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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八三章 越制 文 / 多一半

    第三八三章越制

    蘭陵的擔心還遠在天邊,可程老爺子的憂慮近在眼前。和秦鈺當年出征前不同,面對蠢蠢欲動的程初我實在給不出太好的建議。他總是能虛心聽講,轉臉就拋卻腦後,上了馬就把這些人苦口婆心的叮囑當了耳旁風,白費力氣。

    幸虧有曹均,這多少能讓人安心點。送出長樂坊沒上官道老爺子掉轉馬頭回去了,對老人家來說送孫子上路不是個好綵頭。平時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語氣,臨了還踹了一腳警示,把臨別的傷感沖淡不少,一句快去快回讓人覺得程初不過是出門打二斤醋,用不著這麼隆重的場面。

    心情是輕鬆些了,可誰都清楚程初這次出行沒那麼簡單。一旦唐軍在遼東進入戰備,水軍就得擔起海域警戒重任,周邊勢力絕不會坐視唐軍在遼東攻掠不顧。靺鞨諸部淪陷,那周圍勢力均衡徹底被破壞,面臨重新洗牌的境地,除唐帝國外沒人願意看到這幅景象。

    首先是百濟和圍繞百濟的利益集團,倭國在其中的表現最是活躍。從地理位置看,百濟是倭國通向內陸的要道,在地緣上靺鞨、百濟、倭國三方聯繫最密切,將唐帝國在半島上的新羅盟友包夾起來,形成一個無奈的軍事聯盟。

    早些年高麗的滅亡就讓這個地緣聯盟變的脆弱起來。一旦靺鞨遭受攻擊,這三方勢力在局部地區上微弱的優勢將徹底被推翻,對新羅包夾之勢不復存在,整個部署陷入被動。得不到靺鞨支持的百濟很快就會被新羅揍個鼻青臉腫,而倭國也從此失去接觸內陸的機會,整個海岸線將會由唐、新羅兩家把持。

    沒人願意和唐帝國做鄰居,百濟不願意,靺鞨不願意。倭國馬上也要面臨這樣的選擇。靺鞨滅亡就意味著判了百濟死刑(其實早就該槍決了,因為我的出現才改判死緩),沒了百濟這個屏障,相鄰狹窄的海域裡將會游弋無數唐帝國戰艦,心血來潮地時候去倭國家門口轉轉,或直接進去串個門談談心聯誼一下鄰友情誼之類的,遠親不如近鄰嘛,相互總要有個走動不是?

    心病不光是那邊有。新羅這個盟友對大唐增兵遼東也有顧慮。夾縫中求生存的國度都不容易,無論是大唐還是靺鞨對新羅這個**大點的國家來說都過於龐大了。倆大人拚命,旁邊卻湊個奶孩,你說這拳來刀往的不出閃失不可能,出了閃失就那啥……還沒地方躲。

    本來兩邊打的不溫不火,雙方都在承受之內,忽然來個助拳的,對面不拚命才怪。百濟最苦。知道自己危在旦夕,不拼不行了,玩命;倭國為了避免出現新鄰居和自己談心,准玩命;靺鞨更不用說了,直接被超級大國列為主要軍事打擊目標。恨不得自己有八條命都玩進去。一旦形成這局面,新羅最遭罪,而遼東和半島有可能同時開闢兩條戰線,有大唐水師忙的。

    現在看起來。最忙地是有關國家的外交使節,不求說服唐帝國偃旗息鼓,能力爭在衝突發生前給自己國家取得個政策上的緩衝就是進展,給往後發展留下一絲希望。

    新羅在外一副大唐鐵桿的嘴臉,新繼承王位的金春秋國王對李治用的是晚輩口氣,而金德曼(新羅善德女王。大多認為卒於647年,之前傳位於侄女金勝曼,金勝曼於654年又傳位於金春秋。但有國內不同史料記載善德女王同侄女金勝曼庭內糾紛激烈。被迫於647年讓位於侄女,但身體依然康健,並於653年勾引、慫恿侄子金春秋將侄女金勝曼趕下王位,自己得勢於幕後,並於四十歲高齡為金春秋侄子產下兩子一女。因新羅史料在國內外說法不一,新羅後人又善於篡改美化缺陷,故其所出皆不可信。於朝鮮半島承傳史料相比,國人記載更有威信。)前女王陛下針線活不賴。以前請救兵時候就刺繡個求援信。飛針走線的習慣改不了了,這次照舊。

    大致的意思是:這些年得了大唐援助。我們這幾家打地也風升水起,很有意思。打著打著也習慣了,就當全民健身運動吧。不敢勞您牽掛,戰事雖然一時平息不了,但有上國關照,應付起來還是游刃有餘。說話就開春了(繡的時候還冬天),托李家洪福,新羅近年歲入不錯,孝敬上國的貢品也已經預備好了,一旦春暖解凍即刻押運上路云云。

    「很靈秀個女人。」蘭陵對這個善德前女王還是有點好感的。「這不是送書呢,只單單為送個刺繡,上面繡的什麼話都無所謂。」

    「因為針線活做地好?」我沒親眼目睹這東西的資格,可也不該繡些語無倫次的東西送來,純數獻藝?一直弄不清堂堂個女王就這麼愛賣弄自己的女紅,而且專門遞給宗主國地皇帝看。這年頭對這個事是有講究的,一兩次還罷了,次次就顯得有點說不出什麼感覺,反正有女人接二連三的給我送刺繡,穎和二女非得提刀殺上門去不可。

    「給你說說也無妨,」蘭陵倒是很八卦的模樣給我敘述一段前國家元首間的往事。

    金曼德於貞觀六年繼位,正是二八年華,據說身材曼妙,貌美如花。附庸國君主更替,李世民作為瓢把子當然要意思意思,可一般都男的當國君,頭次出現個女性,還這麼年輕,不知道送什麼合適。順手取了幅牡丹圖交給使臣,認為拿這個送大姑娘比較貼切。

    畫傳到了新羅,青春爛漫的女王陛下非常喜歡,掛了堂前請重臣賞析,並指了畫裡三色牡丹道:此花無香。

    大伙不解其意,紛紛詢問。女王解釋:畫中無蝶,此花定無香氣。果然,從長安引了的牡丹花盛開時候絲毫沒有香味,眾臣交口稱讚女王聰慧。

    自此善德女王絕口不提婚配,臣下若問之,只對畫一笑。下令舉國效仿唐服飾,行唐禮儀,學漢字,和大唐用一個國號,一切以宗主國為榜樣,至此一生未嫁。

    聽地我摸不著頭腦,隨手送個畫就罷了,和嫁人有什麼關係?

    「送者無心。收之有意啊。」蘭陵掩嘴輕笑,橫了指頭戳戳我後腦,「你啊,你們男人啊,總是來去如風的,什麼時候知道體貼女人家心意了?」

    「少說我啊,我可沒那麼大本事。送畫就不嫁了,我明送你八幅。」

    「去。缺德!」和蘭陵玩笑慣了,說這話無所謂,可新羅女王就不同,她得時刻揣摩上國君王的意思,和這麼個龐然大物做鄰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亡國亡族。李世民隨手送畫,新羅女王卻認為這花無香、畫無蝶是暗喻自己一生無偶,是唐國君主欺負女人家,拿個畫調戲她。

    即便如此。女王也得應承,掛了這畫不婚配就是給唐國君王回話了,意思是這花一般的年紀就給陛下您守著了,雖然到不了近前侍奉,可著遙遙之中也算個畫裡的夫妻……聽地人心裡抓撓,怪曖昧的。

    怪不得和這邊打招呼不用紙筆只用刺繡,遞個話還傳針引線。別說,這邊李氏父子就吃這一套。新羅被高麗、百濟聯手猛揍的時候,女王一喊『夫婿救命』,這邊大軍馬上就開過去解圍,解到最後解煩了,李治順手給高麗一滅,女王稱心了,許久也不吭聲,高高興興和她侄女爭權去了。

    唯一想不通就是這輩分。給李世民當畫婆娘。可給李治也繡,這有點說不上來地意思。可能新羅女王認為她就是嫁上國君王地命,不管輩分,只管身份。亂啊,國與國、君與君,全都這麼無聊,要說這唐朝風氣不同呢,光我這麼個樣子坐了公主家,擱別的朝代早大卸八塊了掛肉攤子上了,還是唐朝好!

    說起繡工,蘭陵肯定比那女王好,甘蔗比我有福,蘭陵地手藝都用他身上了,我要敢帶回去一半件就得被批鬥個把時辰,直到我發怒變的蠻不講理才結束。

    最後估計穎就是打算給我弄個火大才稱心,總是能得意洋洋地指摘我惱羞成怒,然後抱了九斤在我面前亂晃。有啥辦法,頂個九斤看莊後殺豬去吧,殺的嗷嗷叫喚偶爾脖子裡帶把尖刀滿院子噴血亂竄還是很熱鬧的。九斤也喜歡這場面,叫喚的聲音比豬還大,常常弄的豬很沒面子的鬱悶而死,一時被眾屠夫奉為天人。

    有道是:一人殺豬全家享福,豬腦袋,下水,全是屠夫的份子。近年莊子裡養豬的都大氣,和往年年跟前才殺有了很大區別,宰一口留了自家份子,然後拉了幾家作坊門口一早上就賣光光,隨便莊子上轉轉就能嗅到煮肉地香氣。

    「敗家子!」蹲了門檻上的老爺爺一邊挑了碗裡肉片朝孫子嘴裡塞,一邊數落一旁兒子沒事買肉的奢侈行為,「身上錢都交了媳婦手裡去,拿你手上就糟蹋,不過事稱哪門子肉!」

    兒子孝順,低個頭進去了,二娘子老遠看的哈哈大笑,朝手裡幾掛豬下水亂晃悠。

    「笑啥?老人家說的沒錯。看你一天左手出右手進,要不是大力丸地配方養著,供奉那倆錢不夠你糟蹋。」伸腿踹了一腳,給脖子上九斤舉了舉,「趕緊回,小心你婆娘又拾掇你!」

    二娘子如今算個小財東了,山楂丸銷路好,老四一月付他三貫配方租金,家裡也置辦的是模是樣了,青磚綠瓦的小院子在莊子上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家。又添了擺譜地毛病,十多貫添匹好馬啊,好鞍子啊,婆娘恨的差點拿刀給馬砍了,他嚇的連夜給馬牽了周醫生的牲口棚裡避難。現在和充公了沒大區別,昨天還見另一個護院騎了二娘子寶馬在官道上飆車,大伙都愛用。

    周醫生掌管的牲口棚早已遠近聞名,不光是附近的莊子,連地方上有事都得朝王家莊子跑。一到了配牲口的季節,路上就絡繹不絕的有人牽了牛馬地朝王家莊子來,周醫生人好,有本事不藏著,不同牲口的飼料配比和餵養次數都拿了熟石灰疙瘩寫在馬廄前地大木板上。認識字就記,不認識有問必答,不管是人病還是牲口病,路多遠都隨叫隨到,風雨無阻。

    方圓幾十里,一說行善那就是王家大夫人,一說積德就肯定是周醫生。錢管家雖然露臉的次數最多,可因為對下人嚴厲。大伙都怕他,老遠一喊錢胖子來啦!嘩,連狗都跑了。

    管家現在正忙,沒工夫搭理衣冠不整的二娘子,領了一夥子隨從在莊內外進進出出。農學的高先生對挖窯洞養蘑菇的進程親臨指導,管家一會是嫌下人不得力,一會是勞力吃乾飯不聽使喚;來去如風,總感覺他什麼事情都管。這麼個年齡越活越精神了。

    「鴨鴨鴨鴨……」頭頂的九斤朝了池塘邊地方向用力地撲稜,這孩子說話一向是這麼地簡單扼要。

    雲家利用水塘地便利,由去年起就開始養鴨子,打春不少才褪了軟毛的小不點,呼啦一大群跟了船後白花花一片。水面裡鑽進鑽出的,九斤最喜歡這場面,揪了我頭髮就朝池塘方向轉。

    去年開業的陳記魚莊已經營運了半年,起初的旺勁過去後生意慘淡過一陣。隨了時間的推移客源才逐步穩定下來。

    有身份的人吃那個是個好奇,兩頓過去就再沒新鮮感覺,一鍋裡幾把筷子攪和本就不雅觀,這年頭又不興飯桌上嘻嘻哈哈地扯淡,幾個人悶了頭一個盆裡扒拉無趣之極,日常吃飯、宴客還是以精緻菜式為主。

    一般人家則不同,因為魚價比禽蛋豬羊都便宜些,花錢不多。味道也能接受,常來的都是些家景殷實的中小戶子弟,朋友間圍了一鍋吃吃喝喝的圖個高興,多以學員、生意人、政府基層工作人員為主力。若有家有室的人家想換個口味,都是來這邊買點鍋料,去集市稱點鮮魚自家擺弄,關起門來倒也自得其樂。

    從魚莊大帳上看,利潤大多都是酒水、底料來地。真說菜蔬魚肉的賺不了幾個錢。但給王家莊子很好的解決了賣魚難的問題。每天兩家魚塘邊來來往往販魚地小車不斷,趕集逛廟會時候稱尾鮮魚回去的下菜的情形已經很普遍了。不再有魚塘里長出幾十斤魚精的擔憂。

    有了鮮魚這個進項打底,雲丫頭很懂得利用有限的水面資源,她家魚塘裡雜魚多,投鴨子下去一來清理了水面上的小雜魚,肥了鴨子又肥了水,一舉兩得。不敢想啊,數年前那個一把火燒的一清二白的雲家在個小丫頭地操持下過的紅紅火火。雞鴨蛋魚,數百畝的藕塘,鄰了河道上的大藕粉作坊,幾經翻修的老宅容光煥發由勝當年。

    說起來這都是讓逼的,天災**不說,和遠近聞名的王家大善夫人比鄰,擱一般人早垮了。憑借智慧和辛勞咬牙撐過來,撥雲見日啊,無盡的歡喜都寫在那張潤紅地笑臉上,夕陽下地雲丫頭顯得健康挺拔。

    九斤對這個週身透著日頭味的阿姨有好感,這種氣質是家裡身嬌肉貴地倆娘不具備的,大戶人家裡養尊處優慣了,缺少活力。

    「今年還行吧?」從雲丫頭懷裡接過戀戀不捨的九斤重新架在脖子上,「聽他們說雲家的禽蛋鋪子就快張了,到時候打個招呼,喜事不能錯過了。」

    「小門面,王家大哥定不放在眼裡。」雲丫頭不好意思的靠了岸旁柳樹上,「上次蘇老將軍提了小女煮的鴨子還對口,托他老人家的福在燈籠市盤了塊店面。」

    「哦,好事。其實也每必要跑那麼遠,就在莊口起一家就行,如今咱莊子作坊多,現拉現宰的都方便,也不愁賣不出去。鄰了南晉昌的兩排門臉都不錯,要有這打算我給你做這主了。」燈籠市靠了外城圈子的要道上,地界好是好,就是裡面需要支應的事太多,一個姑娘家怕應付不下來。

    雲丫頭趕緊道謝,客氣的推辭了。鄉里鄉親的,又是附近有名的大戶人家,在城裡擁有家大鋪面是家業旺盛,但莊子上圍了鄉親做買賣就不盡然了,拉不下臉去。畢竟倆弟弟都大了,跟了國公府張氏兄弟求學,不好因為這事給弟弟們弄的面上無光。

    說起來是這個理,這年代人想法怪,不強求。按穎計算,雲家現在一年輕鬆千十貫的進項,也算是大富之家了,看不上莊子裡這點利潤,有這個活路不如讓莊戶們自己賺了。說起來莊子不到三百戶人,可現在遠遠不止這個數,真打算幹這營生也不少賺。

    「那得整理個詳細出來朝官上重新報一次,免得別人說閒話。」記得當年是二百七十三戶,過了三百戶就越制了。

    「怕有七百戶了吧,妾身這邊發愁呢。多幾十戶也無妨,並了雲家時候多了百十戶也說的過去,可隨了莊戶家投靠的親友越來越多,說是王家莊子上的又不種王家地,說不是吧又天天幾家作坊進進出出。這一報上去就惹事,不報也是個心病。」

    「就咱一家?」

    「說起來就咱一家。趕起來容易,卻不近人情了。」穎無奈的給名冊合上,「就咱家作坊多,夫君給想想辦法,聽說今年戶部開始核查戶籍了,就幾個月的事。」

    這得想想,這年頭越制可是大事,逮住可下狠手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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