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討教
幾人落座之後,便有婢女奉上極品香茶和瓜果點心。
美婦老鴇這才滿臉是笑聞言問道:「田少爺,今兒個打算怎麼樂呢?是聽歌還是看舞,還是鬥酒還是作詩?」
平康坊高端青樓的藝伎分類很細,有跳舞唱歌的舞姬、歌姬,有演奏絲竹管樂的樂姬,有吟詩作賦的藝姬,還有酒量好能說會道專門陪客人喝酒行令的酒姬等。
田少爺道:「左兄是第一次來,這些都讓左兄領略一遍好了,這樣,先擺上酒宴,找幾個酒量好的來陪左兄我們喝酒行令,酒過三巡之後,再叫歌姬、舞姬獻舞獻歌,然後再叫藝姬來給我們彈唱。——左兄,這些姑娘可都是個個一等一的品貌才情,見到動心,可別手軟,這些兄弟可個個都是餓狼,你不出手,別人可要佔先了。那後悔莫及喲!」
一眾人等哈哈大笑。
很快酒宴擺上,數量不多,但做工精緻,上的美酒也是甘醇無比,左少陽還沒等喝就已經醺醺然了,連稱好酒。
房門一開,鶯鶯燕燕地進來幾個如花似玉少女,熱情開放,活潑可愛,一人身邊一個,說了各自姓名。其中一個少女最是**,口才也好,自飲三杯之後,當了「席糾」,也就是後世所稱的「酒司令」。
這席糾姑娘飲了三杯之後,問道:「田少爺,咱們今兒個行什麼令?」
田少爺道:「今日以左兄馬頭是瞻,左兄決定行什麼令,咱們就行什麼令。左兄,你說吧!是左右離合令?還是言小名令?」
康玄胡插話道:「要不行一字愜音令吧!」
唐朝人喝酒喜歡行令,而且大多數酒令都是文字遊戲,是文人雅客們行的,左少陽穿越過來已經有一年了,對這玩意還是不怎麼擅長,跟這幫子文人在一起,特別是田少爺,隆州秀才科頭名,更不敢班門弄斧了。連連擺手道:「我只會看病喝酒,這文縐縐的酒令我可不會玩,還是你們玩。輪到我我喝酒就是。」
田少爺道:「那怎麼行,今***是主啊。」
伍舒道:「我也不喜歡太文雅的酒令,咱們選個好玩又不會腦子的,如何?」
一個老者笑道:「不費腦子又好玩的,莫過於拇戰了。」
拇戰就是划拳,左少陽一聽來了精神:「好好!就這個好了。」
田少爺做東,主要宴請左少陽,他決定行令,既然選擇拇戰,旁人自然不會說什麼,而且他們這些文人,平日裡咬文嚼字,現在偶爾學學粗人划拳喝酒,倒也不失為一種換腦消遣,所以都一致贊成。
來了一年了,左少陽對唐朝划拳的規矩已經很瞭解了,他划拳很在行,而這些文人平日都很少划拳的,所以左少陽是勝多輸少,但是,這些人輪流跟他划拳,加上旁邊漂亮酒姬不停花言巧語勸酒,喝不多時,左少陽便已經熏熏的了。
當然,田少爺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酒量好的還能跟左少陽對著喝,不好的已經摟著酒姬倒在椅子上了。
原先是主要針對左少陽,可喝到後面,也開始各自為戰,相互邀約著划拳鬥酒了。伍舒端著酒杯,拎著一壺酒,低聲對左少陽道:「左兄,這屋裡太熱,咱們到外面欄杆上吹吹風說說話,如何?」
「好!」左少陽也端了酒杯,兩人推開外間門,來到外面走廊上,伍舒還隨手把門拉上了。
外面涼風一吹,果然舒暢許多,伍舒先敬了左少陽一杯酒,然後說道:「上次左兄教導小弟,學醫要踏踏實實的,不能有半點含糊,也不能投機取巧,小弟銘刻在心,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苦讀醫書,但是,諸多不懂的,卻苦於沒有良師,這次進京趕考,也不過是應景而已,唉,若早能遇到左兄,跟隨左兄學醫,或許小弟便不用假借他人也能醫舉及第了。」
左少陽聽他說開始認真研讀醫書,也很高興,道:「沒關係,我先前就說過,你想學醫,我可以幫你,不懂得可以來問我。」
「多謝左兄,不懂之處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清啊。」
「沒關係,我們可能還要在京城呆幾天,你有空可以來找我,不懂得我給你講。」
「太好了,」伍舒又敬了左少陽一杯酒,說道:「近日小弟研讀《內經》,對其中關於『風毒水腫』不甚了了,左兄能否解說一下?」
「這個簡單,風毒襲表引發水腫,是因為外感風寒或者風熱之邪,營衛失和,內捨於肺,肺氣失於宣降,不能通調水道,下輸膀胱,風水相搏,流溢於肌膚,發為水腫。風邪溫毒以陽邪為主,風性輕揚,故病起在表,在上,迅速遍及全身,因外感風邪,水濕內侵致水腫者,多屬實證,風勝者重在肺。」
「這種病有什麼症狀呢?」伍舒問。
「風毒水腫,屬於『風水氾濫證』,這種病眼瞼浮腫,繼而四肢及全身皆腫,來勢迅速,兼有惡寒發熱,肢節酸楚,***不利,若偏於風熱者,伴喉嚨紅腫疼痛,舌質紅,脈浮滑數,偏於風寒者,兼惡寒,咳喘,舌苔薄白,脈浮滑或緊,如果水腫較甚,則脈沉。」
「這種病該當如何論治?」
「疏風利水!——你請我到青樓喝花酒,不是就為了討教這些問題吧?如果是這樣,不必花錢請我喝酒,直接來找我,我也會如實告訴你的。」
伍舒訕訕道:「哪裡話,咱們到底兄弟一場,你又幫了我大忙,若不是你,我連進京趕考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你還教導我踏實學醫,所以這幾個月才埋頭攻讀,日日心中所想的,都是這些不明之處,今日見到左兄,忍不住討教,若涉及左兄珍藏祖方,小弟就不敢問了。」
「不存在,這些都是泛泛而談罷了,治療風毒水腫的方子也不是什麼秘密,當然,可以說我這方子別人是不知道的,看在你這麼多誠心的份上,我就跟你說一個方子,但是,治病要隨證用方,不能生搬硬套,否則會出問題的。」
「這個自然,小弟僅僅是討教風毒水腫的醫術,不會給人看病的,小弟已經說過,我家中錢財不愁,不會為了藥資這點蠅頭小利去草菅人命的,左兄儘管放心。」
「那好,我就告訴你,治療風毒水腫的基本方,叫越婢加術湯。」
越婢加術湯雖然出自東晉醫聖張仲景之手,但是由於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戰亂失散,記載這個方劑的醫書部分也隨之散落,一直到北宋,才被收集整理成了《金匱要略》。所以唐初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方子。
左少陽跟伍舒說了方劑的配伍和各藥在方劑中所起的作用,又說了隨證加減的辦法。伍舒側耳傾聽,還默默記誦,不清楚的,反覆又問,左少陽都耐心解說。
他們說話的時候,裡面繼續划拳行令,很是熱鬧,卻沒人出來打擾,直到伍舒把風毒水腫病症治療全都搞清楚記牢之後,伍舒這才喜笑顏開道:「多謝左兄指教,若有不明之處,改天再登門請教。外面風大,咱們進屋接著喝!」
兩人進到屋裡,田少爺已經喝得暈暈的了,樂呵呵拉著左少陽又要敬酒,感謝他治好了自己的骨折,要不然,這輩子就別指望進京趕考了。
又喝了一會,田少爺道:「酒差不多了,咱們聽歌看看美人舞蹈,如何?」
康玄胡擺手道:「不妥,這喝得本來就頭昏眼花的了,再看美人跳舞,轉得頭更暈。倒不如聽聽彈琴唱歌。」
眾人齊聲說好。
伺候的奴婢出去,很快引來一風姿綽約的少婦,手持琵琶,輕攏慢捻,歌喉婉轉,唱了一曲。
田少爺是歌舞場老手了,聽罷這一曲,撫掌叫好,端了一杯酒給那少婦飲了,問道:「這曲子已經聽過多次,有無新詞新曲,唱一支來?」
歌姬道:「有一曲新詞,卻是一位新人所填,諸位爺願聽否?」
田少爺道:「新人所填新詞?好啊,唱來聽聽!」
歌姬點點頭,彈奏琵琶,曼聲吟唱道:
辛苦最憐天上月,
一夕如環,
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
不辭冰雪為卿熱。
……
左少陽又驚又喜,這不是自己相親時抄襲納蘭性德的那首「蝶戀花」嗎?這青樓歌姬如何得知?還套用舊曲調彈唱呢?
這一曲唱罷,田少爺等人齊聲叫好,紛紛稱讚好詞,值得幹一杯!
眾人飲乾杯中酒,康玄胡搖著花白鬍鬚歎道:「敢於將《世說新語》荀奉倩為救妻而凍死的可笑之事,當作贊詞稱頌,此君非同尋常啊!」
眾人一***頭讚歎。
那歌姬見他們喜歡,便道:「這位新人還填有一首詞,是吟誦長安城的,諸位爺願意聽聽嗎?」
「好啊!唱來聽聽!」
歌姬又彈著琵琶唱了一曲,這一曲也正是左少陽相親時抄襲的白居易的那首詩。
這自然又引得眾人一片叫好之聲。
田少爺端著酒杯道:「田某雖隆州進士科榜首,但比起此君才氣,自愧弗如啊,不知這位新人,姓氏名誰?是何方才俊?」
那歌姬微笑道:「妾身也是新近從旁人處傳抄而來,只知此人姓左名忠字少陽,合州人氏。」
場中眾人酒杯都差點掉在地上,齊把頭扭向左少陽,目瞪口呆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