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鹿死誰手(十二)
書房門口掛著門簾,關上門後,光線比外面要昏暗許多,也不知從哪裡飛進來一隻蚊子,在昏暗的光線在不停地飛來飛去,「嗡、嗡」的聲音在小屋內清晰無比。
侯大勇用手扇了扇不知在何處的蚊子,沉默了一會,道:「小婕,回石山的路途極為遙遠,路上也並不太平,你要考慮清楚。」
柳江婕低聲道:「不用考慮,我已經想清楚了。」
北伐之時,侯大勇和柳江婕已經很是親密,雖然沒有山盟海誓,卻已是你情我願,若遇上點點火星,就會燃燒起來。回到大梁以後,侯大勇就為柳江婕準備了單獨的小院,其意就十分明顯了,柳江婕也是大大方方在住了進去。此時,柳江婕突然要離開大梁,讓侯大勇覺得十分突然,雖說柳江婕是以照顧父親為名,可是從柳江婕有表情和言談中,侯大勇也感受到一些異常。
侯大勇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敲打的節奏越來越快,過了一會,侯大勇似乎已經決斷,他站起身來,道:「為人子女,盡孝道是天經地義之事,不過,你現在仍是禁軍指揮使,不能說走就走,這樣吧,我命人行文,派你到靈州辦事,讓一百禁軍跟著你吧。」
侯大勇的用意很明確,就是用一百禁軍保護柳江婕,柳江婕明白侯大勇的用意,她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示感謝,深深要看了侯大勇一眼,似乎要把侯大勇印在腦海之中。
「小女子這就去了,侯相,保重。」說完,柳江婕眼圈微紅,她飛快地轉身走出了書房。
羅青松陪著柳江婕出了小院。剛剛經過主院,就見到大著肚子的符英帶著小梅和小柳兩個使女從前院回來。羅青松停在路邊,恭敬地行過軍禮。符英見羅青松陪著一名不認識的軍官,微微點頭,也沒有過停留,帶著兩個使女從柳江婕身邊如微風一般走過。
符英是侯大勇的正室,又是魏王符彥卿的女兒、皇太后的姐姐,在大梁城內名聲極大。柳江婕是久聞其名,卻一直沒有見過面,此時符英迎面而來,柳江婕從其穿著、相貌特別是氣度上,一眼就認定來人就是符英,就問道:「這是符娘子嗎?」
羅青松是侯大勇的貼身親衛,對於柳江婕之事一清二楚,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懷有身孕地符英看上去有些臃腫,可是行走間仍是婀娜多姿,極有丰韻。柳江婕望著這個雍容華貴、滿臉幸福的女子,一時之間竟然挪不開腳步,等到符英進了院落。她仍然呆呆地望著主院的那道小門。
羅青松假意地咳嗽了一聲,柳江婕這才回過頭來,幽幽地道:「久聞符娘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如畫中的仙女一般。」
兩人未行幾步,又見到靦著肚子的秋菊迎面而來。
「此人是誰?」
「這是秋娘子。」
秋菊是小妾,柳江婕以前從未聽說過她,又問道:「秋娘子怕也要生了吧。」羅青松隨口道:「秋娘子已育有一女,叫小璐,最討侯相喜歡。」
柳江婕心情鬱悶地走出院門,她強作精神,對著羅青松抱拳道:「羅兄。請留步,後會有期。」
北伐之時,柳江婕和侯大勇同行一船,因此,在江上一個月時間,羅青松幾乎是天天見著柳江婕,兩人已是頗為熟悉,此時。羅青松看著柳江婕的眼睛裡已有一層霧水。猶自撐著不讓淚水落下,也暗自有些憐憫她。可是這是侯大勇家事,他也不願多說,就拱手道:「柳指揮使,恕不遠送。」
柳江婕默默地行走在大梁城熱鬧的街道之上。初到大梁時,對於這座城市,她是如此地充滿著好奇,可如今,所有的繁華都不過是一場夢景,寧靜地草原、帶著腥味的泥土以及有些臊味的牛羊,才是屬於自已的最真實存在。
侯大勇在書房裡坐了好一會,他心裡明白,石山和大梁遠隔千里,依現在的交通水平,來往一趟著實不易。而且,柳江婕神態、言語中已有訣別之意。
柳江婕這一去,或許就不會再見面。
柳江婕決然離開,讓他有些沮喪,侯大勇獨自在書房坐了一會,看了看案頭的幾份機密文書,就站起來,使勁做了幾個護胸運動,心道:「走了也好,免得讓人分心。」
正在此時,院外的傳來幾聲低沉的狗叫聲。
橫行、霸道原本是趴在院子地角落,當小梅衝進來的時候,橫行猛地跳起來,胸腔發出低低的怒吼,就欲向小梅撲過去,林中虎及時發出指令:「橫行,回來。」小梅平時最怕這兩條大狗,每次經過小院之時,總是盡量離小院大門遠一些,而此時,她似乎沒有注意兩條大狗,驚慌地喊道:「相爺,娘子肚子痛得歷害。」
符英和秋菊臨產期都在這一段時間。由於醫學水平有限,此時生孩子就如過鬼門關,弄得不好,就會釀成慘劇,因此,就要臨產前,侯府隨時都請有兩個接生婆,侯大勇一邊向主院跑去,一邊對著小梅道:「愣著幹什麼,快去把接生婆叫來。」侯大勇又對林中虎道:「你去把陶七郎請來,在外面候著。」
幾步趕到了主屋,符英躺在床上,渾身是汗水,侯大勇握著她的手,急急地道:「感覺怎麼樣。」符英已經有過一次臨產經驗,道:「昨在晚上就有些反應,剛才在院中轉了轉,回來之時,就開始發作了。」秋菊在一旁道:「我已經讓小柳去讓人燒水,把小孩的衣物準備好,兩個接生婆也要到了。」
侯大勇見到符英汗流滿面,著實讓人心疼,就轉身道:「秋菊,你也有快要臨產了,別累著了。快回去歇著。」聽到了侯大勇關心地話語,秋菊臉上放出了光彩,她笑道:「我要比符娘子晚上幾天,不礙事的。」
接生婆到了之後,侯大勇、秋菊等人退到屋外等候,隨著符英一聲聲的叫聲,侯大勇身上已完全被汗水打濕。
秋菊對於目前的環境很是滿足,自從那日侯大勇打過秦家河以後。侯府上下再也沒有人敢於小瞧、慢怠秋菊,秋菊院中地一切支應,只是略比符英少一點,阿郎每次過來之時,都要陪著自己聊天,帶著小璐玩耍,秋菊對目前地生活狀態已是非常滿意了。
看到阿郎心情有些緊張,秋菊就站起身。取過一張手帕,細心地為侯大勇擦去汗水,抬手間,秋菊只覺肚子一陣異常,就苦笑道:「阿郎。恐怕我也要生了。」
侯大勇呆了呆,猛地站起來,對著站在一旁的小柳道:「趕快去準備房間,燒熱水。叫一位接生婆出來。」為了防止意外,侯大勇對遠遠地站在一邊的秦家河道:「趕快出去,再找兩個接生婆過來。」
等到陶七郎、接生婆先後趕來之時,符英已順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孩,秋菊的身體素來就要弱一些,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大汗淋漓地把孩子生了下來,也是一個男孩。兩對母子都平安無事。侯大勇雖說一夜未睡,卻絲毫沒有倦意,他喝了一碗黃老六特意煲的魚肉湯,就精神抖擻地在兩個胖乎乎的小傢伙有床前轉來轉去。
兩個娘子同時生產,整個侯府都沉浸在歡樂之中,清晨,在秦家河的安排之下,各個廚房地廚子們都是殺豬宰羊。整個侯府男女老幼如過節一般高興。
就在殺豬宰羊之時。杜剛、張有富等人已經出現在街道之上,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到茶舍老闆處等著唐勇,另一路則在唐門弟子必經之處守株待兔。最先出來地是唐勇,看他的路線,應是直奔茶舍處去吃雜碎面,唐勇出來之後,唐門少年郎也從院中出來。
少年郎是飛鷹堂的重點目標,杜剛就帶著幾名飛鷹堂一堂的手下,三三兩兩地跟在少年郎的身後。少年郎也沒有明確的目標,也不進商舖,就在城中東走西逛,中午時分,他又來到了明月酒樓,明月酒樓是大梁城內一個極其出名的酒樓,沒有提前訂位,很難有位子。
少年郎來到酒樓以後,店小二一臉歉意地道:「客官,已經沒有坐位了。」
「樓上還有嗎?」店小二搖頭道:「更是沒有。」
少年郎伸頭朝裡面看了看,大堂裡面確實沒有空桌子,少年郎就指著一張桌子道:「那張桌子可以坐八人,現在只坐了三人,我能否和他們坐在一起,明月酒樓地鳊魚味道極其鮮美,在下想起來就流口水。」
鳊魚是明月酒樓地招牌菜,也是一道極為昂貴的美味,一般地人根本不敢問津,店小二聽說來人要吃鳊魚,眼中頓時放亮,禁不住打量了一下來人,這個少年郎似乎曾經來過,他年齡不大,衣著質地極佳,一看就知道是來自杭州的絲衣。
穿這種衣服的人,應是吃得起鳊魚。
店小二於是慇勤地道:「我去問問客人,看能否加一個座。」店小二來到那一桌客人身旁,陪著笑臉和客人說話,然後店小二就喜滋滋地走了過來。少年郎向幾位客人拱了拱手,就坐了下來。
飛鷹堂地人早就在大堂裡訂了兩個位置,這兩個位置經過精心選擇,坐在這兩個位置,就能和八張桌子相鄰,杜剛混在來來往往的客人中,坐在了靠近少年郎的位置旁。
少年郎只是默默地等著鳊魚,鳊魚被端上來之後,他對著身旁的中年人道:「佛說,千年地緣分才有同船,我們今日同桌,恐怕也是百年的緣分。」身旁的中年人面相普通,他淡淡地看了少年郎一眼,喝了一口酒,答非所問地呤了一句詩:「黃沙百戰穿金甲,不斬樓蘭終不還,好詩啊好詩。」
兩人說了這幾句,卻不再說話,各自低頭吃飯喝酒。
杜剛就在桌邊,把這幾句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久歷江湖,暗自揣磨:這幾句亂語,說不定就是他們的暗語,要是正常的客人,哪會說這些讓他莫名其妙的話。
杜剛打起十分精神盯著這一桌,就在酒足飯飽,眾人散去的時候,杜剛眼尖,已見到少年郎很自然地從桌上拿過來一個小物件。
少年郎付帳後就轉身出了酒樓,他是飛鷹堂的重點目標,樓上自有人接著跟蹤。
呤詩地吃客,是杜剛跟蹤的重點。這幾個人是新面孔,杜剛等人也不怕被他們發現,跟著他們就出了酒樓。這幾人又拐進了一家勾欄。
勾欄之地有一家店舖,就是飛鷹堂設在此地的耳目,杜剛要了一杯清茶,坐在小店中,耐心地等著明月酒樓的三人。商舖小掌櫃亦是飛鷹堂的小頭目,他陪著杜剛喝茶,道:「今日有一個好消息全城都傳遍了,昨夜侯相得了兩個兒子。」
「真是,是兩個兒子。」「當然是兩個兒子。」
小掌櫃因為生了兩個女兒,成天就想著生兒子,侯府下小出來採買,這個好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小掌櫃聽說侯相一夜連得兩個兒子,心中可是羨慕得緊。杜剛也是快作父親的人了,只是懷有身孕的孟真很快就要離開大梁,杜剛不覺有些傷感。
兩人面對著勾欄之地想著各有心事,不鹹不淡地隨意聊著。
正在這時,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小孩子走到了門口,這個女子穿著一件漢人的衣服,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並不合適,看上去怪怪地,那個小孩子虎頭虎腦,拉著女人地手,他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繁華之地,滿是好奇地東張西望。
女子站在門外,對著屋內道:「掌櫃的,你知不知道侯大勇住在哪裡?」女子語音有些怪異,有些幽雲之音,直呼侯大勇其名,實在有些無理,杜剛和掌櫃都是飛鷹堂地老人,為人極為機警,兩人知道其中必然有隱情,對視一眼之後,杜剛和氣地問道:「小娘子找侯大勇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