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舉債
舉債。坐家裡和穎把去隴右發展的針針腳腳所有細節帳務都清算一遍,頭一年墾荒肯定沒收益,建莊子買牲畜雇勞力裝備地主武裝團伙以及大量的糧食消耗……
「我感覺咱倆在商議謀反。」拿著穎列出密密麻麻一張尺餘長的帳單,「又是老兵又是兵器又是馬匹,沒姑娘媳婦的,一群老爺們暗無天日的旱原上臭烘烘起碼得過兩年,小心墾荒不成,反倒把人都窩成變態狂。」
「少胡說。」穎搶過單子算盤上出了個合計,「頭一年是大頭,四千貫上說話,開銷是大了點。」
「大了點?咱家哪來那麼多閒錢?才起了棉織作坊,千把人張嘴吃飯,收益還沒見,又大筆錢糧朝隴右上去,你算算清楚。」萬貫家財,幾年的積累就短短一年裡煙消雲散了。不是,弄不好還得舉債經營,頭一年四千貫砸鍋賣鐵就支應了,萬一二年、三年沒收益……「見效不會快,青黃不接時候我就抱你和二女跳井去。」
「說的。」穎楞了楞神,轉笑打了一掌,「帳既然算開了,反倒不怕沒錢。」
「別說朝你娘家拿,我堂堂侯爵,丟不起那臉面。」穎是不愁,陳家黑了頭狠賺好幾年了,家裡又沒王家這麼大開銷,現錢肯定有,可讓婆娘從娘家拿錢補貼家用,王家破落時都沒發生的過,現在家業興旺再伸這個手真不像話。
「妾身想想。」穎也覺得不太體面,收了輕快表情,拖腮沉思起來。
「實在不行,拿咱家作坊朝內府抵押籌點款子……」我覺得這樣可行,心裡打起算盤。
「不!」穎沒等我把話說完,一口否決。「根基不能動,任憑哪個作坊都不去壓錢回來!」
「我是說造紙作坊。怕啥?有咱一半股份呢,若大的作坊咱沒花一分錢進去,如今收效還不太顯著,先抵了錢用多合算?抵押,又不是賣。」二皮臉就我這樣子,很滿意穎現在的表情,她很幾乎沒見過像我這麼有智慧的人類。
「那可是人家公主投錢蓋建的,咱拿了人家蓋建的作坊找人家抵押現錢。這道理妾身有點……」穎聽完臉上就臊臊的,後面話硬硬沒說出來。
「有點啥?商業運作,哼哼,包我身上!」才放地年假,手裡有大把時間和蘭陵打擂台,我太聰明了。
禮數不能缺,花露水作坊的新產品,雜七雜八的瓶瓶罐罐帶了一大盒子。蘭陵的身份,你帶再貴重的禮物都顯的寒酸,真正值錢的就免了。往年都是下人送,今年我親自押送過去,是不是有點見外了?
「正說朝你家送年禮呢。人到跑過來了。」蘭陵今年收益不小,內府那幫子老流氓我常見,如今活的滋潤到家,滿長安就屬這個機構花紅多。賣年貨全板車朝家里拉,沒點王法。香水瓶子逐一地打開聞過,喜笑顏開,「又弄出這麼多新玩意,可是打算過肥年呢。」
「那是,什麼新玩意都得先給我婆娘用,慢慢挑,我年上忙的馬不停蹄。說話還得去崔家談明年的生意。」撣了撣袖口,拿了個要走的架勢。
「別急,好不容易才歇下,沾個蒜就跑算什麼。說話就年上了,陪妾身吃個年飯走。」蘭陵挑了個滿意的香型捲了袖子塗抹,隨口問道:「你家隴右圈地的事籌備的怎麼樣了?」
「我沒管,都婆娘一手操持。」借了蘭陵挽留,解開大氅扔了椅子上。舒服的靠了上去。「才休息幾天,沒心思朝隴右上想。農學一年到頭給我折騰夠嗆。」
「這可是你不對,多大地事情這時候也該放下了,家裡要緊。要說親疏,你應我的事盡心盡力擔當,我樂意,我當之無愧,這是親。可若是為了我把家裡事情耽擱了,那就是陷我與不義,我心裡也過不去。」說完走我旁邊坐下,柔聲道:「別叫我心裡有負擔,再怎麼說我也不是你王家人,你能把我放的這麼靠前就足夠了。」
「說的,大過年弄的人心裡稀荒。有些話放心裡最好,說出來不是你難受就是我難受,雞飛狗跳地過日子反倒輕快點。」和蘭陵已經沒必要糾纏誰裡誰外了,有時候心裡偷偷想把她和穎、二女擺在一起,可下意識裡又排斥自己這麼作。我的苦衷蘭陵清楚,她願意我這麼想,可又時刻提醒我不必這麼幹。
「說說清楚對咱倆都好,」蘭陵在茶碗裡沾了點水朝將桌面一分為二,「都說情到濃處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論這話對錯,都不適合咱倆。我不是說道德、禮教,就算我現在嫁了你王家也一樣,反倒是相互間少些虧欠少些歉疚更能圖個長久。你心裡老覺得對我有虧負,我若也隨了你的心思就怨天尤人,這不是情誼,一下就變了負擔,一天天的份量積累下來,總有被壓垮地時候。」
「你咋知道我心裡對你有虧負?」
「我感覺得來。你越是顯得不在意,一幅玩世不恭的樣子看起來灑脫,其實活的更累。」蘭陵伸臉過來緊緊貼住,「該給自己著想的時候,或者你根本對自己就不在意……」
「誰說,我對自己在意很呢。吃穿用度,全講究。」
「嘴硬,你是什麼侯來著?」蘭陵輕笑著抵住我,「少看紙片,知道你記不住。真在意自己,這麼長臉的事情,滿處由不得去顯擺,前後倆月了還要看紙片。」
「哦,這麼說來我是個大公無私的傢伙了,還真出人意料啊。」得意的晃晃腦袋,朝蘭陵臉上蹭了蹭,「你想的太多,沒意思了。虧不虧你說了不算,我自認不是個高尚地那啥,今天過來也不是專程給你送香水。準確的說是過來混錢。」
「你家隴右上預算不過來吧?」蘭陵將下巴壓我鎖骨上用力給我過了個筋,吃吃笑了起來。「該是朝我借的,你若找了別人我才生氣。說明我在你心裡可是重呢,想了能滾到床上,窮了伸手就是錢罐……」
「我是不想朝大了折騰,」使勁朝蘭陵『臀』部給了一掌,「少說地噁心,我啥時候說借錢了?我是抵押。是貸款,給利息,和借錢兩碼事!」
「嗯,說說,既然不是借錢,那就沒情誼可談了。你抵押什麼看我能看過眼不?按理還有利息,若不合意,絕不會讓你從我手裡拿走半個字去。」蘭陵嬉笑著依我身上。「死要面子。」
「說起來我對朝廷作的貢獻太大,面子當然是要那麼一點點,嘿嘿。」無恥的『淫』笑幾聲,「造紙作坊!」
「再說一遍。」蘭陵聽罷就朝我耳朵上撕扯,「你個沒良心的。你有本事再說?」
「疼…」搖頭晃腦才把蘭陵掙開,「造紙作坊有啥不好,反正也有我一半股份,利息就從股紅裡扣……哎呀。咋咬人!」
「你怎麼不拿花露水作坊抵?咋不拿棉織作坊抵?還股紅,你就是上門來砸場子的,咬你算便宜了。」
「松,松點,死了!」勒我脖子舌頭吊出來多長,快窒息了。「成不成別打人嘛!」
「不成!」蘭陵不解氣,又捏了幾把,「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之徒。換個!」
「沒了……」雙手一攤,無賴道:「要不你預付十年地花露水定金也成……」
「敲死你!少來,」蘭陵說完又遞過來一肘,「壞傢伙。」
「我想想,說不定崔家對造紙作坊感興趣呢,前後都提幾次了……」
「不許!」藍陵揮了揮拳頭,「不許拿咱倆東西抵押,造紙作坊就虧損我都認了。一人一半。要不……」
「要不啥?」
蘭陵眼波流轉。低笑幾聲,「要不是這。你家隴右建莊子地錢我給出了,往後拿棉花還,按當年的收購價折算,還清為止?」
「你啥意思?」我警惕地看看她,「你存啥打算?憑啥按當年收購價給你?」
「願不願意?」蘭陵強勢的將鼻子頂我臉上,「說話。」
「停!」我給她臉搬開,「你在搞鬼,你內府偷偷放帳了!」怪不得,怪不得穎前後催促,一個勁誰家誰家都齊備了,開春就過去了,咱家可不能比人家晚什麼的話。若說程家、崔家這種超級大戶我還相信,一直認為王家最近幾年資本積累有一定深度了,比上不足,比下還綽綽有餘,連王家都一時籌備不齊全,就納悶怎麼忽然間大伙都有了錢,連幾家趨向沒落的家族都躍躍欲試起來。「犯規!」
「犯誰家規?出塞墾荒本就是為國利民的大事,京城裡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家族報國無門,提供個便利是什麼錯?我又沒放高利貸出去,一路提供方便,僅僅是要求收購田里的出產,他們白落了田莊,天大的好處!」蘭陵得意洋洋,朝我搔首賣姿。
挑釁,簡直是卑鄙。「我和你拼了!」
「別,您小心,拼壞了妾身可心疼。」蘭陵笑著背過身去,讓我擂了幾下,「可是出氣了,要不您就結實地再揍幾下,呵呵,哈哈……」
「學我的本事跑去欺騙人家古代人就是犯規。氣死了,往後棉花都被你收去,我家怎麼辦?你簡直就是個……是啥?」蘭陵這手狠啊,釜底抽薪,原料都捏她手裡,明明就是想壟斷,王家再好的管理、再好的技術,沒原料照樣得喝西北風。
「著急什麼,往後種的人多,內府想收也收不過來。不過這前幾年嘛…」朝我又一個眼波,「夫君地作坊就暫時朝妾身,裡外也不敢多賺您的,加一成如何。」
古人啊,多恐怖的人類,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或者我根本不是唐朝人千年後地後裔,歷史的某個環節上出了變故,優秀基因突變了。突然成了殘次品?有點傷心,不是因為商業上的虧損,地確是自卑了,再一次被古人打擊,一切都變的恍惚不清。
「好,你狠,你……」使勁壓在靠背上閉目養神,調整一下內息。一肚子邪火流竄了幾百個大周天後,還是沒辦法控制。「離婚!」
「哦,」蘭陵吃吃爬我胸口上笑著,「氣大傷身,別為這點小事費神了,還不是和您學的,弟子撐了老師的風頭,您該感到高興才是啊。」
「可弟子搶了老師的收入是不是應該退回來點?你還有臉笑。這麼一來,萬貫地收益都不止……」
「真說了錢?你是見不得我比你強點,沒點出息。你家不算,數數滿京城有能力朝塞外墾荒去的有幾家?再者說,全國有能力去的有幾家?內府不是一心為了棉花。地確是想盡快讓那邊趕緊操辦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不是常說雙贏嗎?這麼作各取所得,從國家、出塞各家。內府,甚至是塞外胡人都有收效。」蘭陵笑了笑,「郎君是明白人,從你剛才一口猜出內府朝外放帳就能看出來你也這麼想過,要你王家有內府這個財力,估計早就第一個跳出來這麼幹了。別計較,還不是為咱兩家好?」
「咋說?我咋沒點感覺呢?」
「現在織造業剛有個開頭,都眼紅的肥肉。你的那些紡車、扎籽機、織機說起來一套套的,可要是誰真心想幹,那一套學起來就幾月的工夫,又不是花露水地秘方,保不得長久。」蘭陵取了個點心塞我嘴裡,幫助我下巴活動幾下,就算吃了。「如今內府前幾年上將原料供應拿死,有技術沒棉花什麼用都不頂。這麼一來就你我兩家。從根本上就斷了別人分一杯羹地想法。等過幾年,棉花多了。咱們也把棉織業拿的密不透風了,這時候別家跟進來也不會形成大威脅,畢竟從原料到產銷渠道早就是咱兩家地天下。」
「說的好聽,咋不說是你一家呼風喚雨呢?」
「我說兩家就兩家,內府可不能把事情作過頭,言官、令官都看著呢,放心吧,和你王家雙贏。」
「沒辦法。拿紙筆開條子,倒霉透了!一萬貫的借帳,既然拿了就拿飽,三兩千貫便宜你了!」開了這口,簽了這不平等條約,咱就得借勢把基礎打好。本來還想循序漸進,沒必要,有多大地圈多大地,包圓!
「也算,」蘭陵笑瞇瞇的將拮据打好,「咱倆私下走的借條,用不到第三方左證,王大官人,簽字吧?」
「落款怎麼是你?」我拿了借據吹了吹,「不是朝內府上借錢嘛,你跳出來是個什麼意思?」
「臉皮怎麼又變薄了?要讓你問內府舉債,我算什麼?別噁心,趕緊簽。」蘭陵扶了我手準備把穩寫字。
「等下,」懷裡掏了個木頭匣子,裡面是我找人按王羲之筆體篆刻地小木塊,每個木塊一字,用的時候排列組合一下就出來姓名、官爵等等。拿木匣子套死形成個活版印章狀,根據簽署文件的大小還能調節字與字之間的間距,字頭上覆蓋一層細棉有吸附效果,拿起毛筆將墨汁刷上去,蓋印章一般地蓋下來就出來各式各樣的簽名,不但字跡工整,字頭上細棉積壓後翻印出來的效果更像親筆簽名。
蘭陵被我舉動驚呆了,拿了我親手簽名的拮据端詳了半天,無力道:「果然有王右軍的風範,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若知道後世有你這麼個本家拿這麼個噁心辦法模仿他的筆跡,非得又氣死一次!」
「那是,」得意的將木匣子裡的活字模掏出來包好,「練字,那是窮人干地事,都這麼有錢了,再練字人家笑話。按這個辦法,別誰王羲之,就衛夫人咱也提筆……就刻!明我就找人篆刻去!」
「沒話說了,老天放你這種人在世上,也不知是福是禍。」蘭陵給我一包包零碎搶過去,全鋪散桌子上,學我樣子朝木匣子裡裝填,給張白紙上印的儘是王羲之墨寶。「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糊弄下去?」
「是!」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歎道:「年齡大了,沒那麼多功夫練這玩意,再說我已經很用功,如今大部分文章都能看個大概,你要為大唐我這樣的人才而驕傲!」
「可我怎麼老覺得丟人呢?」蘭陵笑了起來,桌上胡亂收拾乾淨,「盡不學好,不過我到有了個想法。」
「隨便,你愛咋咋,剽竊我家創意的時候還少嗎?早習慣了。借據咋就一份?再開一份出來,你就不怕我日後塗改。我有前科的人,鬧失憶滿城皆知,到時候死無對證了。」
「你儘管塗改,」蘭陵笑著將借據折好塞我懷裡,「就一份。等老了,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的時候,你打開看看,興許還能想起我這麼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