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家的書房面積大,佈置卻十分簡單。
靠牆一溜書架,書多,但大都是軍事方面的著作,一整套毛澤東思想精裝本被鄭重其事的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斜對面是兩張對拼的紅木書桌,桌子中央擺放一盆松柏造型的盆景,它是董潔的作品,四季常青的微型樹種,寒冬時節仍然青翠盎然,配上精心選擇的雅致的古董花盆,透著古樸大氣。窗戶較大,靠窗的地方一邊一個比人還高些的喬木類盆栽,大葉片,一樣的翠綠喜人。
唐老爺子和外公一邊一個在書桌兩邊的扶手椅上坐好,唐奶奶和外婆各搬一把椅子坐到老伴身邊。大山給長輩們沖泡了幾杯香茶,剛才飯食油水多,飯後喝杯茶最好。然後和董潔在茶几旁的沙發上落坐。
唐援朝夫妻倆和唐春燕在門口張望了一陣,他們很好奇,不曉得大山又有什麼事要說。一般家常事飯桌上了,他每次這般鄭重其事,就代表有比較重要的決定要宣佈。郝璐在一旁探頭探腦,引得唐峰覺得好玩,硬是從爸爸媽媽腿彎縫隙中探出頭,眼睛眨呀眨。
眼瞅著小傢伙那架勢要往裡面衝,唐援朝一把撈起兒子,不顧他扭動身子咕噥著抗議,率先退場,跟著唐春燕把門虛虛掩上。
被四個人八隻眼睛注視著,大山突然有一點心慌。
再過幾年,他跟董潔若想舉行婚禮。該是家裡一件大喜事,提前到現在講——雖說這過了年,兩人又長了一歲,到底還是早了些。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算上今年,我和小潔來北京八年了。」
大山終於開口。「八年前,我們倆沒有親人,一切都靠自己,然後媽媽找到我們,又把我們帶到這個家。這八年來,雖然沒有住在一起,但我倆一直都在你們的關懷下生活,也深深地感受到家的溫暖。」
韓母搖頭道:「好端端的說這些客氣話幹啥?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彼此關心是應該的。用不著放在心上。」真要惦記著這些,倒顯得生分了。
唐老爺子放下茶杯,「大山,有事就直說吧。」
「外婆,你看,我跟小潔光來北京就有八年了。八年前我們是孩子,八年後,我們都長大了。當然,在長輩們跟前,再過十八年、二十八年。我們也還是孩子。」他補充道。
「爺爺,這些年,您一直鼓勵我放手做事,鼓勵我放開手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也一直信任、支持我。現在,我有一個想法,希望爺爺和外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
唐老爺子和對面的韓父交換了個眼光,心下都有些奇怪。
什麼樣地想法。值得他如此慎重?去年他開酒店、辦農場,上億元的投資和幾百畝土地這樣的大事,也都是做好了決定才告知他們。
「大山,你說的沒錯。現在你們長大了,這不是剛過年嘛,你們長大了一歲,我們也老了一歲。到現在,我們這些老人身體硬朗,沒給孩子們添麻煩,咱一大家子人樂呵呵的日子過的開心。我們做老人的心裡舒坦。」
韓父笑著表明態度道:「我們相信你的能力。現在說話。你是前年大學畢業,畢業就是成年人了。你生意做的大,自己主意也正,不管啥事,事情有多大,能支持地我們一定支持——當然,要在不違反黨性原則的前提下。^^是吧,老唐?」
唐老爺子點頭默認。
「謝謝外公,謝謝爺爺。」大山鄭重道謝,他握住董潔的手,兩人雙雙站起身來,「挑這個日子說,不是很合適,可我想來想去,往後拖著也一樣不合適,所以——」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和小潔,想在今年舉行婚禮!」
正在喝茶的唐奶奶一口茶一半噴出,一半嗆在嗓子裡。她咳的臉色發紅,一邊手忙腳亂找抹布去擦灑出來的茶水。外婆急忙過來幫著給她錘背。門口傳來一聲驚呼,董潔分神細辨,依稀是郝璐的聲音。眼角餘光掃過去,門縫裡人影一閃,急促的腳步聲跟著跑遠。不用想也知道,她這是因為好奇在門口偷聽,這會兒工夫趕著去告訴唐春燕他們了。
唐老爺子右手食指輕扣幾下桌面,看過來的臉色很嚴肅,「大山,我們沒有聽錯吧?你說——你和小潔今年想結婚?」
大山認真點頭,旁邊董潔也跟著點頭確認。
「那,你是在開玩笑?」
「爺爺!」
「結婚?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你——」
韓父還想說什麼,他看了看正兀自皺眉的親家,搖頭長歎一聲。
「大山,你是個有主見地孩子,這些年,公司越做越大,手底下管著幾千上萬名員工。做為主事人,最重要的就是拿主意,拿定主意就一定要施行,這些我懂,也能理解。我們幾個老人是軍人出身,不瞭解這些,也不好亂插手瞎指揮。遠的咱不說,光去年,你說要蓋什麼、涉外酒店?要用會員制度,光辦個那什麼會員證就是十四萬現金,十四萬什麼概念?中國十多億人口,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摸過那麼多錢,在北京城買棟樓房才多少錢?十四萬就買一個小紙片,住上一天得要一千多塊錢-
唐老爺子坐不住,他站起來,在房裡踱步,「我們幾個老人是軍人出身,不瞭解這些,也不好亂插手瞎指揮,給你提意見,也不管用,好吧,生意上你的事你懂的多。然後是農場,五百多畝土地,其中大部分是農民世代耕種養活一代又一代人的耕地,你買下來,馬上開春就要撒上草種種草!接下來是什麼?哦,對了,房地產。」
他胡亂的揮手,接著走來走去,「你突然和土地較上勁兒了。挖空心思走門路、托關係,弄來一大批地皮。我聽說有人也在搞這個,頂名辦個公司,就是個皮包公司,三兩個人,兩三桿槍,弄塊地皮加上些利潤倒手賣出,這叫什麼?這叫倒爺,和倒批文倒鋼鐵一個性質,濫用職權,鑽國家和集體的空子肥個人地腰包!……今天是大年初二,新年過了沒兩天,你又想這一出。」
這話聽著有些算總帳的意思了。緩過口氣的唐奶奶插嘴道:「有話好好說,你就事論事,扯那麼遠幹啥?」
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血緣上隔了一層,況且這兄妹倆一向是同齡人中地佼佼者,大山又是個自尊心超強的人,平時講話唐老爺子一貫斟酌著來,怕傷了他的感情。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直,直接命令該怎麼做。老人家放緩語氣。
「我問你,璐璐和小潔一般大,這不假吧,這要說起來,璐璐比小潔還大兩個月。如果今天,換成是你坐在這裡,聽璐璐說她要結婚了,她要嫁給某個男人,大山,你會是什麼感覺?」
「爺爺,您看看我,請您好好看看我,我和璐璐不一樣。年齡不代表什麼,您靜下心來想想,我的經歷、見識、想法,和二十多歲甚至更年長的女孩子有差別嗎?」
兩家人離得近,唐老爺子級別高,常年帶兵養成說一不二的習慣,韓父組織生活過久了,習慣聽從上級地指示,而且唐老爺子文革時對他有活命之恩,所以真要遇到什麼事,拿主意地向來是唐老爺子。董潔知道,這事唐老爺子鬆了口,別的長輩也就沒意見了。
她這一說話,唐老爺子想起來了,他問大山,「這事,你不是心血來潮,去年就有這個打算,是吧?」他自言自語道:「怨不得,小潔去年下半年開始,動不動就念叨,說什麼國外那邊十四五歲地女孩子就可以結婚了,法定年齡最多的不超過十六歲……」說什麼還有九歲就結婚的,當時大家只當聽個稀奇事,笑過就算。原來,原來她那是在提前打預防針吶。
「我們——」
董潔想說話,大山握住她的手,衝她搖頭,示意由自己來解決這事。
「再過幾年,你跟小潔結婚,我們做老人的只有高興。現在小潔才多大?十六歲,這要是上學,也就念高一,是中學生,大學生還沒聽說有結婚的,中學生就敢結婚?我不管外國怎麼樣,我只知道這裡是中國,我們是中國人,必須老老實實按著中國的國情走。人家九歲可以結婚是人家的事,與咱們不相干。這裡是北京,不是偏遠的農村,你們倆不是無知的村民,可以隨便自己怎麼高興就怎麼來!你們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偷摸私下裡做點小動作沒人管,你們倆是名人,一舉一動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大山,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