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山路(二)
在一片為趙明韜鼓勁的喊聲中,夏瑞熙嘗試著往路旁的樹林裡慢慢挪動腳步。挪到樹林邊的時候,她有些得意,不過事實證明,她太低估了趙明韜的智商。一個鐵塔也似的大漢面無表情地攔在了她的面前:「二小姐,山林裡野獸多,我家爺交待過不讓你亂走。」
「我要方便。」夏瑞熙臉不紅心不跳。
「不行。」大漢比她還要臉不紅心不跳。
夏瑞熙氣得跺腳,「那我去那裡坐坐總可以吧?」
大漢點點頭,門神一樣佇立在樹林旁。
夏瑞熙走到不遠處一棵樹下坐下,磨著牙恨恨地瞪著大漢,大漢沒有任何感覺,背對山林而立,眼睛注視著趙明韜,餘光瞟著夏瑞熙的一舉一動。
如此嚴密的監視下,夏瑞熙似乎是走不脫了,這時山林裡響起一陣喊殺聲,隨著濃煙滾滾,十多個衣著怪異的人蒙著面,高聲喊著,拿著鋤頭、木棒、耙等衝了出來。
夏瑞熙激動地站起身來,「真的是山賊?」亂吧,亂吧,越亂越好。
大漢跑過來把夏瑞熙置於他的保護範圍內:「二小姐不要亂走,怕強人誤傷了你!」
夏瑞熙跳著腳指向趙明韜——他此刻明顯地落了下風,「你還不去幫你家公子?啊呀,好危險啊,好厲害的山賊。」
大漢回頭,有蒙面人從林子中急速躥出,手舉一根大棒從後面放倒了大漢,不等那人招呼,夏瑞熙已經趁機飛速遁入山林。
果然人的潛力在危險的時候可以十倍百倍地被激發出來,夏瑞熙很快遠離了那片危險的山林,把身後的嘈雜都拋之腦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感覺到有人默不作聲地一直跟在她身後,她不敢回頭,不辨方向,慌不擇路,不管有路無路只要能通過人就行,還專挑那種山石林立,狹窄只能容她這樣身材瘦小的人經過的地方走。腳疼,鞋子掉了都不管,只要她能逃出生天,什麼都好說。
「等等,等等。你走錯路了!這是去另一座山的路!」有男人在她身後拚命喊,不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呀?繼續跑。聲音越來越近,夏瑞熙也越來越害怕,腳已經麻木到只會機械的移動,呼吸道乾澀疼痛,氣都要喘不過來,她還是不敢停,她從來沒有如此的渴望自己是鐵人三項賽的冠軍,或者是超人,可以無所畏懼,精力充沛地在這山林裡橫行。
「你傻了啊!夏瑞熙!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那人氣喘吁吁,又憤怒無比地喊,「我是歐青謹。」
這一聲比他喊十聲站住都要起作用,夏瑞熙自動站住了,她回過頭,歐四少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鐵青著臉看著她,頭髮不再光潔,滿臉的汗,脖子上還滑稽地掛著一塊汗巾——就是他剛才用來蒙面的東西。
夏瑞熙一看是他,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還不忘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是你呀,歐四哥。」
夏瑞熙自動把「歐四少」的稱呼改成了「歐四哥。」其中的討好諂媚之意再明顯不過,她再傻也明白是他救了她,他怎麼會來救她的?不過在山寺裡,她們只認識他,他自然是夏瑞蓓能找到來救她的最可能的人。他先前是蒙著面的吧?那就是說,他是認識趙明韜的,卻還是冒著得罪趙明韜的風險救了她,不得不說,夏瑞熙是非常感動的,所以她非常感激地說:「多謝救命之恩。」
歐青謹的臉色要好看了一些,擺了擺手:「你我兩家是世交,我自然不能看著你落難。先前我是不敢喊你,怕人聽見我們的聲音,可後來你為什麼只顧低著頭拚命跑,我怎麼喊你都不停?這下可好,偏離正確的路一大截,可夠我們走的。」
夏瑞熙訕然,這不能怪她,她太害怕了,和他也沒熟悉到一聽就認出來人來的地步,所以她聽不出他的聲音不奇怪。
夏瑞熙的樣子不是一般的難看和狼狽,滿頭滿臉的汗,皮膚又紅,頭上戴的那些金珠首飾早不知跑哪裡去了,頭髮像瘋子一樣的披散著,衣服上滿是泥濘和被荊棘刮開的口子,一隻鞋還不見了,露出滿是泥濘的襪子。她樣子難看,動作更難看,兩腿長長地伸開癱坐在地上也就不提了,還勾腰駝背,像狗一樣的大口喘粗氣。
歐四少看著她的那副狼狽難看樣,微微皺了皺眉頭,在他的印象中,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不顧儀表的女人。他認識的那些女人,就算是最低等級的粗使婆子,市井中的潑婦,在男人面前也比夏瑞熙注意形象,更不要說和他認識的那些名門閨秀比。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他別開臉,指指山林的另一邊,「那邊的地勢要平緩一些,也更隱蔽,我們去那邊歇息。」
夏瑞熙看不到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不過她能看出人家雖然救了她,但不喜歡她,還很鄙視她。做人要自覺,不能再讓人討厭,更不能讓人因為嫌她煩而拋下她不管她,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趙明韜有沒有找來,她都要死皮賴臉地纏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直到他把她送回夏老爺的身邊為止,所以她很自覺地打算爬起來聽指揮。
她很悲慘地發現剛才不要命的奔跑已經抽乾了她所有的力量,不要說走路,就連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她討好地擠出一絲笑容,「歐四哥,可不可以讓我就在這裡歇會兒?」
歐四少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這裡不可久留。」
「我實在走不動了。」
夏瑞熙見歐四少懷疑地看著看著她,彷彿是在說,剛才還跑得比兔子還快,怎麼喊都不聽,這會兒怎麼就動不了啦?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嗯,就像一匹老馬,一直讓它動著還不怎樣,你突然讓它歇下來之後就會發現它再也動不了了,你明白吧?我剛才如果一直不停下來,還能再走一會兒,現在就難了,它不聽我指揮。」她尷尬地指指自己的腳。雖然這個比喻不恰當,不過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比喻來形容她現在的情形。
「一匹老馬?」歐四少的眉頭皺得更深,這是什麼比喻?不過他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說,她是憑著一口氣才堅持到現在,現在那口氣洩了,她就動不了了。他看了看四周,猶豫了一下,把手伸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