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妖界的天總是藍藍的,清麗通透,偶爾飄著幾朵像雪白棉花一樣的雲,沒有一絲雨,沒有一絲霧,比想像中妖魔橫生,烏漆嘛黑的狀況簡直天差地別。
要不是龍煞告訴童菀天,這裡是九重妖界,是妖界皇族貴族居住的地方,童菀天一定以為這裡是仙界,或是世外桃源之類的地方。
可惜,天氣好好,環境好好,植物長勢也超乎想像的好,但童菀天卻無法像以前那樣奔跑,無法展開雙臂感受大自然的完美。
幾天下來,童菀天不得不承認,她確實……癱了!
手腳好像不是自個兒的一樣,根本不受大腦的支配,要說徹底感覺不到還好,可是偏偏那種類似螞蟻啃咬皮肉內的骨頭般,帶著點癢癢的痛感卻時時侵襲著她大腦的感知。
童菀天感覺自己就像個犯了毒癮的癮君子,每天清醒的時候都要遭受那種腐骨難忍的癢痛襲擊,每每此時她都恨不得親手用指尖刨開皮肉,將隱藏在皮肉裡的痛苦刨除乾淨。
可是,她不能動,只能空想。
看到童菀天如此痛苦,龍煞的心也跟著漸漸的變的脆弱。
……那一定是對他的懲罰吧!因為是他殺了她,所以才讓他看著她遭受痛苦的折磨,以此來讓他知道,他錯了?
童菀天每天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在昏睡,僅僅醒著的六個小時裡,有四個小時都會被痛苦煎熬,這比死了還要難受的感覺,讓童菀天無數次紅了眼的哀求:「殺了我吧!殺了我……」
再如何強大的靈魂也經受不住,日日反覆煎熬吧!
何況童菀天雖然並不厭世,但親人朋友都不記得她,喜歡的人也都死了……
又有冥界之行墊背,靈魂脫體的事實做鋪墊,現在的她對死亡完全不像以前那麼懵懂未知。
因為童菀天知道,脫離這副令她痛苦的**,靈魂可以自由。
回想一下,她這短暫的一生,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所以,想來等她靈魂脫體到了冥界,是可以不受地獄制裁,直接投胎轉生的吧!
現在死掉就去投胎轉生的話,再過幾年她又是一個完好的苗子。
明知道死亡只是換個軀殼,換批親人朋友,她又何必讓自己陷入這種無限痛苦之中呢!
她想死,想用死亡結束這份難忍的痛苦。
可是童菀天自己沒法動,聽說咬舌能自盡,但童菀天卻不敢嘗試,畢竟咬斷舌頭的死亡率似乎並沒傳說中的那麼高,她現在唯一能動的就是嘴了,萬一咬舌死不了,那她豈不是連說話的最後權力都喪失了?
她試圖說服龍煞,借龍煞的手來完成她轉生的第一步。
可是看到龍煞比自己還痛苦的臉,童菀天漸漸的感到非常無力,她知道,龍煞為了讓她活,付出了很多努力,讓龍煞親手殺了她,恐怕比讓龍煞殺了自己都不可能。
感覺到龍煞眼裡的痛苦,童菀天漸漸相信,龍煞是真的把她當回事了。
其實說起來,童菀天落到今天這副田地,全耐龍煞所賜。
可是到了今時今日,她恨龍煞嗎?
童菀天說不清楚,龍煞殺了她,卻為救活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她甚至在想,當初龍煞咬她脖子吸乾她血液的時候,是不是正好入魔了,意識不清?
唉!不管當初發生了什麼,如今龍煞輾轉冥界、南海東海,到了妖界,好不容易把她給救活了,她還有什麼好恨的呢!
童菀天有機會好好的活過來的,是她自己不願意,才導致了現在這般活著不像活著,死了沒死透的狀況,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吧!怪自己無法坦率的面對龍煞對她的好,怪自己遇事只想著逃避……
在龍煞無比哀怨痛苦的眼神逼視下,童菀天終於放棄了掙扎,她用每天僅僅兩個小時的清醒無痛期,接受龍煞的好意。
由著龍煞每日推著她去花田原野上散步,由著龍煞帶她去九重妖界最繁華的鬧市區欣賞街景民俗。
沒想到九重妖界,也有冰糖葫蘆,只是冰糖葫蘆的取材更為多樣化,除了各種水果,甚至有將含苞的花朵串起來製成冰糖葫蘆的,看起來就有種絲絲甘甜的滋味。
但悲催的是,再如何秀色可餐的美食,童菀天都無法親自品嚐。
是的,童菀天癱了,不光四肢,連胃都失去消化功能了。
嘴巴倒是能動,但除了時而發麻,多半時候疼痛之外,卻沒有其它任何感覺。
就算能吃到嘴裡,也跟咬白紙殼一樣慘淡乾巴的毫無滋味。
各種鮮花製作出來的糕點,純天然無毒害的綠色食品,光外形就誘人的不行。
可是,關鍵時候卡殼,能看不能吃,童菀天鬱悶的要死。
一連讓龍煞帶她去集市上逛了好幾天,越逛越心煩,後來乾脆那兒也不去了,只在華榮殿的宮苑裡,看看牡丹花,看看青竹林。
這日,童菀天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了,龍煞去面見妖皇了。
錯革遵照龍煞的意思,服侍童菀天洗臉擦手,完了再將童菀天搬到輪椅上。
整個過程弄的童菀天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算了。
龍煞每天親自照料她的起居,她都習慣了,慢慢的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堪,可被這幫看上去年輕輕的小丫頭擦臉穿衣梳頭的,童菀天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活著太佔地兒。
不過……不會真的已經七老八十了,才變成癱子的吧!
童菀天突然心裡砰砰跳,這是妖界,不能用常規年份來計算,從她醒過來後,看到龍煞依然年輕英俊的容貌,她就心安理得的以為自己也就原來的年紀,可是如果那時候自己一睡幾十年呢?
天哪!在童菀天看來,就算靈魂沉睡,身體也會漸漸氧化的吧!
聯想到這些天,龍煞給她梳頭洗臉的,從來不給她照鏡子,童菀天更覺得蹊蹺恐慌。
如果她是個老太太,還成天被龍煞摟在懷裡睡覺……那她在這些傭人眼裡豈不是成了為老不尊了麼?
想到龍煞每天夜裡必定小心翼翼的摟著她,雖然沒有多餘的舉動,卻總是在她入睡前給她一個安逸的懷抱讓她有勇氣面對隨時而發的疼痛,童菀天心裡不是不敢動的。
但是,如果……
童菀天鬱悶的想,她要真的是老太太的話,就直接自己想辦法解決算了。
不知道為什麼,童菀天不想在龍煞面前變成滿臉褶子的老太太。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她艱難的吐出兩個字:「鏡…子……」說話時,她瞪著錯革,目不轉睛的瞪著。
錯革似乎有點鬧不明白,眼前這位被主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子,怎麼突然想起照鏡子了?
不過他有點為難,因為龍煞吩咐過,華榮殿不許放任何可視物的鏡子。
「是!」稍微想了想,錯革便低頭應了聲,完後與服侍童菀天的幾個小丫頭,先後都離開了內殿。
空蕩蕩的內殿裡,只餘下童菀天一人。
童菀天等啊等,卻遲遲不見錯革或是其他什麼人好心的給她捧面鏡子進來。
等得她渾身疼痛,痛的她意識模糊……漸漸的忘了鏡子的事,全身的細胞都集結起來抗拒這份徹骨的痛。
龍煞得了錯革的報告,早早的告辭了妖皇及音妃,回到華榮殿的時候,就看見童菀天腦袋靠在輪椅的靠椅上,雙眸緊閉,眉心處豎著幾道褶皺,一看就是痛暈過去了。
看到這副情景,龍煞已經麻木的心,又開始一陣陣的抽痛起來。
有些事看的多了就麻木了,可偏偏眼看著童菀天痛苦,龍煞的心裡卻絲毫沒有麻木,反而跟著她一起痛,痛徹心扉。
「天兒…對不起……」龍煞摟住因痛昏迷的童菀天,唇角微顫,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童菀天往昔的健康安樂。
這些天,因童菀天的關係,龍煞的心一點一點的變軟,他已經感覺到消亡的氣息了。
他是魔啊!是還沒能完全融合銀午的力量,隨時都可能因心軟而前功盡棄的魔啊!
可是,本該堅硬一心向魔的心,因著童菀天,完全不顧他身為魔的生存法則,正在一點一點的走向滅亡。
「龍……煞……」童菀天因痛昏迷時身體很敏感的,稍微一碰全身都痛,所以儘管龍煞很小心翼翼很輕柔的抱她,她還是被痛醒了,她感覺到龍煞的身體在顫抖,有些心疼,想要安慰他,一句話卻說不完整。
「天兒,對不起,對不起……」錯了錯了,全錯了。
掙扎了近三千年,在銀午的身體裡,無時無刻的想要佔據銀午的身體,光鮮的活下來,可是如果活著這麼痛苦的話,他又何必那麼努力的想要活?
還是銀午明智啊!明知道得不到,就來了個金蟬脫殼,自個兒躲清閒去了,那他呢!
如果沒有他們的出現,童菀天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都市女孩。
快樂的像小鳥一樣,有著疼愛她的爸爸媽媽,還有懂事的弟弟和可愛乖巧的妹妹。
可是童菀天的一切安逸生活全被他們打亂了,打亂一切,只為了得到她,可得到了卻變成現在這副摸樣。
早知道這麼痛苦,他寧願遠遠看著,也不要童菀天日日遭受身體疼痛的折磨啊!
「龍…煞,別…難…過……」童菀天癱了的身體流不出眼淚來,但卻能感覺到銀午的痛苦。
那比身體更痛的是靈魂,是心吧!
童菀天很難過,很傷心,很無措,她下意識的想回抱龍煞,想讓他知道,他對她的好她看的到,可她連最起碼的擁抱都做不到,要表達心裡的意思,只能用嘴去說,只能說出來。
「龍……煞,別…怪…我,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才…不…想醒…的,其實…在…海灘…上的…時…候,我…已經…醒了……」童菀天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斷斷續續的將一句話說完,剛說完便因說話牽扯了週身的痛,又暈過去了。
童菀天的聲音不大,但龍煞卻一字一字都聽的明白。
龍煞懵了,他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完全愣了,因為他聽到童菀天說:不知道怎麼面對才不想醒,其實她早就醒了!!
……不知道怎麼面對嗎?……因為想面對的不是他,而是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嗎?
……不想醒!!……確實是個好主意,不醒,就可以擺脫面對的苦惱。
突然,這些天來的點點滴滴,像潮湧似的湧進龍煞的心裡。
他怎麼就忘了餵給童菀天的火蓮花和菩提果,隨便那樣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童菀天是個人,人身**,那些靈草不但可以讓她醒,甚至可以讓她多活幾百年。
他真是病急亂投醫了,如果他再細心一點,再多點耐心,就不用借體還魂,就不用看著童菀天日日遭受體痛的折磨。
龍煞想到童菀天早就可以形神合一,忽略掉一切童菀天不想見他的猜測,當下起身抱著童菀天就往華榮殿湯浴池走。
雖然還沒足七七四十九天,但童菀天的身體裡有靈草聖果,想必即刻拆魂還體,也好過童菀天留在『嬌娥』的身體裡好受。
龍煞急匆匆的走向湯浴池,快到門口時,腳下一頓。
心裡有點不太確定,為了救活童菀天,一路走來,想盡辦法,總覺得他想到的都是頂好的不會錯的主意。
可實際上,童菀天現在每日遭受體痛折磨正是他的這份過於自信,沒有查看童菀天是否與嬌娥的身體能融合就直接度魂,結果卻造成了嚴重的後果。
那麼自信的龍煞,看著湯浴池的門,不知該不該進了。
龍煞站在湯浴池的門口,猶豫了片刻之後,慢慢的退回了內殿。
這一次,他不能操之過急,他必須確定如此行事對童菀天無害,才能實施。
算起來從童菀天的魂魄在嬌娥的身體上安家到現在,已有一個月又九天了,再有十天,童菀天的身體便在輕靈玉、百花晨露及芙蓉花瓣的滋養下堅持一個周天了。
他不能冒險,這種時候,別說將童菀天的靈魂從嬌娥的身體裡分離出來,可能損傷童菀天的靈魂,就連童菀天的**也可能因時間不足而造成反噬。
那樣可能會發生意外,無法預料的危險,龍煞不能去冒。
「天兒,對不起,再堅持幾天,這一次一定要成功,一定!」回到內殿,龍煞將童菀天放在床上,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
十天,對於童菀天來說,會越來越好。
而對龍煞來說,卻……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封神識的銀午在漸漸覺醒,這種時候,龍煞想要持續佔據這副身體,就必須嗜血必須加深自身的魔性來壓制銀午。
可是當初吸食童菀天血液的事,像一根紮在他心頭的刺,血液會讓他想起,他親手斷送了童菀天的生命。
如果龍煞去斬殺些妖物,一樣能達到加深魔性抵禦銀午覺醒的速度的。
但是龍煞不能冒險啊!童菀天還需要華榮殿聖泉水的滋養,還需要妖界豐富的百花晨露及芙蓉花瓣,如果他做出什麼太過明目張膽的事,勢必會引起妖皇的注意。
還有那個狐王孤夜,從來沒放棄過對他的攻擊,正瞪圓了眼珠子盯著他,等著他出錯呢!
如果他有所舉動,讓妖皇發現他並不是銀午……
龍煞並不懼怕妖界,就算踏平妖界又有什麼關係?
可問題是,他怕損傷到童菀天,一個沒有弱點的人可以天下無敵,但他有弱點,他的弱點還非常的虛弱,需要妖界的滋養。
所以,龍煞明知道銀午在覺醒,卻什麼也不能做。
只是在心裡默默的數著時間,再有十天,再過十天,讓童菀天形神合一。
一旦童菀天脫離開聖泉水,他就可以反擊了。
就可以……
龍煞神色黯淡,十天,或許也是他生命的終點,如果注定逃不過的話,希望銀午能替他好好照顧童菀天。
……替他嗎?呵,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替代銀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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