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經營同心(二十)
在侯大勇節制鳳州、秦州、成州、階州三年來,四州經歷了吐蕃人和回鶻人兩次侵襲,因此,侯大勇在保持黑雕軍武力的同時,加強了四州邊軍的建設,四州刺史手下,均有三千人左右的邊軍,直接由刺史調度指揮。
在晚唐以來,軍隊漸漸地方化,這種變化開端於節度使兵制的形成,完成於兩稅三分的確立,軍隊地方化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地方軍隊由當地人組成,二是駐守於當地,三是由當地賦稅供養。唐後期以及梁、唐、晉、漢以來的亂局,軍隊地方化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鳳、成、階、秦經過連年戰亂,極為貧困,侯大勇節制四州以來,生產有了一定的恢復,但是,四州的財力仍然很是困難,一州之力養活三千邊軍是很困難的,因此,邊軍普遍採用的是屯田制,農忙時耕種,農閒時練兵,另外,在農閒的時候,還訓練了一些當地青壯年,作為邊軍的補充。黑雕軍每一名軍士的裝備都非常精良而且昂貴,這就限制了黑雕軍數量的擴張,因此,黑雕軍的量長期都保持了五千人左右,出現傷亡之後,缺口部分就在四州邊軍中挑選勇武之士補充到黑雕軍。
四州衙門聽說節度使要增兵,不敢懈怠,四州每個州很快就派一千人馬,自帶著糧草和武器,分別趕到鳳州集中。郭炯坐鎮在軍營裡,每一支人馬過來,他都要親自觀看他們的操練,檢查他們的裝備,熟悉帶隊的軍官,以便盡快掌握控制這支人馬。
十一月十四日,四千人馬整編完畢。浩浩蕩蕩朝同心城開去。
由於西北聯軍佔領了固原城,從鳳州出發的大隊伍,就從鳳州到秦州,再轉向西北,過固原後,沿著清水河直插同心城,而以前的路線則要由鳳州到鳳翔府,再過隴縣到涇州。沿經慶州、環縣,然後在馬嶺水上游到同心城。新路線比老路線要近且好走得多,雖說隊伍中帶著鐵匠營的全部家當,也不過半個月就到達了同心城。
四千鳳州軍來到同心城後,沒有能夠進入同心城,全部被安排到距離同心城約八里地新軍營——白狼軍營。白狼營還沒有固定的房屋,只能按照行軍的要求,暫時住在帳篷裡面。白霜華絞盡腦汁才為這四千人馬籌備了足夠的帳篷和糧草。
侯大勇接到自己將調任靈州任節度使的密報後,就準備在同心城建一個新軍營,他帶著石虎等人,把清水河中游跑了一個遍,最後在清水河的一個大拐彎處。看中了一塊平整的土地。
這塊平地是由清水河沖積而成,有四十多平方公里大小,平地西靠清水河,東部是連綿的高山。土地肥沃,水源豐富,平地有一塊地方留著黨項人居住過地亂七八糟的痕跡,侯大勇在現代社會裡,對草原非常熟悉,他知道草原民族極為重視選擇宿營地,一個良好的營地要考慮水源、風向,還要交通方便、易守難攻。而這個宿營地規模頗大,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所以侯大勇就決定把新軍營設在這個地方,在這裡建立軍營,既可以練兵,也可以開辦軍用牧場,牧場能為軍隊提供戰馬,還可以出售牛馬等大動物以換取收入。這樣以牧養軍。可以減輕軍費的壓力。
侯大勇見到這塊宿營地形如一條狼,宿營地長著些白色的草叢。侯大勇就把這塊營地稱為白狼營,以後,這個河灣就被人們稱為白狼灣。侯大勇依照著白狼營的地形,按照現代軍營的模式,畫了一個軍營草圖,包括了營房、操場、瞭望塔、警戒線、糧草庫、器械庫、供水、排水系統、茅房和貯糞池、廚房、小型醫院、馬廊等等設施。當石虎看到這個草圖後,欽佩之餘,也開始不斷地搖頭,道:「若按照這個標準建成軍營,定是大周朝最好地軍營,不過,以靈州和同心城財力,難以承受。」
侯大勇當然知道建築這樣一個營地所需要的財力,黨項人大多以放牧為生,戰時為兵,平時為民,並不需要專門的軍營,這些鳳州軍士是一支沒有經過戰火考驗的新軍,如果沒有充分訓練就上戰場,傷亡率必會大大提高,因此,在同心城建一個軍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而且,這些軍士在訓練地同時,可以參加建設軍營的勞動,建軍營的成本就會大大降低,所以,儘管經費壓力很大,侯大勇還是力排眾議,堅持在白狼灣興建新型軍營。
霍知行在中牟縣當縣令的時候,曾組織修建過大型地淤田,有著組織施工的經驗,在郭炯離開同心城不久,侯大勇下達了一道命令,讓黑雕軍軍士們快馬加鞭趕到成州,急調霍知行北上同心城,由他負責清水營修建的全面工作。與此同時,侯大勇又命令李渭到慶州、頒州和鹽州等地去招募懂建築的能工巧匠,在重金的誘惑下,共有二十幾名在民間頗有些聲譽的能工巧匠來到了同心城。當霍知行到達同心城的時候,這些工匠們也抵達了同心城。
霍知行接到軍令後,並不知道節度使急急忙忙讓他到同心城有何要事,到了同心城後才知道建設新軍營的重擔落在了自己頭上,霍知行對建築並不陌生,他從小就對土木建設感興趣,孩提時代,每當村莊裡有人家修房蓋屋,他總會想辦法溜出家門,跑到工地上去守著,看著房屋從地基到房頂一點一點憑空出現在眼前,總覺得極為神奇,那時他地理想就是當一名指揮眾人勞動的掌脈師,霍知行的父親是一個落魄的秀才,他一心想讓聰慧的霍知行金榜提名,以完成自己無法完成的夙願,因此,對於霍知行喜歡看村人修房蓋屋的怪僻十分不解且憤怒萬分,在父親的棍棒教育之下,霍知行十年寒窗。總算不負父親地重望,中了進士,為霍家光宗耀祖。
但是人地興趣愛好是很難被徹底扼殺,霍知行當了中牟縣令之後,自己作了主人地時候,舊病就復發了,他主持修建了中牟縣衙門後並不過癮,還造了大量地淤田。總算把個人的興趣愛好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傳統結合在一起,實現了兒時當掌脈師的夢想,又為百姓做了好事,還被侯大勇所看中。
在寒風中修築軍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均是一件苦差事,而對於霍知行來說,卻是一件愉快的工作。當侯大勇把任務交待給他的時候,霍知行立即爽快地應承下來。侯大勇考慮到霍知行並非武將出身,指揮這數千軍士恐怕有些困難,就把這支部隊編入黑雕軍序列,任命匡操暫時擔任這支軍隊的都指揮使。匡操有兩個職責,一是按照黑雕軍地訓練大綱進行基礎訓練,二是聽從霍知行的安排,指揮這些軍士建造自己的新軍營。
霍知行接受任務後。立刻趕到新軍營裡安營紮寨,他把招募來的工匠們分成幾個部分,包括地形組、基礎組、材料組和營房組,他們以侯大勇提供的草圖為藍本,精心設計新營房。霍知行初見這個圖紙的時候,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他帶著這些能工巧匠們。反覆查看了清水河兩岸的地形後,他和工匠們都對營地的選址讚不絕口,而侯大勇所畫地營地草圖也得到了這些能工巧匠們的高度認可,當得知這份草圖出自節度使之手,這些工匠更是吃驚得半天合不攏嘴,在這個時代裡,建築技術掌握在工匠手中,而工匠的地位非常低下。他們從來沒有見到哪個高官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更別說精通了,工匠們只認為霍使君是個例外。他們沒有想到節度使居然也會他們工匠的活計,工匠們靠著手藝吃飯,卻由於地位低下,又著實瞧不起自己的手藝,現在見到兩位地位尊貴地大人物都對這些下里巴人的手藝感興趣且造詣不低,不覺高看了自己兩眼,或多或少增強了行業的自尊。
霍知行對於侯大勇畫的草圖並不是非常吃驚,以前在中牟地時候,黑雕軍獅營所繪製的地圖就曾讓霍知行大開眼界,他仔細研究了侯大勇的草圖,發現了幾個須要增加或改進的地方,和工匠們再三推導後,霍知行就帶著草圖匆匆趕回同心城。
霍知行到了同心城,在鐵匠鋪在西城的營城裡,見到了侯大勇。
竇田、郭寶玉跟著郭炯來到同心城之後,被安置在西城區,此次搬遷的鐵匠營共分兩類,一類是富家商舖所開辦的鐵匠營,另一部分是鳳州官辦的鐵匠營,到達同心城後,郭寶玉負責富家商舖地鐵匠營,而竇田就負責官營的鐵匠營,此時官營鐵匠營實際上是器械營,不僅包括了鐵器,還包括了弓、弩的製作、大型攻城武器的製作,但是,對外統稱為鐵匠鋪。這一攤子事情頗為複雜,竇田、郭寶玉花了五天時間才把這些遠道運來的寶貝全部收拾好。隨時關注鐵匠鋪工作進展的侯大勇,知道鐵匠鋪安頓完畢後,便命令兩人到府中匯報鐵匠鋪的工作情況。
竇田、郭寶玉到了侯大勇府上,還沒有說上幾句話,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就到侯府拜訪。侯大勇就令竇田、郭寶玉兩人趕到西城另一家鐵匠鋪,讓他們瞭解黨青甲的製作情況。竇田、郭寶玉兩人久聞黨青甲地大名,他們進城後,就知道西城還有一家不起眼地鐵匠鋪,些時聽說這個張記鐵匠鋪竟然能夠打造黨青甲,興趣大增,竇、郭兩人從侯大勇府上出來後,就直奔張記鐵匠鋪。
張記鐵匠鋪的主人就是從固原過來地匠人張青海,他來到同心城後,就著原來黨項房當人留下來的簡單器具,開始著手打造青黨甲,由於器具的問題,第一批青黨甲的質量並不好,張青海為此還受到了姜暉的責罵。侯大勇知道此事後,命令白霜華派出專人聯繫張記鐵匠鋪,凡是張青海需要什麼時候器具,一律不准推委,必須立刻準備委當,有了侯大勇的支持,張青海根據青黨甲的特殊要求。很快改造了打鐵的爐堂及其他設施,竇田、郭寶玉來到了張青海的鐵匠鋪時,第二批青黨甲已經成功製出。
竇田和郭寶玉都是技藝高超的工匠,或者說是高級工程師吧,他倆的在黑雕軍中地位和韓淇一樣,享受著都指揮使地待遇,這裡面就包括了親衛的配置、薪餉的多少和住帳篷的檔次一系列待遇,軍人們和一般讀書人不一樣。殘酷無情的戰爭讓他們認識到技術的力量,他們對能夠救死扶傷的醫生都著天然的尊重,對於能夠製造殺人利器、技術高超地工匠也有著天然的好感,因此,竇田和郭寶玉在黑雕軍中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竇田和郭寶玉穿著一身名牌、器宇不凡地走進鐵匠鋪的時候,張青海還以為竇田和郭寶玉是兩位大人物,放下鐵錘,恭敬地立在一邊。竇田、郭寶玉兩人問一句,他就小心翼翼地答一句。竇田、郭寶玉兩人是識貨之人,見到質地堅硬、重量頗輕的黨青甲,頓時兩眼放光,竇田仔細詢問了製造方法。仍嫌不過癮,便脫下衣服,露出強健的肌肉,掄起鐵錘。檢驗起青黨甲的強度和柔韌度。
張青海一見竇田的肌肉和舉鐵錘地手法,便知道遇到了同行中的高手,他暗自罵了一句:明明是個鐵匠,卻要冒充大人物,真是豬鼻子插蔥——裝象。
覺察到兩人的身份後,張青海的心情話聲音也就大了起來。大凡某一個行業到達一定境界的高手,必然是這個行業地癡迷者。竇田、郭寶玉是鐵藝的癡迷者,張青海同樣如此,三人高手遇到高手,就站在鐵匠鋪裡,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制鐵技術。
三人討論得正是熱烈的時候,竇田無意中朝鐵匠鋪外面看了一眼,只見節度使侯大勇正笑呤呤地站在門口,竇田、郭寶玉和侯大勇在滄州之時便熟悉了。只要不是在正式的場合。竇田、郭寶玉一般只是鞠躬作長揖便算作行禮。
行禮罷,竇田興奮地道:「節度使。總算弄清楚黨青甲地製作方法了,以前只是聽說過這種甲片,試過無數次,卻始終達不到黨青甲的質量,現在總算弄明白了,憑著鐵匠營的實力,過不了多久,黑雕軍將士們就可以穿上這種黨青甲製作的鎧甲。」
侯大勇不是武器至上論者,但是,對於武器的重要性卻有深刻的認識,張青海來到固原之後,他親自接見了張青海,張青海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堂堂節度使的親切接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侯大勇聽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半天,卻一句都沒有聽明白,只好作罷。這次侯大勇在了門口聽到三人議論,張青海不僅聲音洪亮,而且語言幽默,和那日地情形判若兩人。
侯大勇笑道:「張青海,聽你說話,也是一個竹筒倒豆子,極為乾脆之人,為何那日見面,卻半天放不出來一個屁。」
張青海完全沒有想到節度使居然會走到又髒又亂又差的鐵匠鋪,手腳一時不知放在哪裡,隨後想到自己不能這樣站著,便迅速跪在地上,行了一個跪拜禮。侯大勇讓他起身後,張青海就臉紅脖子粗地站在當地,不知如何回答節度使的問話。竇田見張青海的樣子實在可憐,就解圍道:「節度使有虎威,別說張青海,就是我見到節度使也是舌頭打結。」
竇田、郭寶玉都是侯大勇很看重的人,竇田的性情較之郭寶玉要灑脫一此,故而說話也較為隨便,侯大勇對竇田笑道:「聽你說話挺順溜,並不見得如何緊張。」
幾個人談笑幾句後,張青海才漸漸平靜下來,對於侯大勇和竇田、郭寶玉的關係,他有些迷糊:難道這兩人真的是大人物嗎,若不是,為何和節度使說話也這麼隨便,也不跪下來行禮。
侯大勇查看了新打製出來地黨青甲,讚道:「黨青甲確實名不虛傳。」
正在此時,霍知行從侯府一路尋過來,也來到了張記鐵匠鋪,霍知行才從清水河畔回來,沒有穿官服,而是罩了一件厚厚地襖子,襖子髒兮兮的,看起來很是不文雅。
霍知行取過草圖,對侯大勇道:「地形已勘查完畢,節度使眼光獨到,新選出來地軍營正好位於那一片最合適的位置。」
聽霍知行如此說,侯大勇皺了一下眉毛,心中暗道:軍營選址是軍中之事,豈能不分場全就議論起來,霍知行當個技術官倒十分合適,若讓他搞政治,實在有些不穩重。嘴裡卻道:「不急不急,霍使君從清水河畔回來,定是身體疲乏,先到我府中歇息片刻,再說正事不遲。」
張青海聽到節度使稱呼「使君」,心中又是一驚:這個其貌不揚的文人,竟然是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