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穩健
一切籌備齊全後,隴右大規模墾荒終於正式拉開帷幕。新年的第一份急報快馬發了回來,王、程、秦、崔四家今年共計九千畝的墾荒項目被提上了日程,燒了這麼長時間的錢,如今終於邁出了第一步,值得好好的慶祝一番。
齊心合力,集中四家的人力物力,墾荒順序由秦家開始,在充分使用勞動力的基礎上集中管理,大幅提高效率的同時狠抓安全生產,若一切順利的話,憧憬中的西北江南在三五年內就能初具規模。
昔日荒涼的草場從此變成富饒的良田,越來越大,越來越繁華,不惜動用家底的破壞環境行為將成為人類歷史上一座里程碑,傳唱中的北大荒轟轟烈烈場面提前一千五百年出現在唐帝國的領土上,讓沙塵暴來的更猛烈些吧,這是祖先留給子孫最寶貴的財富。
老四從來就不是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好姑娘,穎和二女嘻嘻哈哈舉杯同慶的時候,老四已經開始著手計算所有出塞置辦莊園的大戶人家兩年內開墾田畝的合計數字。很驚人,若勞力充足的話,明年這個時候將有十三萬畝的草場變成良田,而今年就開始預播的棉田已經超過四萬畝,這就是說從今年秋天開始就會有將近一百二十萬斤的棉花的產量,而到明年,這個數字將擴大三倍。
起跑線,以前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熱身運動而已,白花花的棉花如同亮閃閃的銀餅,如今才真正站在起跑線上,內府擦拳磨掌,工部磨刀霍霍,王家……王家……關鍵投不出那麼多錢!
急啊,這剛慶祝完就撮手踱步的沒點打算。京城裡的作坊暫且放放,關鍵得在隴右置辦新棉織業基地的投資讓人受不了,總不能給幾十萬斤棉花拉回來織,那麼大體積,運費都受不了,而且拉回來憑借現有的作坊也沒辦法消化,若積壓到明年就該哭了,產量一年年遞增。棉價一年年下降,銀子壓成鐵價錢,全家光等了跳河。
「老四想辦法呢,別打攪!」穎給喝了個半瞇地二女撥拉到一旁,親手捧了杯茶水送到老四手邊,勸慰道:「慢慢想,別著急,這時間還長呢。」、
「沒時間了。現在就得過去興辦作坊,趕了今年第一批棉花下來就得收購。」老四掐了下巴有點為難,「不若從陳家墊付兩萬貫出去,連帶作坊、勞力和今年的收購本金都預備上,算下來兩萬貫還不得夠。得精打細算的用。加上我放了王家的兩千多貫,怕才可可的。」
「兩萬?」穎嚇一跳,矢口拒絕:「這就一下給兩家都掏空了?不行!」
「不行!」我一旁敲了敲桌子,「老四發愁沒用。無論王家、陳家,這一次掏空的買賣不能幹,今年能不能有那麼大收成還是兩可,就算豐收也沒有把家底都壓出去的道理,還不到那一步。」做生意得四平八穩,老四被眼前的收益晃花了眼睛,小姑娘大腦一時發熱……年輕,原諒她一次。年齡再大點就好了。
「你三個該睡都睡,今晚不想這事,說不定明早睡醒就有了好點子。」給老四哄了出去,把穎和二女都攆到床上,警告道:「明天不許在老四面前提隴右地話,尤其是穎,不要逼你妹子想辦法,她才是個小姑娘。不是神仙。」自從上次老四拋出跨時代的經營策略後。穎很喜歡戳火這個妹子,再這麼下去好端端的人才就毀了眼前。循序漸進才是成材的最佳途徑。
外面月光好,正好吸收下天地精華,一個人搬了把椅子坐了院子當間,春晚微風吹拂,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將糾纏成亂麻的思緒條條分剝,零零碎碎的再整合一起。
內府啊,其實若蘭陵在跟前也能好好商議,這個時候不存在商業對手的問題,早在去年就制定了兩家合力抗衡工部的方針,算是個盟友,何況兩人知根知底,某些地方談起來甚至比和老四交流更方便些。
工部,從情報上分析這次真地打算動手了,而且投資巨大,很有一掌定乾坤的架勢。想起張鄆就笑,還真沒把這傢伙放了眼裡,勤勞肯干沒錯,馬仔的好材料,可一下就升級到ceo的位置上,嘿嘿,也不想想他面對的是誰,別說內府那幫吃人不吐骨頭地老人渣,就王家這後宅包括丈母娘在內隨便拉個出去都夠他喝一壺,錢多就拽嗎?不見得。
不是唱歌的時候,此情此景,花前月下的,總想哼哼個調子出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迫在眉睫,我心裡卻一點都不著急,總詩情畫意的小資調調按捺不住,偶爾一人獨處也是個開懷地事。
心思放開,竟然開始回憶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很有意思的經歷,有了家,有了倆性格各異的好婆娘,攤了個商場對手卻濃情蜜意的知己,既丑又才能過人的小姨子。還有旺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我身邊,坐了我腳面上朝我看,大眼珠在月光下發出奇異的光芒,是個善解人意的傢伙。
坐地有點涼,起身走走,輕輕撥開後宅大門領旺財府裡轉轉,溜躂到西院時候遠遠傳來錢管家和胡賬房對飲的談歡聲,倆老傢伙如今活的悠閒,清閒下來總是酒來肉往的。不去打攪他們,轉了個大彎子行至達萊小院牆下,門縫裡隱約燈光忽閃,小間諜還沒睡,下意識的拍拍院門,有小丫鬟過來開門將我迎進去,達萊已經站了院裡,見是我趕緊上前見禮。
「做針線?」挑了簾子進去,桌面上散亂一堆小零碎,看桌椅的擺設,怕是和幾個小丫鬟交流女紅心得,隨身坐下拿了個小繡品打量,與穎和二女的手藝相去甚遠,搖頭笑笑丟了回去。「看來近些天作坊裡清閒下來了?」
「是,」達萊親手端杯熱茶恭敬擺我手邊。「作坊不忙,年前趕了批活才把大勁過了,去年加了勞力,又都是能下了苦的,連帶積壓地一批棉花都搬出來放了,估摸不等今年棉花下來就斷了料。」
「不能斷,寧願活做慢些都不能斷貨,重新調整下產量。一定得堅持到新棉花下來。」這倒是沒想到,按理提高效率得有個嘉獎,笑道:「無論如何是個功勞,看來你除了當細作不合格,管理作坊進步蠻快。」
達萊捏了衣角亂揉,吭哧道:「您不說,婢子就忘了。」
「不說了,」擺手笑了笑。「忘了好,有安逸日子過才是福氣,你是有福地。」
「謝您吉言,婢子不敢求福,若能安穩過了這一生就是老天的恩賜。知足了。」
「知足常樂,」敲了敲桌面,笑道:「這是哄自己地話,還是有點**好。知足這東西是個境界,我一直想知足卻總不能做到。好了,趕緊睡吧,我是無聊亂竄,呵呵。」
「您是遇見什麼事了?」達萊衝我脫口問過來,見我回身打量她,趕緊賠禮認罪緊張道:「婢子逾越了,您責罰。」
笑了。這才像個樣子,以前這話是絕對不會從達萊嘴裡出來,算是個進步。「想知道?」
達萊慌忙搖搖頭,擺出個恭送的姿勢,一言不發。
「坐下,想知道就給你說說無妨。」既然隴右上就是為這個難住的,身為織造作坊的總管事,給達萊說說也不算過。前因後果敘述一遍後。笑問:「好奇心滿足了吧?呵呵。不瞞你,該讓你知道的絕不瞞你。好了,趕緊休息,明早都忙。」
「您什麼打算?」達萊見我說的沒有絲毫顧慮,也就能順勢問下去,這次到沒有剛才的驚慌,就是不抬頭看我。
「打算啊,王家既不想出去借這筆錢,又不想和別人合作這個買賣,若真到束手無策的地步,或許就得從後一條上妥協了。」剛也閃過這個念頭,既然無力獨自搞,不妨將崔、程、秦三家一起拉上,可想來想去還是暫時打消這個念頭,朋友間相互幫助扶持可以,一旦赤裸裸地扯到生意上,往後不管賺錢賠錢,想再回到原來的關係上就有難度。而且程、秦兩家盡量要多給於少利用,往後不管是我還是兒孫,不到萬不得已就絕不朝這兩家開口,是留下保命用的。「看,這就算是最機密的事了,俏不做聲的想什麼呢?」
「婢子在算個帳,」達萊心算半天可能算不圓滿,枕頭旁取了小算盤一五一十的撥了起來,會用而已,極不熟練,看的我想衝過去自己撥。喝了一碗茶,又晾涼一碗茶,達萊才小心的得了個數字出來,不好意思地朝我看了眼,「您久等了,婢子……婢子…算不到一起。」
「那瞎算個什麼勁!」運了半天氣就等個答案出來,這好,沒算過來,弄的我洩氣的皮球一樣,哭笑不得。「成天說要能寫會算,紡線織布都靈巧,算盤用的一堆狗屎。」
「您…」達萊被我說的滿面羞紅,小心翼翼給算盤推了我面前,「您算,達萊說,您恕罪。」
「說,」清盤,拉了架勢,「多看多學,看我怎麼用地。」
「先從作坊起,婢子想問問,按您說的現在三家都盯了隴右的話,這棉花怎麼分配呢?」
「平分,暫時有這個協議,」我敲敲桌面,對這個還是有把握的,因為和王家有約在先,內府不能多拿;工部頭年入行,看了內府地面子上也會裝作公允的樣子,王家樂得兩面討好,前幾年都不會出太大差池。
「今年四萬多畝,按畝產三十斤,」達萊點點頭,開始報數,「每家分下來四十萬斤,您算算,按一千個女工每人一天脫籽三到四斤棉花算,得多久日子?」
「大概得三個月強,」這根本不用撥算盤,一口就報出來了,對達萊的算術水平很擔心,這丫頭得培訓培訓了。「不能這麼算吧?一千女工要是分派的話,得按最合理的生產模式來,全去脫籽沒必要。你按咱家的比例算。」死腦子,理論和實踐嚴重脫離,讓她干行,讓她再算就要命。
達萊手足無措的伸了指頭亂掰,要不是我制止,只怕連脫鞋的心都有了,嘴笨舌拙地,想了半天也把讓我如何個算法說不明白。氣的就想朝她扔了房頂上去。
「算了,你就說你想算什麼?不用你報數字,光說想算什麼就成。」深呼吸,要壓火,這丫頭一著急就怕連剛剛完整的思路都亂了,溫言道:「喝口水,想想清楚再說,別著急。」
達萊感激的點點頭。涼茶喝了幾口,緩和下心氣,「婢子給您報一下作坊一年裡的產量,還有女工的人數。可新來的女工是去年入秋才加的,而且連續兩批入作坊地時間有差別。又學了個把月,有熟悉快地,有熟悉慢的,這麼一來婢子就沒辦法按人頭均產量了。就算不到一起了。」
可憐娃,真為難她了,按敘述地確是個比較複雜的應用題,可怎麼就不知道拿月報出來看呢?翻翻每月報表就全出來了,還算,算個屁啊。「去,在我沒抽你之前把賬本拿來,現在是算自家又不是算人家。你亂出個什麼怪題?」自找苦吃,羅列了每月報表產量後,得出個讓人傷感的數字,若想將四十萬斤棉花順利在一年內都消耗掉的話,起碼得三千女工馬不停蹄的趕,便宜勞工販子了!可恨地是,每個女工買回來還得有個熟悉過程,一個半月後能達到標準就不錯了。但當年能拿下四十萬斤的產量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想說什麼?」我翻了翻賬本。這其中還有些出入,帳算到細處。比老四今天估摸的投資還大些,兩萬多貫不夠。
「我們要不了那麼多棉花。」達萊終於從數學盲的窘境中恢復過來,「我們同內府交換,他們肯定是要著急獲得隴右的收購權,我們出讓給內府一部分,用來交換他們關內種植區地收購權利,二斤換他一斤,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關內離京城近的所有棉產區都包下來。」
「你意思先不去隴右蓋作坊?」
「我們慢慢蓋作坊,慢慢招收女工,讓內府和工部兩家分享一百萬斤,王家最多留二十萬斤足夠。按這個帳算下來,他們明年棉花下來前肯定消耗不完這麼大數量,有不少積壓。等明年大量棉花采收後肯定會大幅降價,他兩家生產成本就無形中高出咱們許多。」
達萊掰了指頭朝我細數幾個要點,京城附近的棉花因為運輸路途短降低了成本,隴右做到寧少毋爛,內府和工部卻得因為大量棉花難以消化而不斷的去擴大作坊規模,不斷招收女工,看似產量不斷擴大,可生產成本卻沒有因為生產規模地增加而降低。此長彼消,王家從容不迫的擴張卻一直能牢牢的控制主動權,良好的體系有條不紊的運轉起來,不緊不慢的跟了兩家後面施壓,尖牙利爪的肉食恐龍總有辦法對付那些臃腫笨拙的大傢伙。
關鍵就是在利用內府和工部兩家一味爭勇鬥狠地空擋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要拿捏好矛盾點,前幾年裡王家要示弱於敵,不用示,真的弱。屈服嘛,我很拿手,咱就沒長征服者的面相。
「又打什麼鬼主意?」蘭陵條件反射,對我拿出的優惠政策一向懷有戒心,我倆還真是知己。
「不給你難道去給工部?」我無奈的攤攤手,哭喪臉道:「要不您大人大量,再借我一萬……兩萬貫?要不我連自己那份棉花都收不起了。」
「然後你打算還二十貫了事?」蘭陵啐過一口,笑了,「不與你計較這些,你家什麼個家底我也清楚,也真是窮途末路了。虧你運氣好,才有幾筆帳結回來,這邊還有些閒錢。」說著抽過本子翻了幾下核對個數目,「兩萬怕艱難,到底是我出錢,先拿一萬六回去成不?」
「啊…」嘴張的能塞下倆蒸饃,怎麼還借?都有過天下信譽最差債務人評語了,難道我在蘭陵跟前的信用度這麼堅挺?「你想好啊,俺……」
「想好想不好的,你就是算真是個混子我都認了。這時候,我不幫你誰幫你?」蘭陵笑了笑,「瓜子,不好意思什麼?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地時候多了,我是你婆娘,內府再和王家爭爭吵吵,我對你心思可不會變。還有勞力地問題,若不順手的話,帳先從內府裡走,這個話我給你頂了。」
「……」聖母瑪利亞,姓李?可我是異教徒啊,為什麼非要借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