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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三五章 草菅人命 文 / 多一半

    第四三五章草菅人命

    內府有多少資產?這是一個謎。

    崔彰偶爾酒後和我算醉帳,算到一半就停了,流冷汗。唐帝國的每年稅收數額官方有論定,可內府每年賺多少……

    其實這樣的花帳是人都會算,穎和二女常躺了被窩裡數落內府的罪過,老四偶爾參與進來再加點內部消息,了不得,三女的花癡一般叫喚幾聲,臨了惡毒的咒幾句:搶那麼些填墳啊!

    崔、王兩家都這樣了,別家保不住怎麼個嘴臉呢。面面上是不吭聲,私下裡議論幾句就當解饞;也有表示理解的,出來打幾句圓場:皇家那麼大,什麼開銷都重,賺的多不一定落的多……說這話的人一定很對不起自己良心。皇家開銷是國庫裡劃撥的,雖沒有定數卻有比例,年景好了皇家也寬綽,年景不好的話,至少李治不會窮奢極欲的猛糟踐。不管用多用少,這和他又跑去掙外快是兩碼事。

    誰家都頂不住錢多,李家也不例外。你吃、喝、用、住是子民供奉的,大伙願意讓你過好日子,都子民了,孝敬爹娘的心情來伺候你,又忠君又愛國又獻身,就不該滿世界摟財富還那麼狠辣。好像大伙對不住你李家,逼的皇上忍饑挨凍親自上陣養家餬口。

    話由人說,你不能因為私下議論兩句就抄家滅族,可議論的多了多少有損皇家的名聲。反正談起錢都六親不認,才不管你挑撥吐蕃內亂用了多少,降服南詔墊付多少,賑個災起條路架個橋的又沒把好處落到我家,至於投資一堆院校就更沒人領情了,滿大唐五百八十萬戶有幾家把孩子送裡面的?

    老百姓都這樣,裝口袋裡拿回家的才叫實惠。不理會你幾個現代化的藍圖多恢弘。那怕不現代化了,基礎建設、軍費開銷、科技研發等等項目全停,錢了糧了堆出來大夥一散,每家每戶都落點,若能多給我家幾文就更好。你就是好皇帝,絕對是明君!

    順應民意嘛。大伙都窮的時候窮樂呵,這叫精神高於物質,雖不繁榮昌盛卻也天下太平。可日子逐漸好過了。家家吃喝啥的都不摳索了,整天擦著油嘴東瞄西瞅,事就來了。

    哎呀,這誰誰又蓋新房子,那誰誰又娶新媳婦;隔壁鄰居以前草根挖著都吃不飽,這會高檔馬車拉著滿街亂竄;太可氣了,抬頭看自家房子也不爽,回家瞅自個婆娘更不順眼。套個驢車學人家街上兜風不夠丟人錢,自慚形穢之下火就上來,不和諧因素就此誕生。

    擁有像我這種超然於物質之上覺悟地人沒幾個,是吧?咱不計較錢多錢少,也不計較誰家新媳婦千八百房。更不計較別人怎麼走後門加官進爵,本本分分賺一分花一分,多賺多花,少賺少花。又不多腦袋少腿的,是整端人就該能養活自己。跑去yy個什麼勁,光眼紅就能讓別人把閨女送你家裡來?不可思議。歎氣啊,全我這種想法就好了,多高尚的情操?世界利馬和平!

    「也是啊。」蘭陵咯咯笑起來,「想想王家窮時你也不溫不火的。記得當年你家花露水作坊才修起來的時候的模樣,莊子裡真沒幾件像樣東西能拿出手來。我錄學問還自己帶了筆墨去,想起你書房架子上那幾枝缺毛少尾的就好笑。」

    「你現在去。還在。」這有什麼可笑,都和蘭陵一樣的用度,光筆錢就能把當年地王家弄垮。

    「怪不容易的。」蘭陵墊了下巴仔細打量我,「不聲不響,一晃這麼些年過去,該變的都變了,就你這慢脾氣還在。」

    一臉滄桑的歎口氣,苦笑道:「早就變了。什麼都變了。像我這種性子。說軟不軟,說硬不硬。搭上手就能捏個造型出來。一年年的過去,一年年的捏塑,變來變去的早就忘記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子了。慢脾氣,那是你抬舉我,慢不慢我心裡清楚。」

    「怎麼說這麼個話。」蘭陵眼神暗淡下來,好像在回憶,久久才開言道:「聽的人心疼,可道理經不起揣摩。世間哪有一成不變地物件,誰又能說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生下來學父母,懂事了學先生,交遊時學好友,接陣時學敵手,入仕後又學上司,不是一年年變,是一時時都在變。」

    「你的話我稍微換換。生下來學著欺騙父母,懂事了學著欺騙先生,交遊時朋友彼此欺騙,接陣時自然要欺騙敵手,入仕後可能會騙不過上司,所以需要歷練,對吧?不是一年年變,是一時時騙。夫妻呢?沉迷與相互欺騙中,這才能白頭偕老啊。」

    「你說的什麼?」蘭陵剛出個笑意,瞬間又閉目靠在榻上。「好好的話到你嘴裡總變了味道,非得這麼假麼?做人做到這個地步,怎麼還有活下去的力氣?」

    「所以才要學會騙自己,是吧?」

    「騙自己什麼?」蘭陵緩緩睜開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騙自己說,你終究是對我最好的,是麼?至少以前你還跑來親口誑幾句,可現在輪到我自己騙自己了,挺有意思的。」

    「停!」一巴掌給蘭陵拍醒,「咱本來說什麼的?怎麼忽然變了口氣,沒這麼誇張吧?」

    「你引得人家朝這邊去,騙就騙吧,最可恨騙了半路開始說實話了,弄地心裡毛糙。」蘭陵臊紅個臉爬起來輪圓了給我幾下,「恨死,都什麼年紀了,還被你這毛小子勾的心魂不守,壞透了!」

    「一碼歸一碼。」給蘭陵手隔開,「今來提醒你,沒打算花前月下討論人生。」

    「有你這麼花前月下,搭伴的早就投井了。提醒的莫名其妙,說分股紅的事怎麼就扯了騙人上的?」

    「沒,我沒說眼前。我意思是想靠了內府多收幾年紅利,不想一半年時間就看你被大伙哄下台了。知道你現在處境不?是不是覺得想收攬都有點控制不住?」

    蘭陵笑著點點頭,「的確力不從心,當初自以為是了。要說後悔到不至於。畢竟內府近些年於國於民出了大力。說不上坦蕩,可站了我這位置上倒也問心無愧。若早聽你的話就好了,可一時也沒人敢把矛頭指向我。」

    看來蘭陵還自我感覺良好,這種情緒要不得。樹大了也該修葉剪枝,一味鋪開長不是好事,和風細雨裡看起來結實,可狂風驟雨裡先被拔起地就是這種枝繁葉茂的大傢伙。裸露地表上體積太大,承風受雨的面積自然也大。大唐就這麼點養分。容不下你內府一家獨霸。這時候細收下枝葉,至少面面上不那麼扎眼,適時的養養根基,確定主幹,盤橫下輕重,將主副業的比例調整倒最佳。

    「你操心的事蠻多。」蘭陵掩口笑,一副受用的模樣。

    給蘭陵腦袋推去一邊,「自作多情。我才不操心你。就是往後別讓我娃受罪,內府受挫對王家也不是好事,連鎖反應受不了。」

    「也好,」蘭陵倆下踢了鞋臥塌上,「你說說看。如今怎麼讓內府的動作緩和下來,還叫別人認為你沒有惡意。」

    「看,外行吧?說明白你依舊是個實誠人,剛給你說地那些白費勁。什麼叫欺騙?」欺騙這門學問太深奧了,面對面說謊那不過是最低級一種,連入門都談不上。說誰誰『淫』賊,欺騙少女芳心,那算本事麼?少女多了,能都騙過來?說不定人家少女等了你送門上呢。

    要真切,要發自內心地誠摯,要讓自己慷慨激昂的一塌糊塗。請注意,是自己。只有突破這層障礙才能讓別人感受到你地真誠,讓全天下都認為內府不是為了賺錢而賺錢,是為了大唐更美好的明天才不擇手段的刮地三尺。

    「本就是這樣,不用你來給我扣上騙子的名聲。」蘭陵不滿的斜我一眼,「好吧,就算我過第一關了,下來怎樣?」

    「下來你得分清什麼錢能賺。什麼錢不能賺。不要以為天下姓了李,你就可以肆無忌憚。要讓民眾打內心裡支持內府去盤剝。不賺都不行地那種氛圍。」

    蘭陵咯咯笑著,伸腳趾過來擰了一幾下,「沒你這麼罵人的,嘴上不積德。」

    「怎麼叫罵人?先端正下自己的態度。只要讓百姓感受到你賺錢能給他們帶來好處,趁了大伙高興的時候把內府的發展計劃作個全盤調整。就是轉移注意力來給自己爭取時間。」

    「就和這次打百濟一般?」蘭陵點點頭,「內府給大唐帶來地好處還少啊?前線到後方,衣食住行上都沒知覺麼?農學、製造學、包括工學航海什麼的,沒這些錢墊裡面,還吃白菜,乾菜都不夠。」

    糊塗。道理可以和人家這麼講,可話不能這麼說。滿到處百姓,有幾個知道這些都是皇家出錢支持的?一提農學那是積德,可積德的是劉仁軌和王修,至於誰拿地本錢就沒人追究了,你能腆個臉挨家挨戶去解釋?

    「我可拿不出錢挨家挨戶去討功德。」蘭陵嘟嘟個嘴不爽,一說好處都讓別人沾了,自各扣了個重利輕義的壞名聲。自嘲道:「你明開始幫我解釋,凡拿我資助的都要給我歌功頌德,逢人就說。」

    「缺心眼才幹這事。」被蘭陵氣話逗笑了,「我莊子上有個醫生,一生不知道醫死醫傷多少人,差點連我都送去陰曹地府,厲害不?可如今仍然穩穩的坐了王家供奉,方圓數十里一提起就頌揚聲一片,我見人家都客客氣氣,除了不找他看病外,再過分的事我都不追究,知道為什麼不?」

    蘭陵扶身大笑,忙答應道:「知道,聽說過這周醫生。我莊裡也常有人找他來就診,總神醫神醫的誇,卻不知是個庸醫。」

    「不,人家可不是庸醫。醫德,人品具佳,一絲不苟,勤奮好學。你知道他每月從王家拿多少供奉?不比京城幾個拔尖的醫生拿的少。可不管誰家鬧病,三九天裡說出診就出診。只要有人上門,路途再遠都不耽擱。你說我現在給他從王家開銷了,是不是得讓唾沫星子淹死?」

    「怎麼意思?」蘭陵笑不停,見我說地淒苦,忍不住爬我臉上親一口,「怎麼還有這等事,你這家主可夠慘的,活這麼些年不容易。」

    「我開始還奇怪。按理說這種人該被大卸八塊才是,可這麼些年也看出門道了。坐診的醫生少,診金高,遊街傳巷地醫生又不可靠,百姓家裡小病小災的都自家鼓搗些土方子去病,病鬧的鎮壓不了才狠心求醫。這情形上,醫好了是神醫,醫不好是命中注定。即便是咱周神醫醫死了他全家,他生病了依舊找周醫生,你信不信?」朝蘭陵晃晃指頭,「別笑。你還不能說周醫生行騙,人家可不收你一文診金。有這麼不辭辛勞的大無畏騙子麼?」

    蘭陵癟個嘴點點頭,「你家盡出禍害,沒一個路數正的,下次去你莊子我得多帶些侍衛才好。」

    「我替你算了筆帳。農學現在地規模。每年大概得二十萬貫地開銷……」

    「什麼啊,哪年不得三十萬支應,去年三十萬都出頭了!」

    「哦,這是我在,往後你換了少監就省下了,其實還用不了二十萬。」

    「就知道!」蘭陵朝我一齜牙,「先容你糟蹋。」

    三十貫聽起來多,可放了內府就不算錢。若內府每年拿出二十萬出來支應些坐診的醫生。不要多,一個診所按年供奉十五貫足矣,就人口相對密集地地方起三、五間診所。坐堂的醫生不拿診金,無償給百姓看病,單開方子不抓藥,省力省事。

    蘭陵翻身坐起,「十五貫一年,二十萬貫不得萬餘名醫生?錢好出。醫生朝哪找?」

    「笨啊!孫思邈那種難找。周醫生那水平一抓一把。你叫我坐診興許都比他強些。」

    「豈不是草菅人命?」

    「奸個屁,請神巫的都行。看病怎麼就出人命了?由錢莊營業點支持,凡有錢莊的地方你都給設些免費診所,隨了網點遍佈大唐,你這免費診所也成了氣候,往後百姓見錢莊比見老婆都親,這一問起來才是你內府的功績,就掛了內府旗號。」洋洋自得的朝蘭陵晃晃腦袋,「生老病死,這才貼切了,百姓受惠,誰在跳出來指責你摳錢眼裡不是自尋死路?有了群眾基礎,反過來又促進了錢莊的發展,一舉兩得。」

    「對啊!」蘭陵一合手,反腕子就給我壓住強行親暱一通,「可惜了,若能和農學一般的辦個醫學,往後凡是學員就得無償坐診三年才能卒業,這才得了實惠。」

    「起碼五年!讓他們拿活人練手高興還來不及,還敢要酬金?反了!」我一旁冷言湊趣,赤腳醫生地春天就這麼臨近了。

    「對,五年!……」

    「哎,咱倆正常點好不?」受不了,成本不是這麼節省的,真打算下奸黎民上坑學子?再好醫德的人都是讓沒道德的領導帶壞了,光倆人這出發點就能讓人把醫生和屠夫聯繫一起,卒業後立刻變成響馬。

    前腿商議完,後腳就著手佈置。從京師開始,大張旗鼓的醫療保健革命轟轟烈烈拉開帷幕。現有地條件下你不能滿街捉人就強行按住充當醫生,得有個說道。

    這年頭醫生這職業值錢,要不祖傳,要不拜師學藝,一問起總有個師門,不能滿電線桿貼完後自己就入了廣州籍,變了軍醫。所以都是由內府出面,給人家客客氣氣請來堂診一日,今日是教成坊的李醫生,明日是順德坊的張醫生,反正京城能排上號的名醫輪流來,先把這免費就診地名氣傳開。意思是皇家的面子內府的善事,由蘭陵長公主主持,從今往後看病就不用發愁了。

    「怎麼不叫咱家周醫生去?」穎打抱不平,認為內府不給王家面子。常有大家族裡供奉的醫生客串,有自願去的,有家族推薦去的,百姓們交口稱讚,很給家裡掙臉。

    「咱周醫生業務忙,你就少害幾個人吧!」王家莊子周圍沒人去湊這免費看病的熱鬧,守了這麼好個周神醫,誰願意跑去排老長個隊。周醫生榮辱不驚,每天盡職盡責的守候在牲口棚隔壁地小診所裡,用實際行動來報答鄉親們的愛戴和信任。

    蘭陵的動作快,前頭還為起個醫學是不是符合行業觀念發愁,後腳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給孫思邈挖出來,老頭一把年紀都不放過,非逼得主持個醫會盛典的大型綜合晚會,就東苑包場,由蘭陵親自主持。

    「去喊周醫生來,」旺財一開春就開始蹭癢,這會愈發嚴重了,該除皮下寄生蟲。

    「進京了,」穎和老四有一搭沒一搭的扯閒話,順嘴給我解釋:「內府下的帖子,點名邀約周先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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