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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七七章 壯舉 文 / 多一半

    第四七七章壯舉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韓愈的詩作,從蘭陵嘴裡念出來甚是有趣。我當年剽竊的東西她背誦了不少。零零碎碎幾絲春雨拂過,廣褒無垠的麥田邊上念這個最是應景。看著老遠處野兔子爭風吃醋的打架,內心裡春意大動。

    春天就是好,風雅,就是背後焦黑亂雜的谷場有點煞風景。看來放火也得有相應的專業技能才行,九斤明顯是逆風引火才燒了頭髮,技不如爹。

    「燒的甚是乾淨,」蘭陵扭頭看了看,肯定的點點頭。「眼看到了放風箏的季節,這麼一把火過去可是能跑的起來了。」

    「管理不善!」抽抽鼻子,煙火味道還在。和著春雨的甜腥氣,聞起來噴香噴香的。「早該掛個大牌子,書明:谷場重地,嚴禁煙火。現如今沒轍了吧?明從我莊上拉幾垛過來,先解你莊上應急。」

    蘭陵咯咯笑著原地跳躍幾下,鬆泛鬆泛關節,「可不為幾車柴火呈你的情,傳出去遭人笑話。倒是有人看見縱火的那位壯士,拿到地方上問罪不是難事。」

    看,看!臭小子手腳不利索,留下後患了吧。前後還問過好幾遍,硬說沒有目擊證人,明顯不是趁火打劫的好材料。

    「拿住也問不了大罪。幾垛柴草而已,不至於為點小事就朝官司上去。莊戶不慎點著了,你還能為難自家莊子上的人不成?」盡量不屑一顧的口吻,「就別這麼小事上計較。長公主呢還,不夠丟人錢。今兒來是問你預備的如何了,都著急進山呢,磨磨蹭蹭別誤了時日。」

    「就說呢。」蘭陵一聽春獵就換了副喜歡模樣,「該啟程了。不秧磨。再三日頭上就走。前幾日上總見你家寶貝九斤在道上練馬,才幾年功夫沒見,都騎得馬了,一臉匪氣。」

    這倒是。九斤平時就看著傻壯傻壯的,一上馬,速度一起來,一緊張,小臉一繃。一齜牙咧嘴,眉眼上就是當響馬的好苗子。

    當爹的長相本就過意不去,幸虧有穎那一半秀氣基因襯托著才不至於太過嚇人……不過話說回來,我家甘蔗卻生了一副清秀儒雅模樣,可能是她李家地基因太過強勢的原因。

    「匪了好,耐摔打。你先在,我回去叫人裝幾車柴草給你莊上拉來應急,不要你承情。」出獵時日既然敲打定。就趕緊給放火的事情平了。

    「別忙了走。這事問過你家夫人沒有?」蘭陵頑皮的屈膝一躍就擋住我的去路,笑問:「該不是瞞了你家裡朝我莊上拉柴火,兩邊糊弄?」

    「胡說啥。」用力給這女人推開,「什麼值錢的大事了,還用得著我來過問?幾把麥秸桿子。莊戶都不心痛的東西。」

    「麥秸桿子倒不心疼。只怕有人心疼她娃受了委屈呢。」蘭陵指指腳下,嬉笑道:「昨個,怕就是今日這個時辰吧,三五個渾身雞屎的臭娃娃蹲這裡搓火繩。費勁地。」

    「啊……」

    「啊啥?」蘭陵掩口笑著,伸腳給幾塊亂石踢開,「看,石頭底下還黑焦的引火痕跡呢。」

    「哦?」

    「哦啥?裝糊塗?」蘭陵伸手在我迷茫的臉上拉扯幾下,「昨個還是大晴天呢。索性無事,我就在麥田邊上走走。先是篤娃帶了他的侍衛興高采烈的回來,說在河灘上圍了不少野雞,要孝敬我。」

    「……」我實在給不出太特別的表情了。

    「頭次見這麼肥的野雞。可把我這當娘的稀罕了一陣。」蘭陵大氣地拍拍我肩膀,「孩子孝順,給你這當爸的留了幾隻,走的時候一定得帶回去。」

    「那是!」

    「篤娃前腿回去作功課,這後腿上就來了幾個野孩子。」說著還拿餘光掃我,「就蹲這方搓火繩。我來回走了三趟都沒搓好,領頭那個搓的滿頭大汗,笨手笨腳也不知道他爹娘怎麼教出來的。是吧。郎君。您說呢?」

    「……」臉紅啊。自尊全沒了。

    「我實在看不過眼了……」蘭陵說這裡怪聲咳嗽幾聲,重複道:「我實在看不過眼了……」

    「看不過眼咋?」沒出息。知道她勾了我問,就是沒忍住。

    「看不過眼唄。」蘭陵蹲下去,低個頭渾身顫著砸石子,一仰臉都笑地岔氣了,拿不穩一屁股坐了濕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就……我就幫他們……搓了……哈哈哈……」

    壞婆娘!我鼻子都歪了,指了地上的老妖婆一口氣沒上來就笑噴過去。

    「笑啥!」蘭陵一骨碌起來就朝我身上擦泥,「和他爹一樣沒良心!這邊火剛幫他點著,轉身就把我家柴垛給燒了!」

    呀,呀,不行了。笑的我趕緊靠到道邊地樹幹上,一邊擋蘭陵的泥手,一邊朝下出溜。

    給蘭陵手推開的時候,她也幾乎擦乾淨了。好不容易收了笑,就覺得腳下發軟。都是我娃,讓我護著誰?兄弟倆從小沒照過面,頭一次見面就殺雞燒草的,一派和氣。

    「好好,行了。不打不相識,圍獵時候就碰頭了。倆娃都跟我一起,好歹半月上就能混熟。」兄弟倆總要見面。眼看就懂事了,往後倆人多處處,我這當爸的心裡也喜歡。

    「笑!總是護了九斤!」蘭陵瞇眼推我一把,「篤娃年紀小,又沒九斤圓胳膊粗腿的傻個頭,在一起淨受欺負。」

    「胡說。沒名堂的話。九斤、甘蔗倆,誰什麼性子我最清楚,用不著你這婆娘家指手畫腳。」

    最不愛聽這話。就是當媽的都存了這心思,才害地下一代不和,夾著當爸的在中間受洋罪。想厲害下都不行,一說就是怎麼怎麼偏心。這事問都不用問。定是甘蔗先起的事端,就是隨了他媽的性子胡來慣了……不對,我錯怪我娃了!老遠官道駛來地馬車讓我對這事有了新的看法。

    指著正在莊前打拐的馬車問道:「昨天上官家的丫頭也來你府上了?」

    蘭陵點點頭,「可不是。纏了要一起去圍獵。我一早才答應,丫頭就跑回去收拾她地東西,看這樣子是收拾妥當了。」

    「那就對了。」上官丫頭每次都跟甘蔗一道放狼,昨天正好河灘上遇見九斤一夥趕雞,定是偷偷藏了暗處裡挑撥。「本郎君今天沒興趣賠什麼柴草於你。想要賠付地話,你儘管朝上官家討要。既然你答應讓丫頭一道圍獵,那麼你就負責看好她,我和我倆娃不帶你娘們一塊玩。」

    「切……」蘭陵白了一眼,一把給我推坐了濕地上,走了。

    扳著指頭算日子,本來還想去農學溜躂溜躂。程老爺子派人來催,過了清明就是春獵的好日子。再等就進不得山了。倆娃娃都是高興,九斤上躥下跳,叫我給墩墩讓他騎。甘蔗那邊都準備了好些日子,最近莊上總三五不時地丟幾隻雞。蘭陵倒是不說啥,每天高調裝飾她地鳳輦。我說坐了鳳輦去圍獵。太二了。還不就是想讓滿長安的人知道她出門了,她去打獵了,長安、宮裡什麼事兒都跟她無關。惹得幾位老將軍後面嘀咕。梁建方最是不忿,一勁兒朝我埋怨。嫌帶女眷、小孩的累贅太多。這老頭不地道,白吃棗還嫌核大。

    鳳輦是個什麼規模,道上一橫就塞的滿滿。這一路走走停停的和繡花一樣。還沒人敢走蘭陵前面,她一停後面全得停,隨從們倒是不累,幾位老不死就不耐煩了。

    隊伍一停滯,九斤馬上車駕裡跳出來就朝馬背上爬,指著隊伍前面帶一群狼撒歡的紅衣服甘蔗道:「就那毛孩在莊子上笑話我!」

    「沒出息!」我還沒吭聲。一邊正和程老爺子聊天的梁建芳先插嘴做了總結,「敢笑話就拾掇他!跑回來告你爹是什麼個本事。」還煞有介事的拍拍我肩膀,問道:「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養娃跟養兵一樣,得帶了血性。沒殺氣就沒了威勢,三五不時地帶沙場歷練士氣才是,要不就成了孬貨。」

    跛足二娘子頗有感悟的點點頭,被我一腳踹遠。

    正走著,約莫離驪山二十多里地上。前面傳下話來:該紮寨了。「晌午沒到就紮寨。這行的是哪門子軍?」梁建方吹鬍子瞪眼,朝李績看了看。「老李你給個吩咐。」

    「紮寨!」李績沒搭理梁建芳,傳令後翻身下馬,拉著我端直朝甘蔗的狼群過去。九斤也一臉興奮的湊上來,後面地墩墩『哎呀哎呀』的叫九斤牽它的韁繩。

    「打量一路了,分明不是狗嘛!」李績遠遠的站住了,一把將好奇上前地九斤拖回身後,自言自語道:「長公主殿下怎麼讓孩子養了一群狼崽子?」皺眉瞅瞅我,「子豪不是小郡王的老師麼,怎也放任?」

    我倒沒有李績那麼謹慎。不過老國公既然問了,也就如實答覆,對此沒有太大的意見,解釋了養犬科寵物幾乎沒有危險。

    「何以見得?」李績搖搖頭,示意九斤不要跟著,向前獨行數十步進入群狼的警戒範圍。騰地一下,群狼幾乎同一時間站起,引頭的一條齜牙低吼著朝李績逼過來,後面幾條迅速朝四面分散開,瞬間形成一個半弧狀包圍圈,將李績前後退路全部封死。

    該死,這老頭不要命了!野外和家裡不同,若在蘭陵莊子附近的話,熟悉的景物和氣味會讓狼群產生安全感,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但野外就是兩碼事了,陌生的環境會激化狼群敏感地領地意識,一旦有生物進入它們劃定的警戒範圍就會捨命相博,尤其是主人不在跟前的時候更加危險。

    看著頭狼的眼睛越來越紅,而迂迴的幾隻已經逐漸加速跑動起來,要出事!忙喝定九斤,抽刀上前衝頭狼大聲吆喝。我身上熟悉的氣味能有效的讓狼群平靜,再慢慢靠近李績地位置把他拉出來。

    「無妨,」李績不在意地揮手從背上卸下燕翅弩。拉開機簧提在手上,笑道:「好畜生!」

    這會來不急品評畜生優劣,回身看九斤還傻楞地站在原地,墩墩已經很警覺的擋在九斤身前。不能再退了,再退離孩子太近。一邊護在李績身前,一邊大聲朝遠處紮營地護衛們求援。不巧的是離營寨頗遠,扯嗓子喊了幾聲不見效,橫下心。緩緩向前幾步逼住頭狼。大聲朝九斤吆喝:「上馬!喊人來!快!」

    已經是極限了,頭狼覺得已經很給我面子了。前爪緊伏在地面,後腰半屈著朝我低吼,算是最後的警告。我這邊平端著刀柄一動也不敢動,將刀尖水平遞出封死頭狼撲擊的角度,就這麼和它僵持。

    直到耳後馬蹄聲響過,忽地鬆了一口氣,九斤沒危險就好。死個把英公之類的老殺才不心疼。正好受點,馬蹄聲由遠至近的傳過來,不等我回頭就感覺身側一股強風襲來。身後李績大喝一聲,一把將我拉倒在地。同一時間裡墩墩碩大的蹄子就在我面前踏了出去,直奔頭狼而去。

    「呦忽!」九斤在墩墩背上被顛的興奮大叫。頭狼措不及防,待竄身躲避時還是被墩墩蹄子蹭了一下,慘嚎著滾了出去。頭領遭襲,周邊佈防的幾條立刻收縮朝墩墩方向逼了過去。卻不敢靠近,前後總留出一段距離,只聽九斤滿世界的撒歡叫聲。

    這動靜就大了,受傷的頭狼一氣地嘶嚎,九斤在馬上歡嚎,我邊怪嚎邊朝墩墩的方向狂奔,李績無奈在後面猛喊:「子豪慢行!侍衛依然過來了!慢行!」

    場面很難堪……王家老侯爺氣喘吁吁的匍匐在嫩草地上換氣,英公老同志半彎著腰扶在樹上給自己捶背。雖然狼已經被蘭陵府上的侍衛收住。可王家小侯爺還沒王法的騎著墩墩在荒野上『呦忽』不停。

    我知道九斤報仇後心裡暢快,可跟前蹲地甘蔗一臉淒苦的要我做主,這如何是好。眼見頭狼已經成了跛子,和跛足二娘子相得益彰,可老遠裡蘭陵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這婆娘心中暗爽。

    斷案嘛,甘蔗如今是苦主,當爹的不管誰管?可兇手也是我娃,當爹地不護誰護?她想看我笑話。她早就想看我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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