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人最不會陷於瑣屑的煩惱,最能夠看輕外在的得是兩個極端:自信者和厭世者。前者知道自己的價值,後者知道世界的無價值。
薰潔總覺得自己左右腳各佔一邊,整個人在中間搖擺。
她只會設計。說起來,她本性是個胸無大志的女人,紅塵行走,一技傍人吃穿不愁足矣。有些事,總有些陰差陽錯,彷彿冥冥中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動著身不由已的向前走,於是好奇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也不甘心就此浪費重生後的超前意識。打信息就是金錢的時代穿回來的,與其說自己守著一座寶山,不如說是一座冰山。寶山是不會變的,不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後,它還是一般大小,可冰山就不一樣了,它會隨著時間慢慢消融,就像她的超前意識,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失去它最初的驚艷,直至最後一文不值。
大山與她相遇,是幸運也是不幸,她如一隻蝴蝶,不經意扇扇翅膀,改變了他的一生,尤其影響了他為人處世的心態和原則。如果不是遇上她,大山,或許他會過另一種不同的人生吧?如果可以選擇,他會不會寧願當初不相識呢?每每看到他安靜學習認真做事的樣子,董潔真想問問他,可惜,這是個永遠無解的答案,因為她,只能想想,不會去開這個口。
此生惟願在設計上出人頭地,倒不是一定要爭強好勝,躋身世界精英之列,引導時尚走向,呃,就是覺得浪費是可恥的,是一種極大的犯罪!感謝上帝,唔,不好,這樣講有點崇洋媚外。不管怎樣,還是謝謝本土的神靈吧。感謝佛祖。她不需要生活中處處靠自己,在現實中披荊斬棘撞得頭破血流,不需要獨自奮鬥去體味高處不勝寒的孤獨風光,感謝西方諸神,賜給了她大山,阿彌陀佛!
「你做什麼呢?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佛祖信徒了?」
大山老遠就見她嘴唇蠕動唸唸有辭,走近前來。只聽見她咕噥什麼「感謝佛祖,阿彌陀佛」,由不得便覺得有些好笑。
薰潔挺胸,雙手插腰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渡盡,方證菩提!聽聽,哥。有大善心,發大宏願,多麼了不起!」
大山摸摸她的頭,「這孩子不燒啊!」
「你……」董潔好氣又好笑,再繃不得一張臉,一頭扎進他懷裡,不依的扭動身子道:「哥哥最討厭了!你才在說胡話呢。」
大山抱她到床上坐好,點點她鼻頭道:「最近在看佛經?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那麼高深又枯燥的東西也看得進去。」
呃,她是看過一些金剛經,不過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似乎也不比現在更大,連蒙帶猜看得頭腦犯迷糊,「那個,覺得無聊嘛。找不到可以看地書,略翻了翻,哥,佛教有些故事還是蠻有意思的。不過,」她皺皺鼻子,很是自得地笑道:「我可不會信佛,天在上地在下,苦也好樂也好,佛祖可幫不了我們什麼忙。」
「是,從前我們在農村。也遇到吃齋念佛的老人,小潔向來對這些不以為然。其實這些虛無飄緲的東西吧,老人家信也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這樣算是個安慰,他們常說不求今生,只修來世,也算是有個盼頭吧,不至於整天愁眉苦臉過日子。咱們年輕人,卻不需要信這個,」大山搖搖頭,「慢說是咱們並不信佛祖,即便佛祖真的有靈,又豈能應付各種各樣如此多的要求和心願?佛家常教導,要人跳出紅塵,不為俗事得失掛懷,如果佛祖真許了信徒塵世中的俗願,豈不是自打嘴巴?」
薰潔忍不住佩服的衝他豎起大拇指,「哥哥,你須記得你今天說地話才好,不要在將
也跟風燒香拜佛。」
不管真信假信還是純屬跟風,她曾經的朋友,有許多堅稱自己是忠誠的佛信徒,尤其是自己做生意的,去名山古剎燒香許願,香油錢幾萬幾萬捐出去一點不帶眨眼的。
基督在水上行走、瑪麗婭處女懷孕,人們說這叫信仰;求佛祖拜菩薩,取一根簽把一生說定,人們說這叫迷信。其實信仰也好迷信也罷,更多時候是很私人的一件事,容不得旁人置疑,後世人們給它一冠冕堂皇的借口:尊重公民的信仰權。
話說回來,她雖然不信這些,佛歌倒是蠻喜歡聽的,那像是一種來自紅塵俗世外的梵音清唱,很有靜心滌塵地的功效。曾經,當她心情煩燥時,總會燃三柱清香,於青煙環繞中,打開音響,於佛音清唱中,一洗塵世浮燥之心。
「怎麼會呢?」
大山笑笑,轉開話題道:「下周就開學了,趁這兩天我比較有空閒,咱們搬到新宅子裡住如何?這會兒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能想得起來的也都置下了,再有什麼疏漏.以後需要的時候再慢慢添吧。」
要離開這裡了?董潔有些微不捨之意。自家那邊房子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地方到底大了些,院門一關,等閒連車聲人聲都少聽到,清靜倒是清靜了,卻也著實孤單了些。
大雜院空間小是小了點,鄰里之間相處的極好,講究「處街坊」。同院兒地住著,誰家有事都互相搭把手,父母工作忙沒時間照看孩子的,放了學就在街坊家吃飯,自己家孩子吃什麼,給人家的孩子也一般樣,不偏心眼。外地的親戚捎過來的土特產,也總是各家分些嘗嘗。單奔兒的老人兒女不在身邊,有個小病小災兒的就找街坊,從沒有人挑過眼,都當自己老家兒待。誰家有個煩心事或是過不去地坎兒,也總喜歡跟街坊訴苦。
大山也想到了這點,忍不住道:「要不,再等等?」
薰潔整理了下心情,做出很開心的表情,道:「大房子當然好了,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會放著大房子不住,偏喜歡擠在小屋子裡呀?咱們自己的房子呢,我和你,我們自己賺錢買的房子,噢,想想就激動哥,你猜,你會不會是全中國自己賺錢買房中,年齡最小的人啊?」
大山撓撓頭,想了一下,再想了一下,「不好說,不過應該不會有比我更小的人了吧?」
他忍不住調侃自己道:「咱們是小農意識,有了錢趕緊買房子買地存銀行。買了房,攢了錢,接下來就該娶媳婦了,小潔,你看,咱是不是該挑個日子,拜個天地啥的?」
這人,皮起來也挺夠嗆。薰潔斜眼瞅他,「本小姐身價可高,你聘禮準備好了嗎?速速與我報上來,待本小姐斟酌一二。」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地,這樣行不?」大山逗她。
薰潔低頭做沉思狀,「唔,聽起來這人自己倒像是個陪嫁品,這事得好生琢磨,一不小心我可就吃大虧了。」
大山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撲上去,抱著她在床上打了個滾,並排側身躺下,捏捏她臉頰道:「鬼丫頭,你就氣我吧,從來不肯口舌上饒人,小心哪天我狠狠招呼一頓你的小屁股!」
薰潔伸手摩挲他高高挺起的鼻樑,「你捨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