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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407章 堅持真理的代價 文 / 沐軼

    第407章堅持真理的代價

    左少陽對苗佩蘭道:「好不容易到京城了,就歇歇唄,幹嘛那麼辛苦?叫僕從幫忙開墾就行了嘛。」

    苗佩蘭微笑搖搖頭:「讓我閒坐著,我悶得慌,所以才這麼早就做這些事。」

    喬巧兒吐了吐舌頭,笑道:「哥哥,蘭兒姐姐閒不住,你讓她閒著,那是故意折磨她呢。她住進來之後,便把住處上下都打掃了一遍,還是閒得慌,就嚷嚷著要把後花園空地開墾出來。我可拗不過她。」

    「那行啊,我跟你們一起收拾園子。」說著捋著衣袖就要動手。

    苗佩蘭笑吟吟攔住了他:「你趕緊給巧兒複診吧,完了好回去溫習功課,馬上就要醫舉考試了哩,老爺要是知道你在這幹這種事,只怕會怪罪我們倆耽誤了你的。反正也沒多少活,還有好些天呢,我們慢慢做就行了。」

    「這話到也是,那好吧。不讓你們兩為難。」

    左少陽給喬巧兒複診,病情進一步好轉,不需要更改用方。又說了幾句閒話,便被二女退了出來。只好苦笑搖頭,乘車返回家中。

    終於,科舉考試的那一天來到了。

    唐初科舉考試只考一天,日出開考,日落結束。一大早,天還沒亮,貢院門口便是人山人海的了。唐初科舉開的科目有六個,各科取貢生的名額是按照全國各州的等級分的,上州三人,下州一人,平均兩人,全國有三百餘個州,所以匯聚京城參加會試的全國貢生有將近四千人,加上陪考的家屬,難怪人山人海了。

    科舉每科及第名額不等,秀才、明經、進士等科目一般為十五人,而明算、醫術等雜流科目則取十人、五人不等,算下來,每科平均的進士及第名額是十人左右,也就是說,將近四千人,要爭奪的一百個及第名額,這競爭不可謂不激烈了。

    醫科及第人數為十人,左少陽及第還是很有信心的。左貴老爹、丁小三和白芷寒都來陪考,喬冠和瞿老太爺也一大早就來了,左少陽這場醫舉考試,與他們也是息息相關的,自然很是關心的了。

    白芷寒除了給他準備裝著筆墨硯台的書袋之外,還替他準備好了一個黃銅暖爐,還有一小袋的炭火,到時候帶進貢院取暖用的。不過,滿場五六千貢生中,絕大部分都是窮學生,只能籠著衣袖在寒風中簌簌發抖,別說暖爐了,好多連身上的夾袍裡面連絲棉都沒有。看著讓人可憐。

    伍舒自然沒有來,他請的那位替考郎中拿著他的文解來了。兩人還別說,相貌還真有幾分想像,或許是找人特意打扮了的。田少爺,還有康玄胡,也都等在這裡。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貢院大門打開了。一眾人排著長隊拿著文解回執一個個魚貫而入,進了貢院。

    貢院裡有專門官員檢查考生帶入貢院的暖爐、書袋、食物等等,另有專門的官員核對文解考生相貌特徵,若明顯不符的,則請到一邊詳加核對。

    替伍舒替考的那位遇到了一點麻煩,因為臉型有些不像,被請到了一邊,但是符合的官員看了之後,也沒多問,就把他放行了。

    左少陽不知道伍舒是否花了錢買通關係,不過他能順利進入貢院就好,好歹自己這一場科舉還是因為他歪打正著把抄襲自己文章送到御史大夫杜淹那裡,這才引出後面這麼多事情來,也才有自己參加科舉考試。

    進去之後左少陽便有些傻眼了,原以為京城的專門考試的貢院應該設置不錯,沒想到,卻是跟牲口馬廄一般一排排的小平房,每一間都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擱一根凳子一張桌子,一個馬桶,就塞得慢慢的了。比合州的貢院小多了。可能是人太多的緣故,而且這房間不想合州那樣有半個門,這連門都沒有,後面還有一間窗戶,說是窗戶卻沒有窗扇,只是一個四方窟窿,估計是為了方便監考官從後面監視考生是否作弊。

    根據文解上的編號,左少陽找到了自己的考捨,進去之後坐下,把暖爐放在桌下,脫了鞋,踩在黃銅暖爐上,腿上再搭一條薄被,便全身亂洋洋的了。

    他取過書袋,將文房三寶(不准帶紙,試卷和稿紙由考場統一發放,所以文房四寶只有三寶)放在桌上,拿過水壺到了一點水在硯台上,開始研墨。

    每一排考捨都有兩三名監考官來回走動監視,大聲說著貢院考場紀律,用警惕的目光盯著一個個考生,好像他們都在準備作弊似的。

    晨時正,考試開始。

    清脆的雲扳在貢院上空迴盪,監考官吏開始發放試卷。

    左少陽這是第二次參加貢舉考試,已經不怎麼緊張了,拿到試卷看了一遍,題目出得很活,考的主要是考生對《傷寒論》等幾部醫學典籍某些問題的理解,而不是像縣試、州試時那樣多限於對醫學典籍內容瞭解程度的考察。從類比角度看,縣試、州試有點像高考和本科考試,而會試則像研究生考試了。考的是對某個問題的看法和觀點。

    左少陽答題前面的都很順利,寫到對《傷寒論》白虎湯證的理解時,遇到了麻煩。

    這道題是先默寫出《傷寒論》中關於太陽傷寒因誤治,轉化為白虎加人參湯證,以及白虎湯的禁例的條文,然後進行分析評述。

    《傷寒論》左少陽是爛熟於胸了的,默寫出來之後,中規中矩地開始逐條評述對條文的理解。可是寫到地一百七十六條的時候,卡殼了。

    這一條有個錯誤,一個被後世公認的確實存在的錯誤。

    《傷寒論》第一百七十六條原文是「傷寒脈浮滑,以此表有熱,裡有寒,白虎湯主之。」但是,《傷寒論》前面條文已經明確說了,熱結在裡,表裡俱熱者,白虎湯主之,而且還強調了,其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湯,也就是說,白虎湯證應當是表裡俱熱,而不是一百七十六條的「表有熱,裡有寒」,後面這種症狀《傷寒論》陽明證時說了,應當用四逆湯,少陰證的裡寒外熱,用通脈四逆湯。所以,《傷寒論》這一條肯定寫錯了。

    但是,這個錯誤最早是在宋朝校正《傷寒論》時才發現的,後世醫家也認為這個條文有錯誤,但是,對於錯在哪裡,意見不一,比如宋朝林億說應當是「表有寒,裡有熱」,而《醫宗金鑒》認為應該是「表裡俱熱」,現代研究認為,後者更符合臨床症候。

    左少陽為難的是,這個錯誤在唐朝沒有人發現,如果是一般的學術交流也就沒問題,直接說出正確的觀點就行了。但是現在是科舉,是考試,而自己是考生,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醫學經典《傷寒論》上面的話,那絕對是真理,字字珠璣的,不可能有半點錯誤,如果自己在考試的時候提出醫學經典著作《傷寒論》上有這個錯誤,得考慮這樣做行不行,有沒有好處。

    堅持真理沒錯,但是,堅持真理有時候是要付出代價的,好比布魯諾堅持太陽中心說,反對當時盛行的地球中心說,最後被活活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自己現在如果在答卷中寫明《傷寒論》有錯誤,不是「表有熱,裡有寒」,而應當是「表有熱,裡也有熱」。或許不會像哥白尼那樣被燒死,但是,只怕肯定會影響自己的醫舉成績。

    質疑權威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會被權威的擁護者踩扁。這不僅僅是一道題的錯誤,而是對權威的尊重問題,是原則問題,有可能不是喪失這道題的得分,而是喪失自己整個醫舉的得分!

    左少陽把筆放在了筆架上,很苦惱地思索著怎麼辦。

    最穩妥的是,將錯就錯,照葫蘆畫瓢。還有一個辦法,就是這一部分不答或者含含糊糊避重就輕地回答。但是,這有一個麻煩,這一次參加醫舉考試的,全國有六百人左右,都是各地選出的精英,只取其中十個及第進士,自己這道題不回答或者答得不好,只怕很難躋身前十名,那落榜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自己醫舉成績太差,就算有御史大夫的保薦,也不一定能及第通過的。

    左少陽把所有的題都答完了,只剩這道題,坐在哪裡發呆。

    科舉是不允許提前交卷提前離場的,就怕影響別人,就算做完了,也要等到最後統一交卷。左少陽上午就把其他的題都寫完了,而且是打了草稿之後,一筆一劃工工整整謄抄上去的。這叫展卷,卷面乾淨很重要。

    可是,望著那空著的一百七十六條論述,他從早上想到下午,還是想不到半點頭緒。

    這天沒有下雪,但是沒有太陽,而且還刮起了寒風,嗚嗚的,由於前幾天的雪很大,地上還有厚厚的積雪,颳風之後更是寒冷。左少陽雖然有暖爐,除了能烘烤到的腿腳和手之外,烤不到的身上、臉上,也是冷冰冰的,中午吃東西的時候都嚼不動。因為臉和嘴都凍麻了,得不停地用暖和的手去搓才行。

    貢院有提醒時刻的雲扳響,距離交卷只有一個時辰了,左少陽還是沒有下決心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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