在還好嗎……」

    阿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帶著重重的鼻音和哭音,顫抖地道:「花……花火,芳、芳芳芳芳她……她她……」

    花火很奇怪:阿蒙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奇怪呢,好像……悲痛得說不出話來一樣?

    她打哈哈:「芳芳怎麼了捏?我上個學期開學時還見到她了咧,她過得可真像少奶奶啊……」

    「芳芳她……她死了——」阿蒙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泣不成聲。

    花火的笑容僵住了,她安靜了好一會,才道:「靠,這種話你等4月1日再告訴我行不行?你開玩笑的水平真是一點都沒有提高……」

    阿蒙哭得稀里嘩啦:「芳芳她……她昨天晚上去世的……胃胃竇癌晚……晚期……」

    手中的裙子掉到地上,花火半天沒說話,只有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

    阿蒙也說不出話來了,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花火只是沉默地聽沉默地聽。

    良久,花火才哽著聲道:「誰……告訴你的?你……確定,這是真的……嗎?」

    阿蒙斷斷續續地道:「是真的……她媽媽……通知我。芳芳病重的……時候,我去看望過她……沒想到走得……這麼快……」

    是真的……應該不會有假……花火的眼睛紅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感覺,昨天還有說有笑……我沒辦法……想像……」

    消息來得太突然太震驚,她的反射神經短路,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阿蒙又哭了半天,才道:「芳芳的葬禮明天在家裡舉行,我準備出發,你……去嗎?」

    「當然要去……告訴我芳芳家裡的地址……」

    聊了兩句以後,畢業後就沒再聯繫的兩人心情異常沉重壓抑,並沒有多聊。

    結束通話後,花火倒在床上,看著床頂發呆,腦裡近乎一片空白。

    明明應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可她還是覺得死亡離她如此遙遠,覺得阿蒙的話就像做夢,她無法感受到這種殘酷的真實……

    半天之後,她才無力起身,把衣服收拾了,然後懶懶地梳洗睡去,準備明天一大早就出發。這天晚上,她做夢夢見了芳芳,芳芳的笑容和嬌氣,與高中時並沒有兩樣,夢裡並沒有憂傷與死亡,高中的時光,彷彿在夢中重現。

    早上,她很早就醒來了,阿蒙的話更像是一場夢了,芳芳的離去,更顯得不真實。

    提著簡單行李出門的時候,她看向鏡子裡的自己,猛然意識到自己應該穿黑色的衣裳去。她翻遍了所有的衣裳,才找到一條黑色的鑲亮片小裙。她苦笑著,用剪刀把所有的亮片全弄掉了,才穿上出門。

    她從未見過和想過死亡的事,她毫無心理準備,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她只能憑著本能行動。

    坐在火車上,五個小時的行程,是高中生活的再現,她和芳芳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此鮮活。芳芳的聲音就在她耳邊迴盪,芳芳的笑靨就在她面前綻放,她覺得,她其實只是去芳芳家玩,芳芳正打扮光鮮地等待她。

    當回憶暫時淡去,阿蒙的話忽然重上心頭。

    聽說,芳芳去年數次胃痛得昏倒,她的父母帶她去醫院檢查身體時,就已經被確診患了胃竇症晚期,已經回天乏術了。她的父母怕她精神崩潰,沒敢告訴她實情,只說她得的是普通胃病。後來,芳芳做了手術,痛苦才稍微減輕了些。

    放暑假沒多久,被強行壓制的病情突然爆發了,芳芳被緊急送院治療,她一直不知道她得的是癌症,在父母和男友的寵愛著樂觀地接受治療。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才知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

    也許,沒有人知道她在生命最後一刻,她的痛苦和絕望有多深……

    也許,沒有人敢去想這個問題,她的父母,她的男友,她的朋友,還有……花火。

    花火也不敢想,那種處境太殘忍太刻骨,她想她無法承受,只是,只是芳芳一定很不甘吧……擁有世人艷羨的一切,天生的美貌,富裕的家境,疼愛的父母,優秀的男友,光明的前途,如花的年紀,卻在突然間全部失去……

    芳芳,本該像別的女孩一樣結婚生子,過著優越無憂的生活……

    火車到站了,花火昏昏沉沉地走出火車站,昏昏沉沉地鑽進的士。

    她第一次去芳芳的家裡,沒想到,竟是參加葬禮……人生原來竟是這麼殘酷。

    臨近芳芳的住址時,花火提前下車,她突然很害怕到達那個充滿絕望與悲傷的地方……

    在路邊,她拐進一家花店,買了一束白菊花,她送給芳芳的最後的禮物,只能是這個了……

    她走得很慢很慢,真希望永遠也走不到那個地方,可她還是很快就看到了那個掛著輓聯、只有黑白、瀰漫著悲傷的小樓……

    來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只有幾十個至親好友。

    葬禮也很簡單,花火想,她的父母,一定很悲傷吧,無心操辦隆重的後事吧。是啊,人已經走了,葬禮再隆重,也不能讓亡者復活,別人的同情憐憫只是徒添悲傷而已。

    她本以為能見到芳芳一面,但是,她見到的……只是……骨灰……

    那個小小的黑色的盒子,徹底刺激了她,她的淚水突然間就狂奔直下,無法停止。

    阿蒙走過來,與她抱頭痛哭,大人們怎麼勸都勸不住。

    哭得眼睛腫掉以後,心力憔悴的兩個人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悼念。

    芳芳的父母看起來很平靜,只是,他們沒有笑容,仍然年輕好看的父母,眉眼鬢髮間,卻已經透出令人心酸的滄桑與衰老。花火看著他們,心裡一陣陣地顫抖:父母對孩子的愛,是怎麼一種博大深厚的感情?她第一次深深地、徹底地感覺到了……

    也許……她看著鏡框裡芳芳的容顏,最痛苦的應該是她的父母吧?

    她不敢想像芳芳知道生命真相後的不甘與痛苦,她同樣不敢想像芳芳的父母知道女兒臨近死亡後的心情……

    在那最後的日子裡,這對偉大的父母,一定日夜活在無法言喻的痛苦之中。一方面,他們要強顏作笑,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想盡一切辦法讓女兒過得幸福;一方面,他們卻不得不在背後流淚悲傷,眼睜睜地看著寶貝女兒走向死亡卻無力阻止……

    這是多少可怕的事情,又是多麼殘忍的現實,想到就讓她覺得崩潰……

    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花火和阿蒙還是堅持送芳芳到最後。那天晚上,她們一宿沒睡,為芳芳守夜,盡力安慰芳芳父母。一直到第二早上,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她們才離開。

    花火離開芳芳家後沒有馬上搭車,而是一直走一直走,腦裡昏昏沉沉的。

    路過一家快餐店,進出的客人幾乎擠滿了小道,她站在快餐店門口,看著進出人流和飄香飯菜,這才意識到午餐時間已經到了。她沒有胃口,一點都不想吃東西,可是、可是不吃不行啊……芳芳就是……就是因為……

    她的眼淚就這樣掉了出來。

    她轉身跑進店邊的小巷裡,躲進角落,哭起來。

    她並沒有感覺到很痛苦,只是很難過很難過……

    然後,她想到父親,突然很想念父親,想得發瘋。

    於是,她掏出手機給父親打電話。父親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喂,小火嗎?」她哭得更厲害了,稀里嘩啦地說:「爸爸爸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花佑前慌得不知所措:「小火啊,是不是出什麼事啦?你別哭,千萬別哭啊,有什麼事告訴爸爸……」

    花火邊哭邊道:「爸,午飯時間到了,你一定要按時吃飯啊,你千萬不要挑食,不要抽煙,不要亂喝酒,你要按時休息睡覺愛護身體……」

    「是是是,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聽話……」花佑前忙不迭地點頭,「可是花火啊,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到底出了什麼事啊,快告訴爸爸——」

    「哇——」花火的哭聲猛然升高,「爸爸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她突然好怕爸爸會死掉……就像芳芳一樣,忽然間忽然間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點預兆都沒有……想到就讓她覺得無比恐懼……

    花佑前愣住了,這樣的話讓他很意外,也很感動,雖然有點無厘頭,但他從女兒的口氣聲音中,明顯地感受到了女兒對他的情感。這種情感,前所未有的強烈和真摯。

    好一會兒,他才溫柔地說:「我的寶貝女兒,你別為爸爸擔心。爸爸的身體很好,沒病沒痛,吃好睡好,經常打球看書,爸爸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早早離開的。你別難過,也別擔心啊,爸爸已經獲得減刑了,等你畢業時,爸爸就能出獄了,到時我們全家團聚……」

    他安慰了好久,花火的哭聲才略為收止,抽抽噎噎地說:「爸爸,您要馬上去吃飯,吃得飽飽的,以後都不許不按時吃飯,一定要好好吃早餐!你要健健康康的,一點病也沒有,有病要馬上去治,你不可以偷懶不吃飯……」

    她語無倫次地說了好多,花佑前不停點頭,不停安慰她。

    好久以後,花火哭累了,也說累了,心情才平靜下來。

    花佑前欣慰地說:「寶貝女兒,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懂得關心別人了。」

    花火聽了,眼睛又紅了。

    她今年已經20歲了,一直到了20歲,她才真正懂得去關心別人,去為別人著想。

    如果、如果她早點懂得關心別人,以前就會早點幫助芳芳杜絕不好的飲食習慣,早點建議她去做全身檢查……這樣、這樣芳芳就不會……不會……走了吧……

    「小火,爸爸聽你的話,馬上就去好好吃飯,你也趕緊去吃飯,別餓著了。爸爸希望你永遠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花火重重地點頭:「嗯……」

    一通電話,似乎消耗了花火僅剩的所有力氣,她搖搖晃晃地走出小巷。從昨天到現在,因為幾乎粒米未進且一夜沒休息,她虛弱得幾乎想暈倒。但她不能暈倒,她要強悍地站著。所以,她慢慢地走進快餐店,點了一份雞蛋番茄和一份烏雞湯。

    其實,她一點胃口都沒有,飯菜的油味甚至讓她想吐,可她還是逼著自己,一口口地喝湯,一勺勺地吃飯,直到幾乎吃光為止。按時吃飯……很重要,不挑食……很重要,她絕對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身體和人生。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小時,吃飽後身體更不舒服了,但卻有了力量,這力量,可以支撐著她回家了。是的,她想回家了——她現在僅存的家。

    打開家門,她那一歲多的小弟弟已經能搖搖晃晃地走路了,看到她很是驚奇,一臉嘻嘻地笑,向她走過來。他天真無邪的笑臉,讓她感動得想哭。

    她抱起小弟弟,有一下沒一下地逗他玩,雖然她對他還是陌生人,但他卻笑得很開心。那般可愛的笑聲傳進她的耳裡,她的心裡,忽然就輕鬆起來,彷彿心頭的沉重被驅走了。

    喬娜看到她回來很是驚奇,她也不解釋,逗夠弟弟後,一聲不吭地鑽進廚房,幫保姆做飯:洗菜,擇菜,收拾餐桌……

    喬娜更驚奇了,連聲問:「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太小姐專門回家做飯?喂,這飯有沒有我們娘倆的份啊?」

    花火沒有跟她計較,盛好飯放到桌上,說:「我確實不是個好孩子,你要罵我我沒意見,但等到吃完晚飯後再罵吧。為難別人就算了,但別為難自己的身體。」

    喬娜一臉警惕,看看飯菜,又看看她:「你……不會是在飯菜裡下毒吧?」

    花火拿起飯碗,每樣菜都挾了一點放進碗裡,有滋有味地嚼起來:「我先試毒,你可以放心了吧?」

    喬娜上下打量她:「你真是那個小霸王花火嗎?你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

    花火翻個白眼,道:「因為我良心發現了唄。有天晚上,佛祖托夢給我說,我已經20歲了,如果再不學好會遭天譴的,所以我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喬娜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信不信隨你。」

    花火從保姆手中抱過弟弟,小心地餵他吃飯。小孩子調皮坐不住,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還老用小手亂打亂拍,花火沒少挨打著。但她一點都不生氣,由著小bb任性。她想,她小時候,一定比他更調皮更任性更難纏吧,虧得她爸媽沒有放棄她或多生一個聽話的。

    父母,真的很偉大,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父母更偉大的人了。

    喬娜邊吃邊道:「喲,你還真是轉性了……」

    「沒辦法,老天把我生得這麼年輕貌美聰明能幹,我怕我再不學好,會遭天譴啊。」

    喬娜:「……」

    花火在家裡呆了幾天,還去監獄看望了爸爸,少不得又是一陣抱頭痛哭。

    確定爸爸如他所說的那樣身體健康後,花火這才安心了。她把長長一頁寫滿種種注意事項和告誡的紙張交給老爸,並反覆叮囑他注意身體後,她才踏上了回校的路途。

    回校的過程,對花火來說,就是一個反思的過程。

    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反省自己20年的人生旅程。

    火車外不時閃過一朵兩朵三四朵紅的白的黃的紫的花朵,有已經開放的,有準備開放的,還有已經枯萎調零的。人的生命,其實就像那一朵朵花,短暫而美麗,一不小心,就過完了。當人們還在留戀花的美麗時,花朵卻已經凋謝,空留惆悵。

    她20年的人生中,也有許許多多的小花,盛開,綻放,芬芳,然後凋謝,消去,懷念。

    內心深處的記憶一旦開了個口,便全都流瀉出來,再也止不住。

    15歲時,她失去了完整幸福的家庭,也失去了飛翔的翅膀。

    17歲時,她不得不與那個最初的、最愛的男孩分離,卻得到了死亡多年的夢想與希望。

    18歲時,她與父親生別,孤身一人,卻學會了堅強和振作,也懂得了什麼是愛。

    19歲時,她徹底失去了初戀,卻學會了自強自立。

    20歲時,她永遠地失去了曾經最親密的朋友,懂得了什麼是死別,從而懂得了關心別人。

    在她剛滿20歲的時候,就已經經歷了家庭破裂、失戀之痛、心靈迷失、自謀生路、生離死別,一個人,原來要經歷這麼多,才能真正長大?

    接下來的21歲、22歲、23歲……她要做一個怎麼樣的自己?她要過一個怎麼樣的人生?

    她曾經以為人生很長,長得可以任意透支揮霍,其實,人生很短,短到還沒有來得及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也許就結束了。就像坐火車,她還沒回過神來,已經到站了。

    她走進學校,滿眼都是人來人往,歡聲笑語,這才驀然驚覺——已經開學了。

    一樣的年紀,一樣的校園,一樣的身份,可她心裡卻升起前所未有的疚愧:她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有理想有追求有未來,而自己並沒有這一切,別人是來生活的,她是來浪費的。

    花火,你將來想做什麼,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她想起那些人,一遍遍問過自己的問題。

    她曾經覺得這個問題如此無聊,現在才知道,這其實是每個人面臨的最重要、最緊迫的問題。

    是啊,她將來要做什麼,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如果還像現在這樣,也許,連路邊的小花都不如吧——連曾經的芳香都不曾散發過。

    進入住宿區,前面傳來熱烈奔放的歌聲和歡呼聲,許多學生擠在那裡,觀看歌舞達人的演出。

    學校有好幾個樂隊,他們經常在校園裡進行演出和訓練,有時在室內,大多時候在室外,隨便找一塊學生來往頻繁的空地,帶幾件樂器,當眾演出,很受歡迎。在以前,花火滿心想的都是掙錢,很少會多看一眼表演,這次卻被吸引住了。

    幾個男生戴黑色禮帽,白色t恤和黑色衣褲皮鞋,右臂還綁上了白布條,在模仿邁克傑克遜的太空漫步。熱烈強勁、動感十分的音樂配上傑克遜充滿激情和力度的聲音,感染力無與倫比,大家都紛紛跟隨節奏扭動四肢。

    花火擠在人群裡,也忍不住擺了擺頭,但是……那幾個男生黑衣白布條……怎麼那麼像喪禮上的……芳芳的父母,就是這麼穿的……

    她沒法動了,所有人都在扭動,只有她一動不動。

    生命如此熱烈,她卻在感受著生命的黯淡,發生在身邊的死亡,如此清晰。

    一曲終了,幾個男生在大家的歡呼聲中下場休息,另一支女子組合上去,唱起熟悉的《prettyboy》。從熱烈到舒緩,大家慢慢安靜下來,花火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帶著淡淡的憂傷和懷念的老歌,每次總能勾起花火的回憶與思念——那個像風一樣的男孩,曾經在她的花樣年華,掀起了那般席捲靈魂的風暴,她的心,就此覺醒。

    風已經過了,她正更頑強地生長,那種回憶,卻是滲在根裡的。

    她想起離別前夜,他也是站在眾人矚目的舞台上,給自己,也給她唱一首歌——那是他的誓言,也是他送給她的祝願。

    一曲終了,主持人跑上去,大家宣佈:「現在是自由卡拉ok時間,歡迎大家自由點歌開唱——誰要上來?」

    那是簡易的自助卡拉ok——一個dvd播放機,一個小小的舊電視機,以及簡易話筒和音箱,她多次在街頭看到這樣的擺攤,唱一首一兩塊錢。

    她忽然很想唱一首歌,送給風,送給自己,送給芳芳,也送給曾經虛度的年華。

    她走上前,從一沓dvd中挑出一張歐美經典專輯,那首歌的名字,那麼顯赫地刻在那裡——那是風臨走那個晚上唱的歌,他的嘶吼吶喊,如風在耳。

    她把專輯放進播放機,拿起話筒。

    熟悉的、穿透力強到彷彿直抵心靈的音樂慢慢響起,大家安靜下來,帶點驚異地看著這個有點憔悴的漂亮女生——她要喝這首全球著名的男聲《betterman》嗎?她唱得了嗎?

    sendsomeonetoloveme,ineedtorestinarms,keepmesafefromharm,inpouringrain。

    givemeendlesssummer,lordifearthecold,feeli』mgettingold,beforemytime。

    asmysoulhealstheshame,iwillgrowthroughthispain,lordi』mdoingallican,tobeabetterwoman……

    她低沉有力的聲音,完美地配合音樂響起,帶著淡淡的滄桑和力道。

    人群發出暗暗的驚歎聲,女版的唱風,另有風格特點,也唱出了原文的味道。

    這首歌,她聽了上百遍,在她想念風的時候。每一段旋律,每一個節點,每一句歌詞,她都能倒背如流。可是,她卻幾乎在慢慢忘記它曾經帶給她的震撼,直至現在。

    用英文唱完第一輪,再用中文唱第二輪。

    給我一個愛我的人,我需要在你的懷抱中休息,讓我遠離傷害,在傾盆大雨之中。

    給我無盡的夏日,上帝我畏懼寒冷,感覺我正在變老,在我的時代過去之前。

    當我的靈魂治癒我的羞愧,我會在傷痛中成長,上帝我正在努力嘗試,成為一個更好的女人。

    不要對我有良心譴責,因為這不是我的錯,我知道我被告知過,去承擔人們的責備。

    剩下的使我的天使確信,他會接住我的淚水,把我帶出這裡,我正在痛苦之中。

    一旦你發現你的伴侶,你就已經在回家的路上,愛包圍著你,愛包圍著你。

    我知道有曾經些人徹底失敗多,但愛始終圍繞在身邊。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風在她面前,歇斯底里地吶喊著:「tobeabetterman」一樣,她歇斯底里地吶喊:「tobeabetterwoman」!

    當時光慢慢流逝,當心中的傷慢慢癒合,她竟然忘了她最初與風的約定,雖然人與遠去,但誓言,怎麼可以忘卻?即使失去所愛,風也要實踐他的誓言,她又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

    花火睜開眼睛,向給予她掌聲的同學們鞠躬致敬,人要懂得感恩,她必須學會如何感恩。

    在眾人的尖叫聲中,她微笑著離開。

    現在是9月初,驕陽似火,不乏清風。

    她抬頭看太陽,忽然想起泰戈爾的名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在她走完自己人生的時候,她是否可以面帶微笑,安靜地、美麗地離開呢?

    也許可以吧,她已經20歲,也才20歲,她的人生還來及重新書寫和染色。

    那不僅是父母,是風,是自己,也是芳芳的心願吧?

    「花火,你終於回來了?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我怎麼聯繫不上你?」

    她轉身,看到似乎總是不知疾苦的韓優男的笑臉,心裡感慨不已:同樣的年紀,有人殞落,有人傷心,卻有更多的人在無憂無慮地活著,這世上有多少人,便有多少人生吧。

    「我這幾天可想死你了,看見沒,我都瘦了好幾斤!你怎麼能這樣無情無義呢,走這麼久也不說一聲,手機也不接,我都準備去報警登尋人啟事了。你沒事就好,以後不許再這樣了啊,你這樣會害死我的,知不知道……」韓優男跑到她面前,嘮叨個沒完沒了。

    花火看著他,不說話。

    長得精緻好看的男人,為什麼都這麼囉嗦呢?這樣會破壞形象的知不知道?

    聽了半天後,她嘴裡迸出一句:「唐僧」然後就走。

    韓優男緊緊跟著她:「我知道我是囉嗦了點,但我是實在太擔心你和牽掛你了好不好?看到你沒事,我高興我放心我興奮過度控制不住,所以有點失態好不好……」

    花火沒什麼精神地道:「我現在沒力氣跟你鬧,你暫時走開好不好?」

    韓優男想了想,道:「那我們晚上去吃飯好不好?看你這幾天瘦的,要補充營養才行了。」

    說到吃飯,花火眉毛動了動,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快中午12點了,該吃午飯了。

    韓優男有電話,她便自顧自地朝路邊的飯館走去,自顧自地點菜。

    飯菜端上來時,韓優男剛好打完電話。

    他小跑到花火對面坐下,繼續糾纏:「喏,花火,今天週末,後天就要正式上課了,能玩的時間不多,我們明天要不要去遊樂園玩?你不是很喜歡坐過山車嘛,雖然我是非常不喜歡玩這個,但為了你,我萬死不辭!還有,中央公園步行街新開了一家韓國料理店,聽說是某韓國明星投資的,我們也去嘗嘗吧,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明星……」

    花火似乎沒聽他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了好一會兒後,她忽然伸出手來,把筷子放進他的右手裡,微笑:「你說累了吧,現在是中午12點,該吃午飯了,我請你。該吃飯的時候就一定要吃,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韓優男的話頭打住了,他似乎很意外,也很驚訝,看著花火半晌不出聲。

    花火苦笑,她難得一見的關心之舉,很嚇人吧?

    「你放心吧,我沒在飯菜裡下毒,我試吃給你看看。」

    她挾起韓優男盤裡的菜,吃了一口後,把盤子往他的方向又挪了挪:「吃吧,有什麼話等吃飽了再說。餓肚子對身體不好,別養成壞習慣。」

    韓優男低下頭來,看著飯盤裡的耗油牛肉——他喜歡的牛肉,不說話。

    花火歎氣:「覺得不好吃是嗎?但不好吃也必須要吃,因為,人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韓優男忽然抬起頭來,左手覆在她的右手上,凝視著她,緩緩道:「花火……」

    花火怔了一下,卻也沒有把他的手拍開,只是半開玩笑地問:「怎麼了,感動了?」

    韓優男的臉上沒有笑容和戲謔,認真得有點超乎花火的想像,他的聲音也沒有半點輕佻和油滑:「花火,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就在30秒鐘之前。」

    花火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眨眨眼:「難道你以前說有多麼喜歡我迷戀我之類的,不是真的?」

    韓優男覆著她的手沒動:「以前說的也是真的,只是,那裡面的真實成份只有80%,但現在,是100%。」

    花火微微一笑,把手抽回來:「那就謝謝你了。」

    被人喜歡,被人稱讚,是件好事,她應該學會享受人生。

    韓優男的眼神和口氣還是那麼認真:「花火,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女朋友,我就是你唯一的男朋友,咱們誰都不可以拋棄誰。」

    花火埋頭吃飯,沒空生氣:「如果我是你唯一的女朋友,那那些女人算什麼?你以為你在玩後宮攻略遊戲?」

    韓優男搖搖頭:「我有很多女性朋友,就像我有很多男性朋友一樣,但真正談情說愛談婚論嫁的,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不可代替的一個。現在,我找到這個人了,我不會放手的。」

    花火抽空歎氣,道:「難道就因為我主動請你吃一份8塊錢的快餐,你就要以身相許嗎?難道你的身價就值這點錢?你這樣廉價賣掉自己,不覺得虧本嗎?」

    「不——這是最珍貴的!」韓優男顯得有些異乎尋常的固執,「我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花火不說話了,只是用下巴點了點,示意他吃飯。

    韓優男非說不可,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花火,你知道嗎,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除了我的媽媽。所有的女人只會要我請客,或者請我喝酒,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對我說,韓優男,到時間吃飯了,你要愛惜身體……」

    花火頭也不抬:「我可不是你媽媽。」

    「是的,你不是我媽媽,我只要一個媽媽就夠了,可是,像媽媽一樣的關心,我需要。」

    「我對誰都這樣,不會只對你一個人。」

    「這樣就好,花火,就這樣,總是提醒我記得按時吃飯吧。我總是在想,這一生,是否還會有人像我媽媽一樣,總是罵我不按時不吃飯,罵我生病不按時吃藥,罵我天冷了也不多穿兩件衣服……」

    花火挾起一塊牛肉,塞進他嘴裡:「知道的話,就快把飯吃了,別影響別人吃飯,這是非常不人道的行為。」

    韓優男溫柔地笑了:「是,花火,我聽你的。」

    吃完飯後,明明沒有幾步路,韓優男非要送花火到宿舍樓下。到了宿舍樓下後,他毫不避諱地親她的額頭,還非要看著她進宿舍不可,花火沒跟他爭。她想她是太累了,沒力氣跟他鬧,隨他的便吧。

    進了宿舍後,她確實覺得很累了,短短的一周,彷彿從上輩子走到了下輩子。

    她一頭倒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既沒有噩夢,也沒有美夢。

    感覺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電話鈴聲驚醒了她,她拿起手機一看,居然已經快傍晚六點鐘了。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電話是已經離職了的某咖啡店前女僕打來的:「花火,怎麼樣,還去不去酒吧表演?上次我們去的那家酒吧又邀請我們去演出了,而且價格還飆升到每小時500塊!今天是週六,我們表演到晚上12點就回來,應該不影響吧……」

    暑假裡,她們幾個急需錢用的「女僕」,試著聯繫了一些聲譽好的酒吧夜總會,利用晚上的休息時間穿女僕裝上台表演歌舞小品,沒想到大受歡迎。她們約定開學後,繼續利用週末晚上去演出。

    一個小時500元的報酬,確實很豐厚,如果她每個週末去演出兩個晚上,基本上就不用擔心學費和生活費的問題了。可是,她現在聽到這樣的消息,居然一點都興奮不起來。

    思考再三後,她回復對方:「謝謝了,但我近期有點忙,不去了。」

    「這樣啊,真是太可惜了,我們的演出真的很受歡迎呢,邀請我們的酒吧有好幾個,出價都很高。不過沒關係,過一陣子我再來找你吧,反正機會多的是。」

    花火微笑:「謝謝了,多聯繫。」

    雖然沒有當場說出來,但她想,她以後應該不會再參加這樣的演出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樣的工作,而且,她忽然覺得錢沒有那麼重要了。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比錢更重要,她不想為了掙錢而忽視那些重要的東西。

    所以,她從現在開始,要一樣樣地找回自己失去的財富。

    她跳下床,拍拍自己的臉,然後進衛生間洗漱。從衛生間出來以後,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花火,你就該這樣的,永遠保持活力,永遠不言放棄,永遠勇往直前。

    給自己打氣後,她收拾課本筆記塞進包包裡,然後拿起飯盒和包包走出宿舍。

    去食堂打了飯吃飽,然後直接去教室。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考試壓力的情況下主動去教室看書。她也說不清原因,只是突然很懷念教室,很懷念課本——在回校的路程上,她就想念學校想得發瘋,甚至覺得那是世界上除了家之外,最美好的地方。

    啊,真的很寧靜呢——當她在教室裡坐下的時候,那顆不安的心,居然穩穩地落下了。

    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拿出課本和筆記,一頁頁地看,其實,什麼企業管理概論、人力資源管理、中國稅制等等,她基本上看不明白。但她想,看多了,總會明白的吧。所以,就這樣耐心地看下去,堅持到底,總會跟上來的。

    手機又響了,梅李拉的聲音仍然那麼嘰嘰喳喳:「花火,聽說你終於活回來了啊?回來也不找我玩!喂喂喂,我們去看電影或者去舞廳吧,馬上要上課了,咱們要來個最後的瘋狂啊……」

    「喂,豬頭,馬上來圖書館旁邊的教室,我要你陪讀。」

    「哇——不是吧?」梅李拉大叫,「你剛開學就要補考嗎?你上學期到底考得有多差啊?」

    「我沒有補考,我就是想看書,來不來隨你的便。」花火利落地掛斷電話,不想廢話。

    十幾分鐘後,梅李拉氣喘吁吁地跑進教室,一看到花火就張嘴,一臉驚嚇的模樣:「花火,我找了你幾層樓,沒想到你真的在看書啊?!不會是看黃書**之類的吧?」

    她邊說還邊拿起花火手上的課本看,確實是貨真價實的課本後,又叫:「嘩,真的是課本哎,花火,你轉性啦,居然還沒上課就跑來教室學習?你到底想幹嘛呢?」

    花火拿課本打了她兩下:「這裡是教室,是學習的地方,你別大聲吵,小心遭天譴。」

    「噢,我知道了嘛……」梅李拉在她身邊坐下,「有英語課本不,我沒帶課本來。」

    花火把英語課本遞給她,然後又開始看自己的《企業管理概論》。

    梅李拉邊看英語邊拿眼偷偷瞄她:花火動真格的?恐怕是心血來潮吧?

    「喂,霉女,這個字怎麼念?還有這個字是什麼意思?」花火把書挪過來,問。

    梅李拉看了那幾個字一眼,強忍吐槽的衝突:「這個字和到達的『到』同音,hr是人力資源的意思,mba是……」

    花火打斷她的話:「人力資源又是什麼意思?」

    梅李拉拿過那本人力資源的課本:「你自己看!」

    「哦。」花火翻了一下,又問:「這幾個字怎麼念?」

    梅李拉眼睛撐得大大的,一臉不敢相信:「花火,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在學些什麼啊?怎麼連幾個字都不認識?老實說,你是在逗我玩呢,還是看扁了?」

    花火惱羞成怒:「靠,我認真學習不恥下問,你還擺架子了?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還好意思說不恥下問捏……梅李拉撫了撫額,道:「我說,我說,我說說說。」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成了花火的家庭教師,就像教小學生一樣,不停地告訴她這個字怎麼念、那個字什麼意思、哪些網站書籍可以查得到資料……

    等花火覺得累了,終於決定回宿舍的時候,梅李拉已經快奄奄一息了。雖然花火肯用心學習讓她很高興很欣慰,可是,教花火認字是件極其痛苦的事,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我決定了,以後一天晚上學習一天晚上去打工,打工學習兩不誤。以後我要自習時,都找你當老師,你千萬不要藏私啊!」花火躊躇滿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哼著小調走出去。

    梅李拉聽到這話,差點就要欲哭無淚了:三天兩頭地要她這樣教花火,她還不得變廢柴啊?不過,應該也不必太過於擔心吧,花火只是暫時來了興致,過一陣子應該就煩了。

    沒錯沒錯,一定會這樣,花火絕對不會長期堅持看書學習的,她就暫時陪她玩「我愛學習」的新遊戲好了。想到這裡,梅李拉心情舒暢起來,走路也輕快許多。

    但是,梅李拉低估了花火的決心,從這天晚上開始,她平均每天都接到花火10個以上的電話,問的全是很簡單或者很白癡的問題,比如「憧憬」怎麼念、把那些英語單詞用中文標注發音等等,她回答得近乎崩潰。

    更讓她想瘋掉的是,花火只要有空就去教室,還拉上她去做家教,她受不了啦。

    那天晚上,花火又拿著英文課本,讓她一行行地教她念英語。

    她不停地解釋糾正,累得滿頭大汗,花火卻老神在在,一臉悠閒,一邊吃葡萄乾,一邊輕鬆地跟讀。為什麼會這樣啊,要學習的人是花火,為什麼受苦的人是她?

    她正在心裡抱怨,花火的手機響了:「喂,你又想幹嘛……」

    她心裡一喜:一定又是韓優男的電話!韓優男一定又引誘花火去吃喝玩樂風流快活了,花火快去吧快去吧,這樣她就可以解放了……韓優男萬歲!

    然而,花火卻堅定地道:「不去!我今晚要學習看書,明晚才去打工,你休想影響我……我不聽,8888!」

    汗,為什麼這樣啊啊啊——梅李拉在心裡痛哭吶喊!

    「喂,這是英語四級的複習題,快給我講解基本題,我這個學期開始要考四級了。」花火不顧她的意願,繼續問。

    她上次考四級才得了53分,還教她呢!至少也找個過級的教師啊!梅李拉在心裡哀歎了10秒後,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便裝得很為難地長歎一口氣,道:「花火,我考四級才得了23分,這種水平你能跟我學嗎?我建議你找個過四級的,最好是過六級的人來教吧。人家有經驗,知道什麼是重點,事半功倍啊。」

    花火想了一想:「也是哦,那你推薦一個過六級的給我吧。」

    「……」梅李拉翻個白眼,道:「我不認識啦,認識的又不熟,你認識的人比我多,你幹嘛不自己找?對了,韓優男好像成績挺好的,又讀高三了,你幹嘛不問他?」

    花火敲敲自己的腦袋:「沒錯!他上個學期考六級,好像考過了,我問問他!」

    她打電話給韓優男,梅李拉豎長了耳朵聽,哈哈,聽起來韓優男真的過了英語六級,而且他似乎很願意教花火的樣子,花火的表情看起來很滿意嘛。

    沒過多長時間,韓優男就興沖沖地跑來了,手裡捧著幾本資料,還有幾包零食,看來是打算打持久戰了。他一坐下來,就笑咪咪地說他的資料是黃金教材,花火就跟著他學好了,他保證一年下來,花火絕對可以過四級。

    花火跟他挨一塊,饒有興趣地問這問那,兩個談得不亦樂乎。

    從背後看,兩個人還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散發著讓人驚艷的氣息。

    梅李拉掩嘴偷笑:這兩個人,終於找到共同話題和長期話題了,看來真的有戲啊!她得成全他們!她順手牽羊地拿了一包牛肉乾,藉機跑掉了,留下韓優男和花火單獨「學習」。

    接下來,花火找梅李拉的時間減少了一些,但因為近水樓台,她仍然是花火的首選。梅李拉被花火的「勤學好問」嚇怕了,絞盡腦汁後,再次建議花火找各個領域的高手來指導她,花火想想也是,於是便到處打聽她的熟人當中哪些人比較牛。

    沒過幾天,花火就弄清楚了,柯南是電腦高手,史努比是寫作高手,馬其莎是學中文的,朱洋的專業中也包括市場營銷,於是她便找柯南教她計算機,找史努比教她寫論文作文,找馬其莎教她大學語文,找朱洋教她市場營銷。

    柯南和史努比當仁不讓,求之不得,馬其莎不敢拒絕。朱洋是跟花火有仇的,當然是死都不肯的,但花火臉皮是很厚的,找了幾次不成,就找史努比出面,史努比充分動用三寸不爛之舌,最終還是說服了朱洋。

    就這樣,花火一口氣有了梅李拉、韓優男、柯南、史努比、馬其莎、朱洋幾個家庭教師。梅李拉是例行陪讀陪學,其他人,每個人每週抽一個晚上或一個下午教她。她心安理得地享受n個家教侍候的得意,其他人卻往往被她的無知氣得吐血,但她也不介意。

    她花火是什麼人啊,要有大將之風,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沒必要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氣。

    即使是工作的時候,花火也不忘拿幾本書去店裡,有空就翻出來到處問人,女僕們都被問怕了——她問的問題雜一點含金量都沒有捏?萬一不小心回答錯了,自己也會成為大笑話,極可怕……

    有人問她:「花火啊,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愛學習?這些書有這麼好看嗎?」

    每次有人這麼問,花火便忿忿地拍桌子:「好看個毛!丫丫的,寫得又難懂又沒有意思,我都不知道學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可是我不服!為什麼別人都看懂我卻看不懂?為什麼我研究了這麼久,都不明白它的含義?我非要弄明白不可!」

    大家:「……」

    原來是這些課本得罪了花火,花火非要打敗它們不可。

    梅李拉一直在等,等待花火玩膩了「我愛學習」的遊戲後,霸者歸來,「紅梅花」東山再起。

    然而一個、兩個、三個……星期過去了,花火不僅沒玩膩,反而還玩得更起勁了,一有空就泡在電腦上看資料,或者去圖書館看書,或者去教室自習,狂熱得有點不正常。

    其實,梅李拉倒不是不鼓勵花火愛學習,只是她覺得埋頭讀書這種俗氣的事情,實在襯不上花火。花火就該當個冒險王,無論到哪都腥風血雨,哦不呼風喚雨,這麼才酷。

    花火,快點回來吧,她還想玩「江湖女俠」的遊戲啦!

    顯然,她們的興趣有點不太相同。

    不知是不是有帥哥相伴,花火常常挑燈夜讀,哦,所謂的挑燈夜讀,其實不是在宿舍裡點蠟燭看書,而是常常在教室裡看到熄燈。熄燈後又跑去吃夜宵,補充完營養後才回宿舍。

    梅李拉陪了她幾次後就煩了,老是搞到快12點才回去,累不累啊?

    花火說一點都不累,很好玩,於是梅李拉就再也不肯陪她夜讀了。

    有一句話叫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花火了也遇到鬼了。

    那天晚上,花火先在店裡打工,打完工後又在店裡學英語,難得韓優男有空教她,店裡又有燈,她看到深夜12點多才回去。等她回到宿舍門口,已經將近12點半了,這時卻出了點問題——宿舍門打不開!

    她推門,門是從裡面關上了。

    宿舍是11點30分熄燈,大家都睡了也正常,但既然有人還沒回來,總不至於從裡面關死門吧?現在又是夏天,沒理由關得這麼死。

    花火敲門,裡面沒有動靜。

    難道裡面的人睡死了?花火加大力度,用力敲,持續地敲,敲得「咚咚咚」的響。

    裡面還是沒有動靜,難道,裡面沒有人?可是,沒有人的話,不太可能從裡面鎖門的吧?

    花火百思不得其解,撥打宿舍電話,一門之後的電話響得介天響,就是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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