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婚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事後私下裡唐老爺子與韓父歎氣:老了老了,與孩子們說事,最後投降的往往是自己,這要是擱年輕時候啊——
韓父給他開解:董潔再怎麼懂事,到底是小姑娘心性,想要穿上婚紗漂亮一回,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偏偏遇上個寵著她順著她的好哥哥——往開裡想吧,不就是穿回婚紗嗎?就當是場孩子玩的遊戲,將來總是要在他們跟前,真正舉辦一場隆重又盛大的婚禮,那才做數……
唐援朝與韓盼夫妻倆見父母都接受了這個事實,也就默不作聲了。
唐春燕想發表意見,她剛張嘴,就被唐奶奶一拉,擋了回去:這還沒開春呢,秋天還是很遠的事,誰知道他們到時候會不會改變主意?就是不變,倆孩子也不準備聲張,這事自家人曉得就成,要討論呀,等將來他們在國內舉辦婚禮的時候再說——她嘀咕道:今年這個不作數。
郝璐也順便被外婆原樣叮囑一回。只得怏怏收了要打聽的想法,她還打算找董潔問問感覺呢。對她來說,結婚?那是多麼遙遠的一件事,人生還沒正式開始呢,同齡人的董潔竟然甘願穿上婚紗了?雖然是挽著自小一起長大最親近的哥哥走向教堂,但郝璐仍然認為: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唐峰不懂這些,跟著瞎湊熱鬧,並且很容易被大山拿好吃的,逗的很快淡忘了先前璐璐姐姐跑過來大叫大嚷的話:哥說,他要跟小潔結婚!
於是,這事很快被當作生活中一個小插曲,被大家刻意忽略掉。
過了十五元宵節,開學的開學,上班的上班,新一年的生活開始了。
姜紅葉和張牧一起從瀋陽回來。四個人,一男一女,正好各自分成兩對。
除了陳群,還有另外一個生面孔。一個身材不高,但纖細秀氣的小姑娘——她緊挨著張牧站著。
董潔有些好奇。
莫不是張牧的對象?沒聽他提過呀,如果是真的,張牧這肚裡也太能擱事了。他常年在外工作,張母勾不著摸不著,要說她趁著年節硬給兒子相親,這是肯定地,不過依張牧那性子,如果是剛剛認識,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領到他們跟前吧?
而且。董潔打量著,就覺得那姑娘不像北方人,更像是江南姑娘。再聯想到張牧雖然青島廣州、經常要南方北方跑來跑去,但一年中倒有一半時間留在蘇州。她心裡有數了。
「姐,張哥行啊,自個兒不聲不響談了個朋友,保密工作做的很不錯嘛。瞧這模樣,像是過年領個對象回去給父母相看呢吧?怎麼樣,張大媽還滿意吧姜紅葉輕聲笑道:「滿意,大媽可滿意啦。打過年一直到我們上火車前就沒消停過,拉著人家姑娘走親訪友,出了東家進西家,見天的吃請。恨不得把她介紹給所有人認識。」
「呵呵,她是江南人吧?應該是頭一回去東北,吃不吃得消那邊人的熱情勁兒呀?」董潔卻是親身體會過當地人地純樸和熱情,「對了。測試文字水印2。這些年張哥在他家鄉,可是家裡有女初長成的母親眼裡,最看好的女婿人選,這次帶著個外地姑娘回家,有沒有打碎很多顆少女芳心呀……」
大山與陳群等人在電話裡拜過年,這時候見面,又重新互相拜個晚年。
「今天沒出太陽。外面冷吧?快吃杯熱茶暖暖——這位是?」
他招呼大家落坐。一一給添上熱茶。姜紅葉貼著董潔坐下,她倆年後頭回見面。正交頭接耳輕聲說笑,唯一一位不認識的姑娘挨著張牧坐下。
「她叫高秀玉,是我的——女朋友。」張牧趕緊給他們做介紹,說到女朋友三個字,臉上不自覺掠過一點羞郝。
高秀玉落落大方的站起身跟大山和董潔打招呼,「叫我小高就行,朋友們都這麼叫。我早就聽說你們倆的大名,想不到今天可以坐一起說話,簡直像——」她偏頭想了想,笑道:「就像做夢似的。」
姜紅葉插口道:「小高是大學生,前年畢業後應聘到我們公司在蘇州的分廠工作,她和張牧就是在那裡認識的。這次張牧帶她回去,大山,你是沒看到,張大媽不知道對她多滿意,喜地像得了寶貝似的……小高性子有點像咱北方人,愛說話,村裡人都說,這就叫:千里姻緣一線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是呀,大媽對我真好。我跟大媽說,今年我們準備在蘇州買房,到時候接她去蘇州住,我陪她游江南,順便跟大媽學著做東北菜。」高秀玉笑道:「我不太會做飯,而且我們那邊的口味偏甜,張牧老嫌吃啥都是甜的,炒什麼菜都要放糖。」
董潔問她:「東北菜口重,你吃得慣嗎?」
「吃得慣呀,很好吃。我也很喜歡瀋陽,就是——」高秀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冬天的時候太冷了。不過,屋裡燒暖炕,很舒服,如果不出門,也不會覺得很難受。」
大山留神打量,這個有些快言快語的女孩兒跟自己同一年大學畢業,年齡不會比他小才是,但人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的多。她有一張甜美的圓臉,眉眼彎彎,是生來帶笑的喜相,臉上皮膚紅是紅白是白,有一種自然流露的美麗。這次張牧帶她過來,既然鄭重把她介紹給他們認識,自然是篤定要結婚的。
「這位姑娘透著活潑伶俐,跟你的性格正好互補。」
張牧笑道:「我媽那人你也見過,我實在耐不住她三天兩頭打電話催。她說,我要再不趕緊想辦法解決個人問題,她準備撂下手頭所有的活,什麼也不幹,就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隨時給我張羅相親地事。」
大山想起那位熱情好客的張大娘,忍不住搖頭,笑道:「前年我們回瀋陽。張大媽就抱怨:她把兒子生的不能說一表人材,最起碼也是眉清目秀,工作上更沒得說,房子錢車子啥都有。怎麼就是找不著對像結不了婚呢?呵呵,能讓你又拖了快兩年時間,已經不錯了。張哥,紅葉姐和陳哥打算今年結婚,你也該定來了。」
張牧握住女友伸過來地手,笑著點頭。是啊,該定下來了。少年時的動心,像一場最美的夢,放在心裡就好。現實是,人必須好好地過日子。把日子過好。
張牧和高秀玉在北京只呆了一晚,第二天就離開了。
他此次和姜紅葉他們一道回京,就是想把女朋友介紹給大山和董潔認識。新年伊始,工作上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耽誤不得。
董潔總覺得,這次回來,姜紅葉表現的有點悶悶不樂。她撞見過好幾次,姜紅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臉上似有苦惱。
張牧帶著女朋友歡歡喜喜回家過年,跟他們描述的也熱鬧。同樣帶著對像回家過年的姜紅葉,反而只是輕描淡寫地三言兩語帶過。
難道,這次回去,她那個吸血鬼似地舅媽又為難她了?
董潔背著姜紅葉,偷偷跟陳群打聽。
陳群只是搖頭。他遲疑一會兒,道:「紅葉要是想說,她會跟你講。」
朋友是用來幹啥的?當然是分憂解難。有什麼不快壓在心裡多不自在,能同人說說心裡也暢快些。女孩子間地悄悄話,有時候是不避人的,什麼都可以說,沒有家醜不可以外揚這一說。
在董潔的追問下,姜紅葉終於告訴她:這次回鄉,她跟家裡人、尤其是舅媽之間。鬧的很不愉快。
「我那個表弟不是想進城上班嗎?舅媽想讓我借錢。給他在城裡再買一套房子……」
除了這件事老調重彈,可算逮著人當面念叨外。還要求她連工作一併包了。
舅媽是這麼說的:現成有個能幹的表姐,不但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高級主管,而且還是形象大使,有錢也有權,有現成地關係不用、守著這麼好的公司不進,難不成還進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店給人家打工嗎?只要她這做姐姐的跟城裡金土地服裝廠打聲招呼,隨便安排個輕省些地活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舅媽還對陳群說,他要想跟我結婚,娶的是我們那邊的姑娘,就得按我們那邊的規矩辦,彩禮是萬萬不能少的。她說,十里八村,誰都知道他們家的姑娘在大城市的大公司當大主管,人長的漂亮,還經常出國公幹,什麼樣的小伙子都能挑著樣兒揀……」
以前,不止一次,有些想追求姜紅葉的男人,想著從討好她家裡人入手。放話說,只要舅媽他們能勸得她答應嫁過去,保證給他們非常滿意地彩禮。那些人非富則貴,個個都不是傻子,哪裡把個鄉下人家放在眼裡,用不了多久,在當地一打聽,便清楚這家人對姜紅葉影響力實在有限。於是五花八門什麼樣的承諾都許到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只把舅媽大人引得心頭這個百爪撓心呀。
董潔只聽的惱上心頭:「嘿,她倒是不客氣,真把自己個兒當成你親媽啦?就是親媽,有她這樣地嗎?好像她對你有多大恩似的,別理她!有些人就不能跟她客氣,得寸進尺惦記個沒完沒了……」
發作一通後,才抓住重點問:「她要什麼樣的彩禮,錢嗎?多少?」
姜紅葉冷笑道:「我不是還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哥嗎?就是她帶過來的跟前一個男人生的兒子。」
「噢,想起來了。」董潔點頭,「咱們第一次見面,在張牧家,張大媽就說,你舅媽答應給你做身新衣服,為的就是給你相親地時候穿,打扮地漂亮點,到時候好多跟人家要點彩禮,說是你那個哥要結婚,正好拿來辦酒席。」
「是啊,我這位舅媽,對我可真好」
董潔問她,「你這個哥不是早就結婚出去另過了?孩子都該上小學了吧?」
姜紅葉點頭,然後歎氣道:「就是拿孩子上學的問題說事,說現在都重視孩子地教育,鄉下學校條件差,為了孩子的將來,一定要去城裡的學校唸書……孩子小,父母不能離開身邊,在城裡花費又多——她的意思是,表哥想做生意,讓陳群給他弄個門臉房,生意上多指點多照顧一些。」就差明說,她兒子要發財就指望陳群了。
董潔皺眉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忍受這些。你是不是真的覺得,你欠了你舅舅一家天大地大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清的恩情?如果你舅媽以為,你小時候吃他們幾年飯,花了他們多少多少錢,所以你必須回報。如果這樣赤裸裸直接錢來錢去的,這些年,你前前後後往家裡寄了那麼多錢,利滾利早已經翻了十倍百倍的還清了吧?」
董潔越說越覺得憋氣,「你還不如我這樣的孤兒呢。我跟你講,人和人相處,錢財身外物,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說我吧,我是我哥一手帶大的,他對我好,所以我這輩子只認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唐叔和媽媽,這些人是因為對我和哥哥真心好,所以我倆才認他們,才拿他們當親人。如果他們也像你舅媽他們這樣,不,不用像,但凡有你舅舅舅媽一半,我和哥哥都當是陌生人看。」
她覺得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愚孝,為了說通姜紅葉,她拿自己舉例子,「我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也有生我的男人和女人,可他們既然把我扔了,就別想我對他們有一點感情。上次回去,聽那個男人說生我的那個女人後來又嫁人了,嫁在隔壁的哪個村子,可我——」
正說著,董潔聽到身後一聲響,回頭看——大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房門口,聽到她的話,臉色有些白,不知不覺碰到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