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是焉非焉，似真似幻
星辰像暴雨中灑下的雨點一樣不停地墜落，天空顯得十分傾斜，似乎正要一頭撞向大地；地面上到處的山川都在崩塌，河水暴漲，胡亂地改道，淹沒了大片原本生機勃勃的土地；洪水就像成群的毒蛇一樣，在大地之上橫行肆虐。
而在地勢較高的一些地方，地面卻在不斷地震動扭曲著，一道道巨大的溝壑憑空出現。整個大地就像一張使用了偽劣化妝品之後，正在迅速變醜變花的女人臉，原本的美麗，已經不復存在。
而那些裂開的溝壑還在不斷地加寬加深，似乎它們要一直裂到地底的深處。在那裡潛藏著無數條的火蛇，它們跟隨著如同貪婪巨獸一般的滾滾熔岩，一起爬上了原本不屬於它們的土地，瘋狂地吞噬著大地上一切的東西。有生命的也好，沒有生命的也好，都轉眼之間就都成了那來自地底毒烈火焰的新燃料。
熔岩這頭恐怖的火焰巨獸帶著無數的火蛇，在大地上似慢實快地蠕動著，所過之處，什麼都不會留下；而與之相反的，卻是那肆虐的洪水——洪水的毒蛇在大地上疾馳席捲，一掃之下捲走一切它們可以捲走的東西，留下的卻是一片狼藉。
最終，滾燙的熔岩與奔騰的洪水撞到了一起，炙熱的火蛇與洪水的毒蛇糾纏撕咬著，半空中騰起濃濃的白色水霧，其中還夾雜著無數的煙塵和毒氣，活著的生靈只要不小心吸入一口，就會瞬間變成一具屍體。
天空之中也並不太平，蒼穹傾斜，星辰不斷墜落且不說，單只是如惡龍一般在半空之中張牙舞爪的龍捲風，就足以讓一切會飛的生靈望而生畏——組成那龍捲風的可是只有混沌之中才有的三昧神風，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的混沌氣，生靈只要不小心碰到一下，就會被絞成齏粉，直接歸於混沌。
當然，這一切對於林德來說，並不算什麼致命的危機——三昧神風這種東西，他早在地獄輪之中就已經領教過了。雖然現在的三昧神風遠比那個時候的強大，但林德的修為卻也是今非昔比了——大地上的水火，天空中的狂風，對現在的他都構不成什麼威脅。
不過，更大的災厄卻還在後面——
也許是震動的太過厲害的緣故，整個空間都有了不穩的跡象，慢慢地，四周的空間都破碎了。而順著空間的裂口，更多的混沌氣和三昧神風湧了進來，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的混沌火，整個洪荒世界似乎都在攪動著。無數的生靈在這攪動之中失去了生命，運氣好的可以再入輪迴，而運氣差的，則倒霉地碰到了混沌風火，直接歸於虛無，成了混沌的一部分。
真是一場恐怖的災難啊！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林德心中暗自感慨。但不知為什麼，明明看到了無數生靈的瞬間逝去，他卻依舊能夠冷眼旁觀，有一種完全獨立於這一切之外的感覺——對此林德自己也感到十分的奇怪。然而，正在這時，他卻從那攪動的洪荒世界之中，發現了一些他一直在苦苦追尋的東西——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林德竟然發出一聲喜悅的歎息，眼中也充滿了癡迷的光芒——洪荒世界被來自混沌的風火攪得混亂無比，那被絞碎的部分在混沌氣的作用下，卻正在逐漸地凝結，似乎是要重新歸於一團混沌；而部分的混沌，卻同樣在這激烈的變化之下，變得清氣上升，濁氣下沉，似乎正在開闢出來——混沌與秩序，地水火風，各種基本的力量在這一刻瞬息萬變，巨大的毀滅當中蘊藏著無數微小的新生，「道」中的各般至理，在這一刻表現的格外清晰。
而這些東西，正是林德一直以來苦苦追尋的——實際上，所有修為高深的修煉者都是如此。不管最初修煉的目的如何，但要想達到較高的境界，都或多或少的要對「道」有一定的執著，而這個執著，在最後也會成為他們的枷鎖——雖然他們絕對會樂此不疲。
只是這麼一瞬間，林德就已經看到了「道」中無數的變化，這都是他之前參悟了很久也沒有參悟清楚的。突然看到這些，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又怎麼還會顧及到為了表現出這些變化，這一瞬間又有多少生命消逝了呢？
既已寄情於道，又何必在意旁物呢？
然而，下一刻，林德眼前的一切卻又都消失了，他再次回到了洛水之濱，人類的聚居地附近。洪荒世界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青山依舊翠綠，微風也依舊輕柔，只是在林德的身邊，無論是有著古銅色臉龐的大漢伏羲，還是容貌犀利，口舌鋒利如刀的蟻後，臉上都有驚恐的表情。
他們這種驚恐，很明顯是因此林德才產生的——原來，剛才林德的意識還在那副混亂與毀滅的場景之中時，他的身上卻是湧起了一種古老悠遠而又滄桑的氣息，其中還帶著一種混沌而危險的感覺——無論是早就認識林德的蟻後，還是第一次見他的伏羲，都對他的這種變化感到驚訝而恐懼。
還好他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林德不舒服地搖了搖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場景變化的實在是太過突然了，即使是以他的修為，雖然實際上無礙，但是感覺上卻也有些不舒服，或者說不適應——尤其，剛才他還因為被那難得的景象吸引，正在全神貫注地領悟其中的道法。
這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不用怎麼費力思考，林德也明白——剛才那一定突然的靈光一閃，讓他預見到了未來可能的一幕——看那個充滿混論與毀滅的場面，恐怕只能是傳說中的洪荒破碎才可以媲美吧？
因此，那就是洪荒破碎的場景！
然而，那幅場景為什麼會那麼清晰呢？而且，自己只是打算通過那個鐵八卦，推算一下伏羲是不是宓羲的轉世而已，怎麼會只推算了一半，就突然預見到未來的景象呢？
難道是鐵八卦？
林德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仍被他拿在手中的銀色鐵八卦——的確是有這個可能，畢竟鐵八卦的真正力量其實是來自人道的輪迴，而六道輪迴和因果網，因果網和未來，都有著很神秘的聯繫。自己因此而預見到未來的某一種可能，倒是極有可能的事情——這樣說來，這個鐵八卦倒是一件用來預測未來的利器啊！
然而，自己預見的洪荒破碎的場景為什麼會那麼清楚呢？以往可絕對不會這麼清楚的啊！而且，以往的時候，不是一般都會看到一些其他的景像嗎？怎麼這次就只有一個呢？
難道說洪荒破碎已經是唯一的可能了嗎？因為只有這麼一個未來，所以才那麼的清晰？——這不可能！未來的不確定性是早就已經被確定了的，洪荒破碎的可能性即是非常大，也總應該有其他的可能，為什麼看不到呢？
林德一時間感到自己墜入了五里霧中。
「你怎麼了？」
如冰晶斷裂一般的聲音在林德的耳邊響起，瞬間又把他的思維拉了回來。聲音雖然悅耳，但卻顯得有些冰冷，其中更是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諷刺意味——不用看，林德也知道，這一定是蟻後在提醒他。
「沒什麼！」
林德搖了搖頭，隨後將鐵八卦在伏羲期盼的視線下，重新遞到了他的手中——雖然剛才的推算因為突然的預見未來而被打斷了，但是，對於伏羲與宓羲的關係，林德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伏羲是宓羲，伏羲也不是宓羲。
鐵八卦似乎對一般的推算也有加強的作用，在它的幫助下，林德已經推算出來——宓羲與燭九陰的魂魄的確在之前轉世的時候就已經四分五裂了，他們各自吸收了一些其他的魂魄，變成了新的魂魄，將來會在不同的時代轉世為人。而伏羲，就是來自於宓羲的那些魂魄之中，第一個轉世成功的——當然，其中也夾雜著少許燭九陰魂魄的成分，所以帝江、共工等祖巫才會對他的身份一直猶疑不定。
伏羲魂魄的主體部分來自於宓羲，但是，經過了輪迴的洗禮與魂魄的破碎之後，這個伏羲卻絕對做不回以前的宓羲了。林德也並不想把他當成以前朋友的影子，他就是一個新的生命——人族的首領，伏羲。
而伏羲會在無意之中得到人道輪迴力量的幫助，得人道輪迴至寶的四個部分煉成鐵八卦，大概也是因為他的魂魄在轉生之前得到了部分輪迴通道力量的緣故吧？——在林德的幫助下，宓羲與燭九陰二人的魂魄合在一起，衝開了人道輪迴。那麼，伏羲的魂魄大部分來自於宓羲，小部分來自於燭九陰，其中會夾雜人道輪迴的力量也是很正常的吧？
因果的糾纏，即使是已經輪迴轉世，也依舊混亂異常，無法掙脫，也真是一件奇異的事情啊！不管怎麼說，伏羲的運道看樣子卻是不錯的，將來的成就應該不小吧？而他所掌握的鐵八卦既然是以人道輪迴的力量為基礎，那麼借助在輪迴中糾結的因果網，聚集功德也應該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情吧？
還好，懂得借助功德成聖之法，同時又有足夠的道行成聖的人，包括林德在內，都擁有自己的功法和法寶，他們並不需要別的東西助他們成聖——不然的話，伏羲絕對會因為手中的這個鐵八卦，成為又一個懷璧其罪的典型例子。
不過，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這個傢伙都是宓羲的轉生——雖然只是一部分，而自己從他這裡，準確的說是從他的鐵八卦那裡，又得知了不少的東西，那麼，自己也就多少幫助他一下吧！
想到這裡，林德衝著伏羲一招手：
「附耳過來！」
伏羲卻是不明所以——之前他發現自己能見到參與創造人類的大能林德，自然是非常高興。但是，經過一系列的接觸之後，他卻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類創造者（之一）真是一個古怪的傢伙——他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但不管心中怎樣疑惑，伏羲還是如林德要求的那樣，彎下腰身子前傾，將耳朵湊到了林德嘴邊。
「……」
林德在伏羲的耳邊小聲說著什麼，蟻後雖然就在離二人不遠的地方，卻也只能聽到「絲絲」的聲音——蟻後知道這一定是林德施了法術的關係。自己這樣聽不到，即使有順風耳，也同樣聽不到——他大概是不希望這些話被別人聽到吧？
當然，這個「別人」也包括蟻後自己！
又什麼了不起的！
蟻後心中暗自冷笑，但她也注意到，，伏羲的眼睛卻是越睜越大，古銅色的臉龐上更是神色變幻，一會兒驚訝，一會兒興奮，一會兒驚恐，一會兒釋然，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人族族長的臉上各種表情混雜在一起，最終卻凝聚成了一種看起來有些猙獰的喜悅。
「到底說了什麼啊？讓這個傢伙變得這個樣子？」
蟻後暗自嘀咕著。然而，她卻沒有因為好奇而提出任何問題——因為林德和伏羲依舊在竊竊私語著。蟻後知道，這個時候她即使提出問題，二人也是不會回答她的。
——她想知道內情，也只能等二人說完之後才行。
就在蟻後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數第九萬七千一百四十六隻羊的時候，林德和伏羲的密語終於結束了。伏羲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用力地向林德行了一禮：
「多謝前輩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