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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1章 代價 文 / 沐軼

    第141章代價

    倪大夫輕咳一聲,接著說道:「嗯……,還有一匣子的首飾,五十兩白銀。另外,這幾張是我惠民堂所有的五十畝良田的地契,這些都是上等良田,就在城外。這一張,是我們的老宅的地契。這是我們能拿出來的全部家當了,願意全部賠給您。當然,還有惠民堂,這是我們最後的吃飯營生,請隋老爺賞口飯,給一家老小活命,永感大德……」

    說罷,一拱到地,說到傷心處,聲音哽咽,老淚滾滾而落。

    「行了,別哭窮了。」隋掌櫃哼了一聲,「你們害死我娘,我還沒地方哭呢!既然你說得如此可憐,你那惠民堂我也就不要了,留給你養家餬口吧。反正我也不懂醫。」

    「多謝……!」倪大夫哽咽拱手道。

    隋掌櫃蹲下身,拿起那幾顆老山參左右瞧了瞧,他自然不知道裡面少了一棵,眼下這幾棵都是上等佳品,棵棵都是價格不菲,心想這種東西就是比錢好,就算你有錢,這樣好的老山參只怕也沒地方買去。瞧得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又覺不妥,忙輕咳一聲,撇撇嘴,把笑容抹掉,又把地契、房契拿起來看了看,抽出那幾張田產地契,扔在倪大夫面前,冷笑道:「你拿這些田來賠給我,是賠償還是想害我?」

    倪大夫一愣,陪笑道:「隋老爺這話從何說起?」

    「別當我是傻子!——城外良田,一大半都荒著沒人種,但衙門地稅是必須交的,沒收成也要交。五畝地要交一畝的稅,你這五十畝田要交十畝的稅,一畝收水稻兩擔(二百四十斤),打成稻米十二鬥,現在米價一斗米三百六十文,十二斗就是四千三百二十文。十畝地交的稅就是四萬三千二百文!」

    倪大夫有些傻眼,乾笑答不上話。

    隋掌櫃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也就是說,我收了你這五十畝地,如果按照現在的三成租出率算,只能租出十五畝地,按照通常的一半的佃租收租,也只能收七畝的糧食,我卻要向衙門交十畝的地稅。淨虧三畝,也就是每年要貼補差不多一萬三千文的虧空。現在兵荒馬亂的,如果佃戶退租跑了,找不到人佃種,那我每年就要白白賠四萬多文的稅款。卻一粒糧食也收不上來。所以,收了你這五十畝地,好像是賠償我的損失了,卻讓我每年白白賠上萬文的虧空。你拿這燙手山芋給我,不是坑我又是什麼?」

    倪大夫傻眼了,他倒沒想這麼多,這些田都是他的祖產。的確一大半沒人佃種,每年收上來的田租還不夠交衙門地稅的。都要靠藥鋪填補虧空。由於是祖產,加上田地價格很低,藥鋪生意也很好,還賠得起,所以也就沒在意。現在聽隋掌櫃這麼細細一算,才發覺的確是這個理,現在手裡有田地越多,如果沒人耕種,自然虧損就越多!

    倪大夫將那幾張田契拿了起來,撣了撣上面的塵土,訕訕地道:「聽說朝廷要減輕稅賦了,到時候……」

    「少來這一套!」隋掌櫃冷笑道,「這不是現在才有的傳聞,早幾年就有了,結果怎麼樣?到現在,一文錢的稅賦也沒見減……!」

    錢縣令驚堂木一拍:「原告,你們商議賠償就商議,不得對朝廷妄加議論!」

    「是,大老爺。」隋掌櫃忙拱手道。

    倪大夫又道:「如果隋老爺覺得田地不好,可以轉手賣掉啊,這五十畝良田,至少可以賣十萬文以上!」

    「得了吧你!」隋掌櫃嗤的一聲冷笑,「兩千文一畝,朝廷要賣的良田有的是,都鮮有人問津的。你讓我找誰賣去?得了,我也不想費這個勁,這些良田,還是你自己個留著慢慢賠吧。既然你都說了這些田可以賣到十萬文,你就另外給我十萬文。再加上這些老山參、首飾、五十兩銀子和你們的老宅。咱們就兩清了。衙門愛怎麼判怎麼判,我不多嘴就是。」

    倪大夫頓時傻眼了。要是換做平時,十萬文(一百兩銀子)倪大夫輕鬆便能拿出來,可是先前走門路行賄,已經差不多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匣子裡的五十兩是最後能拿得出的現銀了,這一時半會卻又上哪裡找十萬文去?

    倪二哭喪著臉磕頭道:「哥,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再湊十萬文,救我一命啊!」

    倪大夫苦笑:「隋掌櫃,能不能緩緩時日,我分期還給你。哪怕多付些利息都行。」

    「不行!」隋掌櫃斷然道,「你們害死我娘,我今生今世再不想見到你們!所以,大堂上你們能賠了,這事在我這就算完,否則,告到京城,我也要為母報仇!」

    倪大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苦苦哀求,就差沒跪下磕頭了。隋掌櫃只是不許。

    錢縣令也跟泥菩薩一般,坐在那一言不發。

    正無計可施的時候,大堂外傳來倪家管家的聲音:「大老爺,老太太讓你出來一趟。」

    倪大夫忙轉身出來,下了月台,來到月台邊的倪母轎子邊:「母親!」

    轎簾緩緩揭開一角,倪母抬手從耳朵上摘下一對祖母綠耳環,又從髮髻上取了一根朝陽五鳳掛珠釵,遞給倪大夫:「這兩件首飾是你外婆給娘的陪嫁。少說也值十萬文以上,拿去賠給他們吧。」

    「母親!」倪大夫顫抖著雙手接過兩件首飾,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哭泣道:「孩兒無能,連累了母親。」

    倪母長歎一聲,擺擺手,慢慢把轎簾放下。

    倪大夫拿著兩件首飾,回到大堂上,兩手遞給隋掌櫃:「隋老爺,這兩件首飾,是家母當年陪嫁的嫁妝,應當抵得十萬文,賠給隋老爺。」

    隋掌櫃小心地接過兩件首飾,翻來覆去查看一番,他倒也是個識貨的,細看這兩件首飾,緩緩點頭:「沒錯,抵得過!」將首飾小心翼翼放入那裝首飾的小匣子裡,把幾個匣子蓋好,起身對錢縣令拱手道:「大老爺,賠償已經結清,對這倪二如何處置,我們不再過問,也不會再提任何意見。」

    「好!」錢縣令面露微笑,驚堂木一拍,晃著腦袋道:「惠民堂倪二,給隋家老母醫治寒疝,用藥誤不如本方,以至隋母病故,依律杖六十!」說罷,從籤筒抽出令簽,扔下堂去。

    倪二全身哆嗦聽著宣判,結果一出,只是杖六十,狂喜之下,頓覺天旋地轉,咕咚一聲摔在堂上昏死了過去。

    倪大夫急忙搶步上前,掐人中急聲呼喚,半晌,倪二才悠悠醒轉,哆哆嗦嗦道:「哥,我……,我沒聽錯吧……?是誤不如本方……,杖……,杖六十,我的命保住了,是嗎?」

    倪大夫早已經歡喜得鼻涕口水糊滿臉,點頭道:「是!命保住了……!」

    這時,聽見大堂外月台下嗚嗚聲響成一片,聽聲音是老母妻兒,還有丫鬟僕從的。掙扎起來,給倪大夫跪倒磕頭:「多謝大哥!多謝大哥救了我一條命。」

    「你該謝的人多著呢……!」倪大夫含淚道。

    隋掌櫃怒道:「行了,杖六十還沒打呢,能熬過這六十棍再說!」

    倪二抬頭一看,只見皂隸們捋著衣袖惡狠狠掄著水火棍,嚇得一哆嗦。

    倪大夫忙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蓋倒了幾粒藥丸,送到倪二嘴邊:「把這藥吞下,可以減輕傷痛,減少出血。」

    「多謝大哥。」倪二把藥吞下。

    兩個皂隸過來,把他架到大堂外的月台上,按在專門打板子的長條木凳上,一人抓手,一人抓腿,兩個皂隸一左一右,水火棍掄圓了,辟里啪啦一陣狠揍,直打得血肉橫飛,倪二長聲慘叫不已。

    堪堪打到六十棍時,兩個皂隸一對眼色,暗自點頭,同時棍棒一偏,掄圓了水火棍,使出吃奶的力氣,朝著倪二腿彎狠狠打去。

    喀嚓喀嚓……

    這幾下響起的不是棍棒打在皮肉上的聲音,而是膝蓋骨碎裂之聲。倪二本來已經痛得死去活來,腿彎挨了這最後幾棍,頓時長聲慘叫,掙扎要挪動兩腿閃避,無奈兩腿和上身都被幾個皂隸死死按著,動彈不得。

    六十棍終於打完,倪二已經兩眼翻白昏死過去。兩個行刑皂隸把水火棍一收,朝著月台另一側隋掌櫃使了個得意的眼色,退到了大堂之上。

    倪大夫在月台下,聽著聲音不對,驚叫著住手,可皂隸已經把六十棍打完退開,急忙衝上去一看,弟弟兩腿怪異的彎曲著,兩腿腿彎處恐怖地凹陷了下去。倪大夫乃是名醫,一眼便知,弟弟兩腿不保!

    他急忙蹲下身伸手小心診查,發現弟弟倪二兩腿膝蓋已經粉碎成若干碎片,這等傷勢,只怕大羅金仙也沒辦法醫治,弟弟一輩子只怕再也別想站起來!

    卻原來,隋掌櫃聽了錢縣令三人交的底,知道倪二不可能被判死罪砍頭,在安醫官的提醒下,便想出這招毒計,派管家花重金買通了行刑的幾個皂隸,要他們打碎倪二的兩條腿。這幾個皂隸最後幾棍,便是故意朝著倪二腿彎打去的,將他雙膝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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