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我在局外
我凝望著他悲悵的神情,他極力壓抑的憤然之情,我喃喃傷感道:「既然是這樣,你何不讓我死呢,我死了,你就不用擔心我再做什麼手腳了,不是嗎?」
「你以為本王不想殺了你嗎?本王想的,非常想,但是——但是——殺了你,本王會更加痛苦,痛苦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初塵,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我該拿你怎麼辦,拿你怎麼辦?」宮境夜痛苦地搖晃著我的雙肩,他濃烈的傷痛震撼我的心扉。
他的意思是——
「你——你喜歡上了我?」我秉住呼吸,緊張地問道。
宮境夜突地渾身一顫,而後用力地將我推到牆角邊。
「不——是恨,我恨你,初塵!」
他狂吼了一聲,神色驚慌,像是被人刺中什麼一樣,奪門而出。
我渾身冰凍,臉色蒼白,轉而撲到在床榻上大哭起來,我知道,我的愛情因為這個身體而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宮境夜坦言相告之後,我便從雲楓軒搬到了飛鳳閣。
飛鳳閣的擺設、佈局跟我當王妃的時日裡沒有什麼不一樣,可以說是幾乎算得上沒有差別,真要說上差別的話,那就是服侍我的丫頭變了。
不是那個讓我覺得溫暖的香草,恰是時刻對我豎立尖刺的阿蘭。
但是此刻這些與我感情無意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了。自從宮境夜對我真心剝析他內心真實感受的那一天開始,自從那一天他對我下了憎恨的決定開始,注定了我的愛情來不及張開羽翼,就已經被宮境夜冷冷的劍鋒砍斷了。
所以與我而言,無論世事如何,都跟我無關了,此刻我就像和宮王府內的一個局外人,他們都在一場愛恨糾纏的戲曲裡演繹著,而我,已經死心,只能遠遠地冷觀著,無法涉局,只因我失去了資格,一個永遠也無法彌補他傷痕的遺憾。
王媽媽帶著陌生的男男女女,恭敬順從地站在飛鳳閣的角落裡,等待著我這個被宮境夜封為新夫人的主子給予她權利,讓她去操縱新寵典禮的始終。
而我這一次沒有叫她失望。
「王媽媽,一切拜託你了。」我就這麼短短的一句,王媽媽的臉上已流露出驚人的笑容。
「是,夫人,老奴一定不會叫夫人失望的。」她指揮若定,對著她們喝三喝四的,安排著飛鳳閣環境的佈置,安排著我的衣飾,安排著我該行的禮儀,而我只是漠然地坐在椅子上,冷眼瞧著飛鳳閣的改變,聆聽著她嘮叨而拔尖的嗓音。
每天一大早起床,我像個木頭人一樣,被一些陌生的人兒開始擺弄著,將我裝扮成適當的身份——王爺的新寵,一個她們塑造成的典雅謙恭的女人,一個即將步入女人紛爭的侍妾身份。
「夫人,你好美啊,王爺若是看到了夫人這模樣,他非著迷不可。」替我梳妝的小丫頭嘴巴很甜,笑起來也很甜,但是卻掩飾不了她眼底閃過的鄙夷。
我淡淡地冷笑了一聲,我知道自從我跟公子翊之間發生糾葛事件之後,知曉最近和宮王府裡頭流言蜚語不斷,而這些言論傳播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知道和宮王府裡頭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用什麼樣的眼光瞧我的,但是如今我榮登夫人位置,已是事實成就,就算是有再大膽量的丫頭,再能撒潑驕縱的丫頭,也不能對我不敬三分。
於是很自然地,我每天面對的丫頭裡頭,像這個梳妝小丫頭表裡不一的人大有人在,而我,多看幾個,也就見怪不怪了。
唯獨那個阿蘭,沒有改變,她依然我行我素,她依然對我敵意甚深。我聽到小丫頭讚美我之後,她在旁冷哼了一聲,並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美則美已,已是木偶娃娃。」
梳妝的小丫頭明顯地一驚,我看到她拚命朝阿蘭使眼色,並偷偷地觀察我的神情。我心下忽而失笑,嘴角浮動,漾出一抹梨花一樣的美麗漩渦。
纖纖手指隨意從首飾盒中一捏,我捏出了一枚漂亮精緻的金釵,和善地對上梳妝的小丫頭。
「今日的妝容,我很滿意,這個是賞賜給你的,收下吧。」
小丫頭顯然不知道我突來這麼一招,她有些呆愣地凝望著我手上的金釵,卻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夫人,奴婢不敢收這麼貴重的賞賜。」她用手推脫著,但我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驚羨的光芒,那是不會錯看的喜悅色彩,我知道這丫頭其實很喜歡這枚金釵,只是礙於某種原因而不敢接受。
於是我乾脆將金釵放在她的手中:「我知道這枚金釵不怎麼值錢,但是總算是我這個主子的一份心意,小丫頭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主子的心意才好啊。」
「這——」小丫頭還在猶豫著。
「你若是再不收下,那主子我可要生氣了。」我下了狠招,佯裝就要惱怒起來,小丫頭見我是誠心賞賜與她。
當下她便感激地收下了。
「既然夫人如此厚待奴婢,奴婢就謝過夫人的賞賜,奴婢收下了。」她對我施行一跪拜之禮,我不等她跪下,已經雙手攙扶她起身。
「不要這樣,以後在我飛鳳閣,大家同在一房,就算是姐妹了。來,讓姐姐我給妹妹戴上。」我將金釵插在她的雲鬢上,讓她在銅鏡前照影。
「妹妹戴上去果然合適,非常漂亮哦。」我笑著讚美道,小丫頭畢竟年紀尚幼,經不住我的讚美之言,臉蛋紅紅地低下頭去。
「夫人過譽了,奴婢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她不必太過拘束。
「小丫頭,以後在我這裡,就當成是舒適的家一樣,有什麼話就說什麼,不要憋在心裡才好。去吧,我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了,你有什麼其他事情要做的,就去做吧。」
小丫頭眼底閃過溫潤的柔光,她嗯——了一聲,提著裙擺跑了出去,跑了幾步,她回眸對我吐露了一朵含羞帶嬌的笑顏,提著裙子又跑了回來,了一句話跑開了。
臨出門時,她甜美地對著我笑道:「夫人,你人真好。」
我嘴角一勾,浮動一抹愕然,凝望著飄遠的身姿,耳邊依然迴盪著小丫頭拋下的話語。
「夫人,王爺其實這些天一直在梅園,若是夫人在晌午時分隨意在梅園四周散步的話,一定會碰見王爺的。」
原來古代人收買丫頭就是這麼用的,而我無意的舉動,竟然買到了侍妾們爭寵必備的知情消息,這究竟是可悲,還是可笑呢?
我苦澀地回味著,心中惆悵滿懷,那丫頭若是知道這消息與我而言根本毫無作用的話,她會作出如何驚訝的表情來呢?我猜想著。
耳旁冷哼的調子再次響起。
擦著桌子的阿蘭,對著我,那是一副冷冷的不屑神情,這還是第一次,她對我展露這種不屑、鄙視的態度。
我忍不住對她言道:「為什麼要這麼看我?阿蘭,老實說,我是不是得罪過你,亦或是我跟你以前有仇嗎?」
阿蘭見我直言不諱,她當下沒有反應,只是直愣愣地看著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竟然會這麼唐突地朝她問話。但是不管她如何驚訝,她還是得回答我的問題,哪怕是無意的、冷漠的。
「回夫人的話,阿蘭跟夫人無仇無怨。」
「既是如此的話,為何你每一次都喜歡跟我抬著干呢?」我不解。
她眼神猶豫了一會兒,而後低吼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歡,我原來以為你可以跟——算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你已經無藥可救了,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她莫名其妙地說完話,提起水桶,準備離開了。
我卻攔住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阿蘭,若是有一天你愛上一個人的話,當原本的你不是你的時候,而你想又想彌補原先那個你的時候,那個人卻恨你的話,你還能怎麼辦?只能沉默,只能麻木,不是嗎?」
阿蘭一臉困惑地望著我,她道:「夫人,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只想說一句,你應該是你,不應該是別人,不應該改變。」
我連退三步,驚愕地凝望著她的臉,我的胸口突然壓抑得很痛苦,很痛苦,我費力地支撐著,背轉身去,幽幽地說了一句。
「但是我沒有資格了,我在局外,阿蘭,我在局外啊。」我痛苦地低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