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新產物,新戰略
穎總是覺得自己快要生了,她覺得肚子大的老朝下掉的感覺,捧個肚皮走路的樣子很辛苦,側臥在軟榻上就老翻不起身,動一動都得喊丫頭給過來幫忙擺個姿勢,看的人擔心。
穩婆已經在院子裡住下了,仨。都是名動長安的高手?號稱接生失敗次數低於一成的絕頂高手。很可怕的比例,接十個產婦就得失敗一個,這要擱了一千五百年後屬於職業殺手,早給孕婦家屬潑八十斤硫酸那種,可這年頭的確屬於模範標兵。
孫婆婆,年芳五十三,籍貫後村,有二十一年的臨床經驗,職業生涯累計上場二百三十七次,二百一十六勝,二十一負,在wpa(方圓百里穩婆職業大聯盟拼音縮寫)排名第一。其中頭胎生育的一百四十七人,二十一負均出現在頭胎生育過程中,這麼算下來,孫選手的頭胎接生成功率比排名第二的常婆婆高出一成,達到86%,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奇跡了。
手裡捏了精心挑選出來的三個穩婆接生數據仔細對照,從數據上看,孫婆婆是首選,可我納悶的是二十一年臨床經驗的人只接生過二百三十七人,這麼算下來一月最多接一個,這業務也有點太清閒了。
「一月一個是好的了,」穎擰了腰給肚子放我手上接著,「家裡富裕的請好點的穩婆,不富裕的只好朝官上求救,由官府出錢指派一個,成不成的也只好聽天由命。」
還有這麼一說,這年頭地方上也夠忙的,又得管姑娘們出嫁,又得管產婦生孩子,業務煩瑣。不容易,地方官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看就孫婆婆吧,」指了指孫婆婆驕人的數據,「沒更好的了。我就怕她數據上做手腳,不會是個半迷吧?」
「怎麼會?」穎身為當事人倒顯得坦然,搖頭笑道:「穩婆接一個就得負責朝官上報一個上去,成不成的順利生下來還不算,母子凡有一個在月子裡出事地都得算到穩婆頭上。她倒是想騙人。可也得人官上答應。」
「啊!」這太有意思了。機制人性化不說,連母子能不能平安出月子都成為考核一個穩婆職業素養的標準,怪不得我一番晚婚優育的謬論能這麼快就從皇家施行起來,這年頭對生育質量不是一般的看重啊。
見穎站的累,伸手想扶她坐下,穎擺擺手,「得多站了好,您不是還有忙的麼?換二女來照料。別把您正事耽擱了。」
「還啥正事,沒比你生孩子更正的事了。二女和老四鬧去,有我在跟前就行。」掐算了日子,再有倆月時間就該生了,提前給劉仁軌打了招呼。農學裡該有的事我來辦,剩下瑣碎事務讓常貴先頂起來,我少監地大辦公室就給常貴先坐著去。
老劉沒思量就答應了,常貴聽我這麼一交代能背過氣去。扶了才粉刷的牆面蹭了一身白灰,臨了不知道抽了什麼瘋,回身就給屋門關嚴實,一個箭步上來跪我跟前,嚇人一趔趄。
沒敢扶,一般腦子失去思考能力的人不宜靠近,拉過個椅子隔在倆人中間有個隔擋才覺得安全。剩下來多半個時辰裡常貴鼻涕眼淚的說胡話,反正就是我的人了。生下來是王家鬼,死翹翹是王家死鬼之類,反正他的模樣說是人別人不相信。就好比我這邊日子過煩了打算造反他也頭一個通電響應云云。
怪可憐的,想想當時場景沒有電視劇上輸忠輸誠時候的慷慨激昂,就是有點心酸。常貴不是沒才華,一筆地好字不說,文才在農學裡堪稱楚翹,業務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就是因為出身低。十多年寒窗熬下來本打算科場揚名。可囊中羞澀,最主要的是委瑣的模樣讓旁人不待見。走誰家的門路光一看長相就被客氣的攆出來,最後只好委屈在工部當小吏,發配到偏遠地方治理鹽鹼地。若不是開辦農學地當口上急於用人,常貴如今還在鹽鹼地上蹲著呢。
對於朝廷怎麼選拔人才我不敢有非議,可以貌取人的例子屢見不鮮,尤其這文官想登堂入室首先不能長的太那啥,光我見的這些大佬們先不說人品能力,這長相全都一水地排場。
比方杜風,心狠手毒不積德的老帥男,死朱雀大街沒一人搭理那種;曹老伯,一臉祥和就是兒子死了都能笑的讓人如沐春風;李義府不用說了,風流倜儻的中年帥哥,談吐舉止堪稱完美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就是下刀子捅你都感覺不來疼;劉仁軌算次的,四方大臉,濃眉毛寬眼角,方鼻寬口配上幾縷長鬚,人高馬大往那一站,不說話屬於硬漢類,一說話就想朝他腦門砸磚頭;就連許敬宗這第一丑都醜的可愛,朝誰跟前一站不笑不說話,三句話下來你就能把存折連同密碼一起交給他,還不後悔。
和這些人一比,常貴太可憐了,不過我覺得他最可憐的事不是懷才不遇,而是我不在的時候單獨面對劉仁軌地那種心情,我幾乎都預料到了,常同志三天後肯定會覺得我在謀害他,給他架上了油鍋,嘿嘿。
「這笑什麼呢?」穎搖了我幾下,「怎麼說了幾句就沒音了,光一氣傻笑不停?」
「沒事,」趕緊給穎肚子托好,「說,剛說啥?」
「說陳家的事啊,」穎站靠在軟榻背上,扭頭朝門外看看,「老四纏了二女說軍裡採購的事呢。」
「我意思交給二女去辦,咱倆沒必要攙和。」我和穎不出面好些。既然是合作,而我一直提倡公平合作,老四覺得身為陳家的代表不該被排斥在花露水作坊某些項目外,凡是所有的項目都應該是兩家共同管理,覺得二女的做法有點太獨了。二女則不想讓老四染指她的研發小組,而老四的要求於情於理也不好拒絕,就想把研發小組拉出來單獨成立一個機構,直接歸她統領。穎瞭解其中經過。雖然對陳家有機會翻身感到欣喜,卻在合作項目上一直沒有表態過。
「妾身沒那個本事,肯定不去攙和。」穎幸福地感歎一聲,摸了摸肚皮,「這肚裡地孩子才是妾身最要緊的事。至於陳家怎麼怎麼,好了當然高興;縱是不好,出了陳家地門,能幫則幫。幫不了也不歉疚。」
「哦?」
「該是個什麼就是個什麼。王家好,陳家才能好,這是個前提,也是這個道理。」說著笑了,「這話讓娘聽見又該囉嗦了。」
「哦,」我點點頭,穎把話說的明白,陳家就是想翻身也得看王家臉色。不是想翻就翻的。笑著搖搖頭,「咱倆再有閨女說了這話出來,按你的脾氣得朝死裡抽吧?」
穎扶我肩膀上笑了,「怎麼說呢,沒夫君這麼喻事的。爹娘給嫁了過來。頭三年上王家是這麼個光景,雖說當閨女的不能恨,可終究有抱怨地地方。虧得夫君醒過來變了樣子……您可別氣,妾身沒抱怨您。就是頭三年裡偶爾說說氣話,心裡可沒抱怨過一句,這不管咱倆的事。往後啊,兒女的婚事可不能犯了糊塗。」
穎是切身經歷過的,話也說的中肯,不管現在怎麼樣,一開始終究不幸福,區蠢其中酸楚。也幸虧是我碰上了。要不王家的日子到現在不知道怎麼過呢,穎對父母有看法是應該的。
「明帶你出去轉轉吧?」老是待了家裡不好,穎喜歡的各種社交活動都停了,成天就莊子上轉悠幾圈,有時候能看出來她有點懷念以前地日子。
穎眼神一亮,忽又暗淡下來,笑著搖搖頭,「孫婆婆說了。少出門。少上馬車,經不起顛簸。有夫君陪著就夠了。往後有的是時間出去。夫君雖說起了假,可還得常去農學裡看看才是,老是家裡陪了妾身可不對,別人說閒話。」
不在意一笑,說閒話不怕,別說閒話,如今就是想招惹我都得掂掂份量。就和蘭陵分析的一樣,朝裡兩派明裡看似偃旗息鼓了,可暗地裡都卯足了勁找對方不是,如今我的位置很有意思,說是四品散階一無實權二無實勢,卻是兩幫極力拉攏的對象,我若站了誰家陣容裡就等於拉過來兩家超級豪門,秦鈺如今在姚洲干地正順手,一旦像劉仁軌所說唐帝國戰略重點由北朝南轉移的話,秦鈺首當其衝是南邊的領軍人物,往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程家不用說,程老爺子在西線取得地一系列戰績隨便拿一個出來就能給別人砸死。突厥沒了,那麼牛x的吐蕃人硬硬被打成半殘疾,唐帝國西北的就倆能稱上號的敵人被老爺子親手滅了一個半,如今誰能傍到程家就把大事辦了,以程老爺子的護短脾氣,金鑾殿上都敢抽對手嘴巴子。
王家的關係不止如此,誰都知道粱建方的閻王脾氣,不拿聖旨都敢帶人抄要員家(幹過,當年平叛的時候在地方上沒少抄,老傢伙有錢),我是他從右武衛上硬搶過去地,為這事人右武衛頭頭老大不樂意;先不說我和粱建方什麼關係,光這舉動就能讓人誤會。
不但救過李績命,光農學裡經費全我一人從內府搶回來的,這年頭跑內府裡耍橫要錢的也就我一人。還有許多千奇百怪我都不能理解的傳聞,反正自從許敬宗的大兒子見我和楊泉親熱的樣子後,如今在外面碰到了非得停了馬車等我過去他才動,老遠那招呼打的親切啊,好像他全家欠我錢。
說耍橫,王家有資格,難得就是低調。咱低調做人,高調活人,除了劉仁軌這老不死的敢給我臉色看外,別人不管什麼身份一律笑臉往來。道王號稱狗屁不通不講理吧?就愛和我瞎侃,一個月不見就想地慌,喝醉了就滿世界喊了要把『清矍苑』送我,一醒再找他要就不承認了,硬說答應送地是『清矍苑』裡小唱班的姑娘,嚇我半年沒敢找他。
尤其是崔家,自打和王、程、秦三家一起墾荒後,崔家地勢力一下用的上了,崔彰也配合。緋聞頻傳,了不得了,別家不說,如今得罪王家和得罪崔家一個道理。連程初都問航海股東們開會時候我和崔彰咋了,是不是帶戒指還有講究?他打算照我戒指的樣子打幾個,一氣全帶大拇指上讓崔彰噁心。
這是個典故,崔彰在公眾場合被性騷擾不是一次兩次了,股東會上常找我求救。我正和路王大公子把寶石戒指卸下來比克拉,崔彰來了,朝我一使眼神讓我救他,我順手給戒指套了大拇指上和崔彰出去了。
路王大公子比較是非,我無心的動作被他宣揚成同志間地特殊暗號,如今凡是好這口的一見了中意的對象趕緊弄個戒指套大拇指上對暗號,對方如果是同志,也拿個戒指套拇指上就情投意合了。如果不是也不會因為性取向不同鬧誤會,一派祥和。
祥和的氣氛就好,活的順心。可就偏偏有不張眼的人喜歡破壞這麼好的氛圍,姓劉,名仁軌。
偌大個農學不說好好打理。沒事鼓搗大唐帝國全球戰略問題就讓人討厭,還恬不知恥的跑了金鑾殿上起奏折,李治也給面子,竟然糾集群臣多番研究。有說好地,有說不好的,反正等聖上裁決呢。
老不死的認為唐帝國國力日盛,幅員遼闊,版圖之大前所未有,自打拿下西突厥後在西北部再無敵手,如今吐蕃無力為患,吐谷渾戰勢日趨明朗。前途可謂一片光明。但此時再進行盲目擴張是不明智的舉動,早先軍伍裡策劃一旦和吐蕃達成協議後整頓人馬攻下蔥嶺以西(阿富汗)的舉動純屬吃飽撐的,無理取鬧。打下來容易殺起來也容易,可消化起來就難了,弄不好反倒成了國家的負擔,徒費國力。
現如今要讓唐帝國健康有序的發展下去就該延緩一系列地擴軍拓土運動,盡最大能力讓軍士們得到修整甚至是回鄉務農,所謂兵貴精不貴多。下來一個士兵就能多耕種幾畝地。就能省下一分糧餉投入到新型軍械的研發、換裝中去。盡最大努力將現有的版圖治理好,得到一寸就治理一寸。在大力發展農業的同時不能忽視商業、工匠作坊的積極作用,農工商並舉才是王道。
首先列舉了幾點要素,一來睿智地李治陛下正當壯年,二來周邊除過南詔跳樑小丑還沒有降服外再無敵手,三來唐帝國幅員遼闊可南北差異明顯,多年的征伐只重視版圖的行徑忽視了嶺南等地的重要性,從吉蔑帶回來地一年三收的稻米讓老劉看到希望云云。
列舉完要素後大意將自己未來的戰略規劃做出了驚人的調整,唐帝國版圖已經難以朝西北擴張,西鄰高原,北抵荒漠,難有作為。但南有南詔作祟,東北有黑水諸部對帝國虎視眈眈,雖說還沒有能力悍然掠取帝國版圖,可徵兆已經明顯,若置之不理恐為大患。
當有人質疑如何征伐濕熱的南詔和苦寒的黑水各部時,老劉依舊振振有詞。先分析兩個地區的地理狀況,並指出這些地區傳統與華夏文明的相似之處,繞了個大彎子把這兩個地區全部劃歸到大唐應該收回地故土內。
並指出因為吐蕃的關係,對南詔是武力壓迫,不是大軍征伐。將現有的駐軍數量翻三翻的同時並不主動出擊,目的是讓南詔感覺到強大的壓力後盡快放棄吐蕃與唐帝國結盟。一針見血的指出現在趁了吐蕃虛弱的時候正是時候,內府在南詔實施地一系列分化計劃必須有強大地軍裡配合才能完成,而花露水和高度酒的誕生能支持更大規模地駐軍計劃,秦鈺的那份軍報終於給老傢伙用上了。
對於東北方黑水各部的措施則是以大規模侵襲為主,將逐漸強大的黑水各部屠戮在搖籃之中才能確保唐帝國萬世基業。以前因為地域氣候上的種種限制讓幾次大規模的軍事活動胎死腹中(其實唐帝國對黑水各部的征伐一直沒有間斷過,就連晚唐國力憔悴時都沒有放棄將靺鞨併入版圖,但是因為氣候原因不能形成長期有效的軍事打擊,短暫的勝利難以形成長久的統治),但這個困難是暫時的,可以說在未來三五年內就能解決,所以還是盡早著手部署為好。
「他說的是棉花?」蘭陵專門為這個朝我家跑了一趟,聽完蘭陵的敘述我不禁搖搖頭,「棉花不一定行吧?就算軍士棉裝在身也不一定能擋住酷寒。」東北地區的溫度我領教過,大冬天穿啥都冷。
「不光是棉花,還有煤炭。上月的消息,遼城洲才發現了煤山,比銅關埋的淺呢。」
「哦,」點點頭,要是這樣的話就難說了,「老劉這次可以耍橫了。」
蘭陵輕笑著點點頭,「你也可以,劉仁軌帶了好些高帽子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