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章謀定而動
雅契朵,用臭男的解釋就是純潔而優雅的意思。我認為他在欺騙我這個外國人,至少從表面上看,這個兩個詞彙和面前這個人形生物拉扯不上關係,或者他內心比我純潔,可我不認為他比我更優雅。
臭男覺得在這個方面應該和我解釋清楚,以免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雅契朵不是野蠻的遊牧部族,世代耕種在自己的領地上,幾位領主之間用通婚來制衡部族間的紛爭,小摩擦避免不了,可很少出現大的紛爭。
他們沿用祖輩承傳下來的禮節交往,人與人之間有嚴格的等級規定,雖然人口並不密集,卻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並不是唐人想像的那麼愚昧無知。一來雅契朵所處領地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水流縱橫,相對於居無定所的遊牧生活,那個地方更適合耕植定居;二來被崇山峻嶺分割,脫離吐蕃大部已久,逐漸形成自己的文化和傳統,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演化成一個新民族。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吐蕃人相比,因為與唐帝國僅僅相隔一縱山梁,和漢人多年的相互交流促進下,雅契朵的生活習慣更貼近唐人,甚至從思維方式上都比較想像。這就是為什麼在忍饑挨餓的時候臭男首先想到的是朝唐帝國求援,遭到拒絕後能長途跋涉來到長安找我都不說找他真正意義的祖國尋求救濟。
「這麼說你們更認為自己是唐人?」
臭男搖頭,「不是!」
「不是唐人你跑來要糧食還這麼氣長?吐蕃那邊呢,你怎麼不去?」
「我不是吐蕃人,我們是雅契朵,雅契朵人!」臭男對我的詢問很不耐煩,「為什麼讓我去吐蕃人那裡要糧食?他們自己都吃不飽,拿什麼給我?」
「可大唐的糧食只補償給自己的子民。管糧食的官員不會去關心外族人是不是挨餓,就好比我們挨餓時候你也不會把領地的糧食分一份過來。」我很無聊,問這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所謂雅契朵人把自己在兩個大國中間擺在什麼位置上。
「我當然不會分給你們,唐人那麼多,要是都挨餓地話,我也沒有那麼多糧食分。」沒有外交上的客套話,臭男回答的很實誠。好像在他們部族裡並不擔心說實話會得罪人。想了想,「我會賣給你,如果我領地上有剩餘的糧食,我會加一點點錢來賣給你。如果到哪一天的話,我希望你派那個做生意很厲害的美麗姑娘來和我談,我很期待她能再坑我一次。」
不知道老四什麼時候坑過臭男,老四聽了這話一定很高興,優雅的臭男和美麗的老四。難以理解地東西撲面而至,我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有點變形,看來火星離我並不遙遠。
沒有繼續問下去,很真誠的安撫了臭男幾句,答應糧食的事情我努力幫他解決。前提就是他得好好待在這個地方盡量不要出去。
「我相信你,」臭男對我的信譽還是很放心的,雖然臨走的時候說了句我很不愛聽的話「你是我朋友裡最不聰明地,更值得信賴。」
我很大度的原諒了這個愚昧無知的野蠻人。只是吩咐二娘子在中午給吐蕃人送飯的時候不必太破費,每人兩塊鍋盔足矣。
出乎意料的是,蘭陵在我解釋臭男地真正籍貫後顯得有點洩氣,她認為矛三朵比雅契朵更有利用價值。雅契朵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人口數量都不能給唐帝國構成威脅,作為一個偏隅一方獨立存在的部族,就算拉攏過來也沒有多大戰略意義,哪怕併入版圖,不過是多了個拖油瓶而已。
「你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我不能理解蘭陵對雅契朵的認識。雅契朵背後就是雅礱江。北連金川南抵大渡河,東西環山南北兩處天險,要不是這麼好的地理位置,一個小小地雅契朵早就被大家輪流征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這邊地理位置不高,適合唐軍進駐不說,又有天險做屏障,易守難攻;不趁這個時候拉攏消化掉,等以後成了氣候變成刺頭再去征伐悔之晚矣。
「你說的或許有理。可我們現在主要的目標不是你說的那些。短時間裡激化吐蕃大部族之間的矛盾才是要領。像雅契朵這些獨立無依的邊緣部族,就算任憑他發展。往後能成個什麼氣候?」
蘭陵顯然沒有我這種穿越人士的覺悟,我可能不太明白深入的戰略要領,可放手任由一個有自己語言文字地部族發展的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老祖宗太現實就會忽視這一點,就可能會給後世帶來無可挽回的損失。
不知道辮子皇帝裡號稱才華橫溢的那位在金川碰了多大一鼻子灰,若講給蘭陵聽的話她準會笑破肚皮,她肯定不相信漠河的野人後裔往後能佔領這大好河山,更不會相信雅契朵的那幫鬼民能和一個帝國抗衡許多年,「我堅持認為應該在分化吐蕃大部的矛盾下,盡量拉攏融合雅契朵這種偏遠部族。花不了多少本錢,提供些糧食,鼓勵他們走出來和我們通商,甚至可以暫時允許他們頭領有個大唐地空頭官職,就像我現在這樣。」
蘭陵有些驚奇地看著我,仔細打量半天,撲哧一笑,「很少見你這麼認真過。可我覺得把他們封閉在所謂的天險裡餓死比較好,你說呢?」
「你鬥氣啊,傳出去惹人笑話。」我難得認真一回,蘭陵竟然不配合,弄地我好不容易積攢的雄心壯志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癟了下去,垂頭喪氣道:「算了,反正茅三朵那邊也打的歡實,你可以儘管利用,吐蕃內部矛盾已經開始激化,以你煽風點火的本事應該可以游刃有餘,我就不想朝裡面攙和了。」
「真的認真了。」蘭陵發現新大陸一樣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不行。你說說而已,我又主持不了大局。要不你就像代銷我家瓷器一般的認真寫份企劃,該用多少時間,該籌備多少錢糧,該在什麼時候採用什麼措施,該讓當地怎麼去配合朝廷的動向,條條框框的分派清楚,有了這個我才能……」說到這裡眼珠子轉了轉。「猶豫麼?」
「猶屁,我才沒這麼多空閒,你愛咋咋,我回去就給臭男攆走,反正那邊就是亂了我估計也化成一把骨頭,沒必要管後面地事情。」說完爬了蘭陵的新軟榻上撅個屁股養神,不錯,這榻好。在上面做什麼動作都舒服。
「還鬧氣,」蘭陵笑了,朝我屁股上拍一掌,「才華橫溢,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連化成一把骨頭後的時都能掐出來,怪不容易的。」
不屑這個說法,小看我了。完全可以在這個基數上乘以三,沒必要在個女人跟前顯擺。「聽不聽由你,我說了,我盡心了,我做了我該做的,哇哈哈。」
「不知道你想什麼,」蘭陵表情怪怪的,「神神叨叨。中邪一樣。
就在我正盤算回去怎麼敷衍臭男再給他攆走的時候,蘭陵輕輕推了我一把,「說服我沒什麼用,你得說服那些頑固的老傢伙才行。我們究竟打什麼旗號給那幫野人提供糧食呢?通商顯然行不通,觸犯國法;藩屬國?那麼個地方根本沒有立國地條件,就算立國了,大唐和吐蕃兩國都不會同意,是吧?」
「你想說什麼?」
蘭陵想了想。拉過地圖在我面前指指點點。「那個地方不同於西邊,你前面說的給個什麼虛弦官職的道理行不通。如今吐蕃國內亂局伊始。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和在吐谷渾吃敗仗不同,畢竟是在別國的領土上爭戰,還沒有波及到本國領土的安危;可一旦大唐這個時候並下雅契朵的話,就不再是借助吐谷渾牽制吐蕃了,演變成大唐和吐蕃直接的領土紛爭,很可能同時觸怒吐蕃兩個大勢力。我們看似擴充了版圖,有那麼點好處;可卻讓吐蕃找到了緩解國內壓力地辦法,或者借助這個契機讓一方勢力坐大,或者兩方同仇敵愾一致對外,這都不是我們想見到的結果。一旦他們將矛頭指向我大唐的時候,相對雅契朵那點好處就變的微不足道,甚至得不償失。」說到這裡朝我笑了笑,「這個雅契朵我們肯定要把他併入版圖,可不是現在。這點你肯定是想到了,可嘴上不服輸而已,總要和我爭個長短。」
蘭陵太給我面子了,或者說她在給我個台階下。我沒想的這麼周全,以我地能力也沒辦法想的這麼周全,我不過是個擁有本科文憑的半文盲而已,說是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識,這並不代表我能把這一千多年裡老祖宗總結地經驗自如的運用出來,說白了就是個嘴貨,只會誇誇其談的傢伙。
不管在什麼年代,專業人士依舊是專業人士,不是我這種半吊子軍事愛好者能比擬的。或者別人可以輕快自如的蒙騙古人稱王稱霸,我不行,或者我回的時候不對?面對這個精英雲集的年代,我最大的作用就是賣花露水地同時再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不用給我面子,我沒想到,從沒想到過。」還是承認了好,蘭陵不是外人,不必要裝腔作勢的撐門面,多聽聽也好,畢竟蘭陵在這些方面給我當導師綽綽有餘。「我這就回去趕那個臭人走,派人給他押運回劍南,絕不會讓他在京城裡攪事。」對不起朋友吧,其實我根本沒拿他當朋友,心裡有點愧疚,可外族人的生死關我屁事。
「那到不必。」蘭陵貼過來,拉了我胳膊晃了晃,「不到萬把人的小部族而已,正好用那個雅契朵當個引子,呵呵。交給我來辦,」說著提筆寫了封信,吹了吹,「你看不看?」
「不看,寫那麼潦草,看了心亂。」蘭陵寫的時候我在旁邊偷看了,大約能看懂幾句,是給內府在劍南大管事的密信,告訴他接待下這個臭男云云。
「不能保證賣給他夠數的糧食,吃是吃不飽。餓也餓不死。是個長久地交易,給這個臭人一點特權。」蘭陵笑地有點陰氣,看來不是什麼好特權,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特權?你打算幹什麼壞事?」
「救人啊,救快餓死的吐蕃人啊。」蘭陵找了個大封子給信裝起來,封了火漆交給我,「吐蕃部族想朝劍南買糧食地不是他一個,可都是失意而歸。如今他拉了糧食回去。肯定有別的部族找他問清原委,托他做個引見什麼的。這口子一開,我們就好動手了,該拉攏誰,該打壓誰,怎麼離間都從這臭人手裡經辦。時間一長,吐蕃人也禍害了,雅契朵在吐蕃人眼裡也變成大唐的鷹犬。呵呵……」
「壞蛋!」這比直接派軍隊打過去都惡劣,不但攪混了吐蕃各部落之間鬆散的聯盟,還間接讓雅契朵成為大唐一方的代言人。時間一長沒有吐蕃人拿他們當同胞,不但在地域上孤立,連吐蕃人對他們的認知也變的孤立起來。到時候不用拉攏,水到渠成地成為大唐的一部分。
我想佩服蘭陵,可兩人的關係不允許我這麼幹,有一種挫敗感。臭男的部族危險了。一旦形成這種特殊的依附關係,幾年後亂局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難免會有吐蕃人對他發難,到時候他想都不想就會朝唐帝國求援,條件反射。
臭男現在覺得我更加值得信賴了,當我告訴他可以直接去劍南找內府總管事商議糧食價格的時候,毛血旺兄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獲得了我的允許,釋放了兩名護衛飛馬回家鄉匯報,讓大家組織人力運送財物去劍南換取糧食。然後一口氣將身上地值錢飾物統統摘除下來給我當做謝禮,胡亂吃了幾口鍋盔就帶人上路了。
塚中枯骨,再見了吐蕃那幫和談使者,我就有這種感覺。這邊開始下手了,和談還有必要嗎?協議還得簽,走過場而已,不知道他們在長安待的這麼久回去還過不過得習慣,臭男就明確的指出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到長安來。臨走裝了幾包素蛋說要回去送給家鄉的姑娘們。並指出長安什麼都好,就是女人不順眼。除過老四。
是個實在人,在臭男神出鬼沒的審美觀帶動下,我刻意仔細打量了老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具全,很值得欣慰。至於搭配上,我不能指責丈母娘地創造力,只盼了穎生小孩的時候能吸取長輩的經驗,不必重蹈覆轍。
「您吃飯時候看哪呢?」雖然我是帶了唯物主義辯證法的觀點去觀察,可過程開始沒逃過穎地法眼,至於她怎麼想我就難以琢磨了。
「看老四啊,」看就看了,沒必要遮掩,又不是存了歪心思。「看看不行啊?你操什麼心?」
「妾身才不敢操您的心。」穎輕笑著朝我皺了皺鼻子,摸了肚皮道:「妾身這才幾天時間沒……二女服侍的不好?」
「少亂猜啊,小心我打人!」不是惱火,隨便拉扯個女人造我謠都不要緊,只要漂亮就行。可不能莫名其妙的認為我對老四有想法,這打擊太大了。「你當姐的,說出這話就大逆不道,明罰你不許吃山楂葫蘆。」
「哪不行。沒個憑據的,您怎麼盯了老四看?」
「有人說老四是美女,我確定一下而已。」
「確定了?」穎笑出聲來,「老四本來就是美女。」
「嗯,二比一,算我錯了。」反方的勢力不夠強大,穎和臭男的結論對我地審美觀造成了強力衝擊,恨恨道:「美女!」
「美就美,您臉上抽什麼?」穎笑的暢快,「不和您逗了,有事情商量呢。」朝炕沿上挪挪,「雲家開始放地了,怎麼個說法?」
「你怎麼個想法?」二女說的沒錯,看來穎真的有打算,胸有成竹的樣子讓我不由替雲丫頭擔心。
「沒怎麼想,現在才是個開頭,水塘上有人問而已,如今咱王家沒松這個口,佃戶還不敢放手去和雲家訂契約。」穎隨手拿過個單子遞給我,「既然雲丫頭來咱家也說過,咱倆都沒說反對的話,妾身尋思著就讓管家把這話頭鬆了,就讓她把幾畝水塘賃出去。」
不是賃不賃的說法,接過單子看了看,雲家考慮的真是周全,水塘是六年,逐年加租,最後一年地租金也不多,佃戶完全可以負擔。「都是水塘地?後面沒挖的怎麼沒見寫?」
「她這一步步來,有了水塘當樣板,只要水塘賃完了,後面沒開挖地才好定地租。」穎給單子收起來,踢了腳滿不在乎道:「妾身等她呢,看她在後面出什麼花花,真難為這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