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深淵,癡守
兩年之後。
距離葉無辰跳下斷魂淵已經過去兩年之久,天辰大陸依然流傳著葉無辰的傳說,尤其是天龍國,他和他的傳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的被神化,在天龍國逐漸的已成為可與劍神比肩的神話人物。很多老人在給一些很小的孩子講故事時,都會提起一個神話般的少年,一個他們需要努力攀登,卻不可能真正達到的最高目標。
兩年的時光流轉並沒有改變天辰大陸的格局。大風國比想像中的要安分的多,雖時常騷擾天龍國邊境,但沒有過一次真正的大舉進攻。而這又會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沒有人會認為大風國會將這種小打小鬧的遊戲繼續下去,他們在等一個時間和一個時機。
而對大風國已經恨之入骨的葉威這兩年很少歸家,一直守在西方,他甚至恨不得大戰可以馬上爆發,或者主動率兵攻入大風國去暢快淋漓的殺個痛快。只可惜,他天龍國注定只能是站在被動位置的一方。
一個不為人知的神秘區域。
這裡明明處於萬丈深淵的底部,根本不可能有陽光的射入,卻奇異的亮如白晝而且,這裡從來都是這麼光亮,沒有黑夜。上空是黑濛濛一片,眼前卻是一片光明,這詭異的光芒不知是從何而來。
不但有光,這裡還有清澈的小河,芳香的野花,碧綠的草地,還有生機勃勃的樹林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種動物,甚至還有……人。
一個精靈般的小小少女蹲在溪邊,用一片幽綠的荷葉兜著清清的溪水。她的年齡看上去最多只有十歲,有著雪白的頭髮,讓人驚歎的雪白細膩皮膚,這原本應該是一個精緻可人的少女,只是她臉上兩道縱橫交錯的巨大傷疤將其完全破壞,讓人不得不歎息造物主的殘忍。
少女捧起荷葉,踩著鬆軟的草地,向一個躺在地上的少年男子走去。少年男子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臉色平靜,有著一副讓人驚羨的完美面孔,只是臉色過分的蒼白,那是一種大病初癒的病態顏色。
少女在他身前蹲下,捧著荷葉,飲了滿滿一口溪水,然後用小手分開男子慘白的嘴唇,身體俯下,將自己的嫩唇與他相貼,用最溫柔的動作,小心的將口中的溪水一點點的渡到他的口中,彷彿他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般。
「哥哥,你一定會醒來的,一定會的……」
一滴眼淚從她眼中落下,滴落到荷葉中的清水中,濺起一個小小的水花。這兩年,她已經不知流過多少次的眼淚,彷彿永遠都不會流乾。少女再次飲下一口水,輕柔的給他飲下。
這裡沒有黑夜,只有白天。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只知道很久很久……在擔心和害怕中等待他醒來的每一秒鐘都是一種難忍的煎熬。
喂完他喝水,她才再去溪邊兜起一些水,給自己喝下。走回來後,她將荷葉放在旁邊,癡癡的在男子的臉上用水唇咬了好幾下,小聲說道:「哥哥,我要去採果子了,等我一小會,就一小會。」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這樣向他告別,兩年以來,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次。她一步三回頭,然後終於邁著小步子飛快的跑去,因為跑得快一些,就可以回來的早一些。
北邊的林子裡有著各種她來這裡之前沒有見過的野果。這裡的小動物很多,也很溫順,但她不敢殺生,那少年男子的狀況也完全無法吃下肉食,所以這些野果就成為他們這麼長時間以來賴以生存的全部食物。
這個樹林很大,她不敢走的太深,因為她怕迷失其中,就沒有人按時餵他喝水吃果子,至於樹林的另一頭是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
果子越吃越少,當已經無法直接伸手摘到時,她不得不學會了爬樹,於是,她的手臂、小腿,甚至臉部一次次的被樹枝劃傷,也不知從樹上摔下來多少次。時間久了,她那雙原本白嫩如雪的手上已經被磨出了厚厚的繭子,舊傷淡去,新傷又會出現,但好在時間久了,她也越來越熟練,傷的越來越少,手上的繭子卻是越來越厚。
一段時間後,她用裙子兜著幾個果子小跑了回來。每天不管摘到多少,她都不允許自己離開他太長的時間。幾乎是一旦過了她能承受的時間,心裡就會開始發慌,然後開始焦急的往回趕。心中最恐懼的事,就是他忽然消失在那裡。最幸福的事,是他忽然醒來。
他是少女活下去的理由,否則,她寧願自己死去。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盼望著他醒來。這裡不會有人打擾他們,讓這裡成為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少女來到溪邊將水果清洗乾淨,來到少年身邊,跪下身體,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哥哥,我好沒用,只找到了三個很甜的果子。下次,我一定會努力的。」
她拿起一個很大的藍色果子,然後坐下來,將荷葉放在自己腿間,把果子咬開長長的口子,再用自己的小手用力的擠壓,擠出藍色的果汁滴落到荷葉之上,擠完一個後,她再用自己的小口餵他喝下,汁液清涼甘甜,但她一口都不捨得自己嚥下。
直到將三顆大大的藍色果子都餵他「吃」下,少女才拿起那兩個硬硬的青色果子吃了起來。味道很酸,很澀。
男子的嘴唇上殘留了一滴藍色的汁液,少女怔了一怔,俯下身去,伸出小舌輕輕的舔去,享受著那些許的甘甜,然後繼續啃咬起手中青硬的果子。
這個白頭髮的少女,正是和葉無辰一起落入斷魂淵的凝雪。
兩年了,她一點都沒有變化,一點都沒有長大,依然是那個嬌小單純的少女。只是這兩年來,她已經變得堅強,無論多痛,多餓,多苦她都不會叫喊一聲,不會落一滴眼淚,只有在葉無辰面前,她才總是無法遏止眼淚的溢出。
兩年以前,她在一陣和風中輕飄飄的落下,一絲一毫都沒有傷到,而葉無辰的身體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斷魂淵太高,下降的速度,衝力太大,他的身體直接將草地砸的下陷,身體完全沒入冰冷的土中,鮮血快速的將周圍的地面染紅。如果的普通人,他的身體已經被摔得四分五裂,絕無倖存之理。
凝雪撕心裂肺的哭喊,用手絕望的扒著他身邊的土地,拉拽著他的身體,卻只能感受著他的身體慢慢的變冷……再變冷。她趴在他的身上,用力的哭,一直哭,直到哭的嘶啞,哭的昏了過去……她沒有看到,那湧泉般的眼淚打濕了葉無辰慘白的臉,有很多在不經意間流入他的口中……凝雪在深深的絕望中醒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去摸他的臉上……從他的臉上,她忽然感受到了溫度。那時,她如在絕望之中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邊哭喊著叫著「哥哥」,一邊用手扒著他周圍的土地……不知用了多久,終於將他的身體小心的拉出。
她察覺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和同樣微弱的心跳,抱著他的脖子又哭又笑,然後小心的除掉葉無辰身上的衣服,用旁邊的溪水餵他喝水,清洗他的身體,再用自己的小香舌舔過他身上每一道被震出來的傷口,因為哥哥教過她,口水可以加快傷口的治癒。
於是,葉無辰終於沒有死去。而是就這麼一直保持著微弱的氣機,在凝雪的照料下沉睡著,不知什麼時候可以醒來,也或者,永遠都不會醒來。
這裡不但沒有黑夜,也沒有春夏秋冬,永遠都是同樣的溫度,同樣的綠草幽幽,沒有雨,沒有雷電。這是和外界不同,完全隔絕的一個獨立世界。
已經累了的凝雪躺在葉無辰身邊,蜷縮起身體緊貼著他,將他的一隻手臂搭在自己身上,閉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夢中,她總是能夢到哥哥忽然醒來。
以前,是葉無辰照顧著,保護著凝雪。而這兩年來,是凝雪照顧著,保護著他,除了去尋找食物,她幾乎寸步不離的待在他身邊,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每天給他清洗,給他揉捏身體來防止躺的太久身體僵硬,會經常趴在他身邊,給他講述他們以前的故事。她一直都相信,他一定會很快的醒來。
綠草幽幽,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輕風流水構成了這個世界所有的聲音。
就在這時,葉無辰的右手尾指忽然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隨即再次沒有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