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命運的轉角(二)
回到菊英院,白氏已經知道歐青英的下落——原來是去尋歐青原說話去了,也知道銀耳沒跟著,肝火不再那麼旺。
白氏見銀耳那副狼狽樣兒,不用問也知道是被蘭心收拾了,當下便讓銀耳回去歇著,只怕她那副模樣給歐青英看見了,又要尋自己晦氣。馬上就要搬了,這節骨眼上,她不想再得罪歐青英,先搬出去再說。
蘭心見左右無人,少不得上前把大少爺如何護著銀耳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倒說得白氏心花花,若有所思的:「你說大少爺把自己的帕子給那丫頭擦臉?」
「是啊,那帕子就在那丫頭袖子裡呢。說不定這會兒正坐著洗。要不要奴婢去拿來?」蘭心是想攛掇白氏好好收拾銀耳一頓,卻不知道白氏想到哪裡去了。
白氏冷冷一笑:「不必。不要管她。」既然是吳氏和夏瑞熙買進來的人,就不如借吳氏的手除了這塊心病。當下招手讓蘭心過來:「你說的話都是實話?你可敢當著三爺再說一遍?」
蘭心冒了一身冷汗,見白氏眼神冷冷的,一副她要不敢說就要一大腳踢過來的樣子,硬起頭皮道:「當然敢。又不是奴婢一個人看見了,還有那孫婆子也瞧見了的。」
歐青英一回來,倒頭便要睡,白氏攔住他:「我有事要和你說。」
歐青英煩躁地說:「有什麼火燒眉毛的,明日再說不可以?」
白氏笑道:「明日就要搬家,再不說就遲了呢。蘭心,你過來,把你和孫婆子看見的回稟三爺。」
銀耳的窗子半開著,歐信捨的那方絲帕就晾在窗前,只等著第二日一干了就送過去還歐信捨。銀耳想著自己差點被童姨娘母子當賊打死,又想到蘭心對她的打罵和侮辱,由不得不停地擦淚。
歐青英在窗外看了一會,低聲喚道:「銀耳,你出來。」
銀耳聽見他的聲音,匆忙擦乾眼淚走出去:「奴婢見過三爺。」
歐青英道:「你為何哭泣?」
銀耳大驚:「奴婢沒有。」蘭心罵她的那些話,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她也不敢說。
歐青英沉默了一會,指著那方帕子:「這是誰的?」
銀耳不疑有他,爽快地回答:「大少爺的。」
歐青英皺起眉頭:「他的帕子怎會到你手裡?」
銀耳猶豫了一下,始終不想把蘭心欺負她的那些事說出來,只得道:「奴婢摔了一跤,摔髒了臉,剛好大少爺遇上,就借給奴婢的。奴婢洗淨了,明日就還大少爺。」
她見歐青英的臉色突然沉下去,似是很不喜,忙緊張地問:「三爺,可是奴婢做錯什麼事了?」
歐青英長歎了一口氣:「你覺得大少爺怎麼樣?」
銀耳不明所以:「大少爺是個大好人。」話音未落,就見歐青英轉身就走。她隱隱有些不安,卻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不多時,就聽見蘭心過來拍門:「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銀耳瞅瞅自己那個小包袱,有些害怕的回答。
蘭心用看死人的目光看著她:「拿上,出來!」接著走進去一把扯下那張手帕,鄙夷地道:「喲,還拿來供著呢。」
「蘭心姐姐,不是明天才搬家嗎?怎麼這會兒就要走?」銀耳夾著她的小包袱,被蘭心狠狠地推著往前走。
蘭心冷笑:「你還想跟著我們一起搬走?做夢吧你!」
銀耳大驚,打起哭腔:「那要我去哪裡?」
「自有你的去處!」
「不要賣了我!不要賣了我!我要見夫人,要見三爺!都是我的錯,我再不敢了!」銀耳猛然明白過來,大聲哭喊起來,雖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她下意識地就開始求饒。
歐青英在屋裡聽著,煩悶地拉起被子蓋住頭。
白氏在鏡前抿抿頭髮,冷笑道:「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也值得你這樣?你可是捨不得?若是捨不得,趁早留著,別過後又罵我良心黑,容不下人。」
歐青英道:「給信捨就給信捨了,你過去可別亂說話!」
白氏哼了一聲,一甩帕子仰頭走出去:「我能說什麼?實話實說。大嫂要怎麼辦,那可是她的事!怎麼的?你還想再替別人養一個呀?心不在你這兒,你對她再好也沒有用!」
歐青英被戳著痛處,氣得半天沒緩過氣來,等他緩過氣來,白氏已帶著人走遠。
白氏呈上那塊手帕,笑得燦爛無比:「大嫂,人我給您送過來了。」你買來慪我,我也送回來慪你一回。
吳氏手都氣抖了,不得不強忍著應付一番,待送走白氏,轉身就一個耳光打在哭成淚人的銀耳身上,只恨不得剝了銀耳的皮才解恨。
小小年紀,竟然就敢去勾引她兒子。這是孝期,更何況,銀耳還是老夫人看中要給歐青英的人,這叫她這個長嫂,當家主母的臉往哪裡擱?當下便要叫人把銀耳關起來,明日就要賣了。
銀耳這一天,當真是經歷了冰火幾重天,她剛才也聽明白了白氏含沙射影的意思,只跪在地上拚命磕頭:「大夫人,大夫人,奴婢真的冤枉,真的冤枉啊。若是有半句假話,叫奴婢不得好死。」
青木家的平時和銀耳處得好,知道她不是那等狐媚之人,便瞅著機會悄聲提醒吳氏:「大夫人,您莫怒。奴婢想著,大少爺可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了,這丫頭全身沒有二兩肉,才十三歲,人事都未通。到底怎麼回事,把大少爺喊過來一問不就知道了?」
吳氏已經冷靜下來了,她剛才實在是被白氏那種刻薄譏誚的模樣氣著了。寒著聲氣問銀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實招來,我饒你不死,若是有半句假話,仔細你的小命!」
銀耳只當不能再說假話,便哭著把她去看紫緞,回來聽見人哭,窺著了童氏母子的行跡,驚慌失措撞上歐信捨,又被蘭心打罵的事說了一遍。
吳氏已經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暗自痛恨童姨娘不是個好貨,果然沒有見識,好好的孩子給她教成鬼。又痛恨白氏名堂多,無事生非,竟然想出這招借刀殺人之計,卻沉了臉罵道:「竟然敢胡說八道!」
銀耳正想分辯自己的確沒有說謊,青木家的衝她擠眼睛:「還不認錯?怎麼就敢編排四少爺的壞話?」
銀耳想來想去,腦子裡只有先前歐信捨和她說的那句,是琉璃嚇著她了,便提心吊膽地說:「是,奴婢是被貓嚇著了……」
吳氏瞅了青木家的一眼,只見青木家的討好地望著她笑。吳氏原也不是個心狠的,冷哼了一聲道:「既然是胡言亂語,以後就不要再提起了。你沒有和別人說過吧?」
銀耳哭兮兮地說:「沒有……奴婢只敢和夫人說,其他人不敢說。」她天性純善,也不會刻意用言語來討好人,這句話卻是無意中拍了吳氏的馬屁。
吳氏已經起心要放她一碼,只等歐信捨來了,看歐信捨的態度,如果歐信捨對她不感興趣,便饒過了她,若是有半點不對勁,銀耳還是得打發出去。省得這叔侄共同爭搶一個丫頭的醜事傳出去。
歐信捨進了屋,見銀耳在地上跪著,愣了愣神:「怎麼又是你?你又犯什麼事了?」
吳氏指著桌上的帕子:「她來還你的帕子。」
歐信捨泰然自若地走到吳氏身邊坐下:「哦。多大的事兒,不還也無所謂。」
什麼叫不還也無所謂?這塊帕子惹來多少閒言碎語。吳氏推推那帕子:「收起來。」
歐信捨皺了皺眉頭,心裡有些嫌棄,本想說不要了,當著銀耳卻不好說,只得道:「先擺著吧。」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三嬸把人送過來給你?」吳氏見他大大方方的,心中的疑慮早去了一多半。
「送過來給我?這是哪兒跟哪兒?」歐信捨把經過說了一遍,歎道:「我本來想不管的,實在看不下去。三嬸也太小題大做了。」
吳氏戳了他的額頭一下:「你以後給我收斂點。人你要麼?」
歐信捨忙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拿著沒有用。」見吳氏笑了,又道:「不過這丫頭沒什麼錯。反正人都送過來了,娘身邊不是差個跑腿的丫頭嗎?就讓她跟著你唄。」
吳氏也知道白氏要借她的手除去銀耳的意思,既然銀耳沒有錯,她偏就要賭這個氣把銀耳留下來,以後給銀耳配個好人家,也堵了白氏的嘴。當下換了一種口氣,喚銀耳起來:「你起來吧,以後就跟著我了,記得小心做事。」
「奴婢做牛做馬也一定報答夫人和大少爺的。」銀耳喜極而泣,不停地給二人叩頭謝恩。
「不要你做牛做馬,凡事多動點腦子,別只會哭,只會忍,笨死了。」歐信捨怪笑起來。
吳氏瞪了他一眼,開口道:「你換個名字吧,就叫金霞好了。」
為什麼要換名字?銀耳有些愣怔。
歐信捨卻是明白他娘的意思,不就是和白氏賭氣,連名字也要壓過去一頭嗎?當下哈哈大笑著離去。
白氏豎起耳朵等了半宿,也沒聽說吳氏動家法打人,或是要賣人的意思。第二日一大早,她和福兒正在吃早飯,準備吃過早飯就搬家。就見蘭葉臉色古怪地進來說大夫人身邊的金霞奉大夫人之命,來送東西。
白氏咕噥道:「什麼金霞?怎麼沒聽說過?」
接著銀耳抱著一匹粉紅色的布料進去,行禮道:「三夫人萬福,小姐萬福。大夫人今早在庫房翻著這匹絹,說是最合適小姐裁夏衣,著奴婢送來。」
白氏一口粥沒嚥下去:「金霞?」
銀耳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大伯母給你改的名字?」福兒好奇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到大伯母身邊去了?怎麼我都不知道的?」
「回小姐的話,就是昨夜。」
白氏綠了臉,把手裡的粥碗重重一放:「替我謝過大夫人了!」吳氏這是來示威的,這家裡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個個兒的都和她作對,給她添堵。
福兒被白氏放碗的聲音嚇了一跳,不滿地起身去瞧那匹絹,問銀耳:「表小姐可有?」
銀耳笑道:「只有一匹。都在這裡。」
福兒心頭樂開了花,她和尚敏爭,無非就是覺得家裡的長輩疼尚敏比疼她這個正牌小姐還要疼惜,心裡不服氣罷了。便笑道:「果然還是大伯母最懂我,我最愛的顏色,料子也極好。替我謝過大伯母。」
「是。」銀耳低頭告退。
白氏惡狠狠地罵福兒:「出了吃穿玩樂,你還知道什麼?眼皮子這麼淺,一匹絹就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把絹給我。」
福兒警覺地抱緊絹:「你要幹什麼?不給。這是大伯母給我的,我要裁衣裙的。」
娘倆個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會兒,白氏敗下陣來:「你是要氣死我才高興。蘭葉,給她收拾好,搬過去就給她裁。」
吳氏伺候歐二夫人吃完早飯,屏退下人,送上一盅參茶,不經意地提起銀耳來:「信捨看見她那個丫頭蘭心在院子裡打罵銀耳,肆無忌憚的,罵得實在過分。」
她有意停了停,歐二夫人皺起眉頭:「她那兩個丫頭的確囂張得很。她也放縱她們,改個時候你得提醒她一下,雖然要搬出去住,但家有家規,平白的讓人笑話了去。」
吳氏陪笑道:「信捨當時多了句嘴,罵了那丫頭兩句。昨夜裡三弟妹就把人送過來了……真是,也不知她什麼意思。倒讓我尷尬,狠狠罵了信捨一頓,讓他去和他三嬸道歉,可這孩子倔,偏說他沒錯,不肯去。」
歐二夫人擰了眉頭:「和信捨有什麼關係?一個小丫頭,少爺們還管不得了?」
吳氏忙賠小心:「娘,您莫生氣,都是媳婦的不是,媳婦不該和您說這個。只是銀耳那丫頭,我看著怪可憐的,也實誠,笨得謊話都不會說,實在是不錯。就斗膽暫時把她留在我那邊,等什麼時候合適了再說……您看怎麼樣?」
歐二夫人冷笑道:「既然你喜歡,你就留著。送過去也是浪費……我倦了,要歇會子,等會他們必然要來辭行的,你先去忙吧。」
吳氏打量著歐二夫人的臉色,心裡樂翻了天,一本正經地退出去,如果她沒料錯,白氏來辭行時必然要倒霉。敢給她穿小鞋?敢借她的刀殺人?敢造謠污她兒子的名聲?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