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事事地逛了半天,直到天黑,龍大海才尋了個小店,喝了一大碗羊湯,外加一張大餅,打著飽嗝回屋。
屋裡空空如也,除了破舊的收音機可以發出一點聲音,再無半分生機。龍大海打開洗得發白的鋪蓋,躺在床上,聽那無病呻吟的音樂,卻沒有半分睡意。
還有半個月才能報道,總不能一直坐著,得找點什麼事情幹。龍大海本想去建築工地找點活幹。可一想只干半個月,人家肯定不收。再者說了,城建局本來就與建築行業有關聯,一旦湊巧碰上日後的同事,臉上不好看。做家教是最好的職業。龍大海以前就幹過多個家教。可半個月的家教也不好找。想來想去,龍大海也沒想出做什麼來。聽著音樂,就那樣睡著了。
龍大海是被砰砰的敲門聲驚醒的。聽著賀心如的嬌斥聲,龍大海無奈起床開門。賀心如剛進屋,就蹭地一下蹦了出去,大罵:「龍大海,在學校的時候你可挺老實的,怎麼一畢業就耍流氓了。當心本姑娘的黑腳。」龍大海低頭一看,原來只穿著內褲出來開門。他急忙回屋穿好衣服,重新出來。賀心如在學校呆常了,本也不在意男同學這樣無禮的舉動。出言斥責,不過是女孩子應有的矜持罷了。呵斥龍大海幾句,兩人就出門溜躂去了。
賀心如來找龍大海,並沒別的意思,純粹就是抓一個苦力使喚。用她的話說:就當頂房租了。兩人來到了海濱市最大的商場海濱商場。賀心如如同購物狂一般,見什麼買什麼。在營業員眉開眼笑的同時,龍大海身上的包包也多了起來。看著一張張的老人頭自賀心如手中發出,龍大海在心疼、羨慕、嫉妒的同時,也在暗暗罵賀心如敗家子。
來到賀心如的家,龍大海終於知道賀家為什麼要搬家了。和這棟富麗堂皇的別墅相比,那三室一廳的房子確實不算什麼。
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發上。看見二人進來,男子眼角抬起,打量龍大海幾眼,看出一身的土味,便不再理會。賀心如說:「爸爸,這是我同學龍大海。龍大海,這是我爸爸。」
龍大海忙說:「賀叔叔好。」
中年男子是賀心如的爸爸賀向前,海濱市有名的個體戶,守財奴。老賀抬頭,淡淡說了一句:「啊,來了,坐,別客氣啊。」便再無後話了。
龍大海感覺出賀向前的冷淡,心中無趣。放下一身包裹,便向二人告辭。賀心如說:「別走了,吃了飯再走。」龍大海說:「逛了一天街,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龍大海走後,賀心如向爸爸大發雷霆:「一點禮貌也沒有,怎麼也是我的同學。牛什麼,不就有點錢嗎?」賀向前不理會女兒的責問,無謂地說:「以後這樣的同學少來往點。一窮二白的鄉巴佬,一點用處也沒有。」賀心如不服,反問賀向前:「你怎麼知道他以後沒發展?」賀向前冷笑說:「現在的社會,需要的是人情,不是才能。你還小,不知道裡面的貓膩。現在有一句話,叫老子市長孩子局長,老子處長孩子科長。那小子什麼門路也沒有,人又死板,不知變通,想在現在的社會出頭,難啊。」賀心如知道爸爸說的話沒錯,可心裡就是不願接受。賀向前教訓女兒:「以後少和這樣的人來往。到財政局上班後,多多聯絡家裡有門路的人。等你在財政局站穩腳跟後,我讓人介紹局長的兒子跟你認識,這樣我老了以後才不用擔心你。」賀心如臉蛋通紅,大聲不依:「我才不用你介紹呢。我還沒玩夠呢。再說了,要是紈褲子弟我可不幹。」賀向前臉色一沉:「反正那小子的德行,配不上我的女兒。想和這樣的人來往,沒門!」賀心如嘻嘻一笑,摟住爸爸的胳膊:「放心吧。我就是要和他好,他也不敢的。那傢伙是個鄉巴佬,不懂得追女孩子的。死東西,一點也不知道主動追女孩子,白長了那麼高的大個子。四年了,整個理工大就他一個人沒對我示好過。」賀向前冷笑說:「個子高有什麼用?騾子個子倒高,除了會叫喚,幹不了活。那小子身體好著呢,能沒有七情六慾?想必是家裡又太窮了,沒有追女孩的勇氣。不然,依我姑娘的樣子,那小子早做壞事了。」
出了賀家大門,龍大海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閒逛,心裡覺得非常發堵。從賀向前的眼睛中,龍大海感覺到對方發自內心的鄙視。那是富人對窮人的不屑一顧,強者對弱者的居高臨下,人類對螞蟻的毫不在意。
此刻,龍大海突然懷念起學校來。與學校相比,社會實在太複雜了。複雜到龍大海方一接觸到門扉,就想遠遠離開。那李大姐再凶悍,再會猴子摘桃,比起社會上的人來說,她就是聖人了。
第二天,賀心如又來找龍大海了。不過,這次賀心如多了個心眼,在門外就警告龍大海:「把衣服穿好。不然姑奶奶廢了你。」龍大海在屋裡聽了,打個哆嗦,急忙穿戴整齊,才出來開門。
賀心如的話很有殺傷力。昔日在學校,她曾一腳將某位在樓道裡裸奔的兄弟踢得大小便失禁。若非那位老兄經過檢查,發覺生理功能正常,一定會逼賀心如負責的。
見龍大海穿戴整齊,賀心如很失望,嘟囔著說:「我新練了佛山無影腳,正想和你切磋一下呢。咋不給我機會?」
龍大海伸出一胳膊,賀心如一拽,就蕩起了鞦韆。賀心如嘻嘻一笑:「大笨熊,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勁兒啊?」龍大海見小姑娘眉目如畫,心中一蕩,笑著說:「我可不是張裸奔,就我這體格,嘿嘿。」賀心如感覺出龍大海的輕視來,壞壞地說:「要不我試試?」龍大海見賀心如又要來一鑽檔腳,本能護住下體。賀心如哈哈大笑:「男人都一個德行。弱點太明顯。」
兩人走到大街上,男的人高馬大,女的身材高挑,倒有些般配。可惜,賀心如衣著得體、大方,氣質逼人,龍大海衣著老舊,眼神飄忽,明顯兩人不相配。
這次賀心如倒沒有再去採購,而是領著龍大海去玩遊戲機。龍大海不是一次沒玩過遊戲機。在玩了一次,發覺了遊戲機吞噬錢幣的速度後,他再也沒敢深入到遊戲中。今天有了大頭出血,龍大海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次遊戲了。
打到腰酸背痛,日落西山,兩人才在眉開眼笑的老闆的歡送下離開了遊樂廳。
賀心如笑靨如花,蹦蹦跳跳,像沒長大的小女孩:「哈哈哈哈,太爽了!本人戰無不勝,未嘗一敗,真是無敵啊!」龍大海黑臉通紅,詭辯說:「我那是不和你一般見識。」賀心如嘻嘻一笑:「原來理工大學第一大力士是個銀樣蠟槍頭啊!」龍大海心裡嘀咕著:「哪天你試試就知道了。」
看見街邊冒著濃煙的燒烤攤,賀心如忽然感覺肚子咕嚕嚕直叫。再一聽,龍大海那邊肚子都打雷了。兩人這才想起一天沒吃東西了。
找了個比較乾淨的燒烤店,兩人眼睛裡都露出食肉動物的光芒來。龍大海本來飯量就大,一天沒吃東西,又渴又餓,前胸已經貼到後背上了。見酒上來了,他端起一杯扎啤,咕嚕嚕就下去了。
賀心如切了一聲:「不就是熊肚子嗎?有啥了不起的。」
龍大海嘿嘿一笑:「你這是嫉妒。」賀心如說:「我親戚家有頭驢更能喝,要不你們比比。」龍大海剛想反駁,想起了學校裡和賀心如鬥嘴同學的下場,立刻拿起一根烤好的羊肉串,送到自己的嘴裡,免得禍從口出。賀心如見了,眼睛放光,忘記了和龍大海鬥嘴,專心對付起羊肉串來。
兩人風捲殘雲,要老闆加了兩遍串,才沒了開始那種肚子空澇澇的感覺。
賀心如看著龍大海高大健壯的身材,眼神中飄出不少異樣的神采,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龍大海,你長這麼高的個子,籃球打得也不錯,咋沒去籃球隊試試?」龍大海苦笑著說:「誰說沒試過。我不但練過籃球,還練過摔跤。可惜都沒用。」賀心如一聽,來了興趣,連忙說:「快講。平時在學校,別人的底細我都清楚,就你一個大狗熊,啥都不說。」龍大海歎息著說:「我不說,是因為那段日子實在清苦,不想回憶。」
藉著酒勁,龍大海說:「我和哥哥從小個子就高,特別能吃。那時候,全國都窮,我們那裡更窮。為了填飽我們哥倆的肚子,我爸我媽都吃不飽。」賀心如好像聽天書似的,驚訝地說:「還有這回事?怎麼能吃不飽呢?我們那時雖然窮,可是能吃飽的。」龍大海接著說:「後來日子好了些,能吃飽了。不過也只是能吃飽而已。我十來歲的時候,體校的下來挑苗子。把我和哥哥挑去了。那時我個子沒這麼高,先練的摔跤,也學了幾下柔道。後來個子高了,就改練籃球了。」賀心如聽得入迷,就問:「那為什麼又開始唸書了?」龍大海說:「剛出成績,體校就解散了。我本來想靠打籃球弄個非農業戶口,當時書都不念了。誰知道體校一解散,我們就傻眼了。我還行,歲數小,還能撿起來。我哥哥原來的成績特別好,就因為歲數大了,耽擱了,結果現在就在家呆著了。」賀心如說:「我說你籃球打得那麼好,又那麼能打架,原來是練過啊!對了,上次為了我和旁邊的金融大學學生打架的事情,我還沒謝謝你呢。」龍大海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眼睛一瞪:「你還好意思說?」
以賀心如的美貌,模特般的身材,在學校裡沒人追是不可能的。本校的人知道賀心如家庭的底細,被拒絕了也不敢咋地。那外校的有些權貴子弟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理工大旁邊金融大學的一位癡情男子,在被賀心如拒絕後,天天來學校糾纏。
龍大海寢室中的幾位弟兄護花心切,和那位情聖起了衝突。幾人以多欺少,把人家痛打一頓。情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回去糾集十來個同學殺將回來。
面對菜刀、凳腿在手的凶器,龍大海寢室中的兄弟都傻眼了。在兩個護花使者頭破血流後,龍大海見勢不妙,出手將對方的三個人從二樓扔了下去,總算鎮住了場面。三個人中,兩個斷了腿,一個腦震盪,險些出了人命。
事情鬧大了,龍大海險些被開除。賀心如倒比較講義氣,將賀向前拽到學校來,花了不少錢,才擺平了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