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土地服裝有限責任公司,趕在年關前,也沒放鞭放炮,就這樣悄無聲息開張了。
新廠房是文革期間胡亂上馬的一個項目,隨著文革的結束,也成了沒娘的孩子,沒人管了。
大山對新廠房很滿意,地方夠大,房子建的也不錯,現在房租便宜,他在心中盤算著,先交一年的租金,爭取明年或者後年把它買下來。期間趙傑又回了次鄉下,帶上來足有二十多人。大家一起動手,裡裡外外收拾乾淨,也不需要看月曆算日子,直接就搬了進來。
寬敞的車間,基本設施已經全部到位,找個懂點電工知識的人,多拉幾條電線,裝上幾盞大瓦的燈泡,好了,開工。
楊翠花他們幾個算是老工人了,鄉里鄉親的也好溝通,被委任為小組長。考慮到董潔身體的原因,楊翠花主抓管理,張牧獨立出來,質量問題歸他負責。
經過簡單培訓,正式開工的第一天,大山組織大家開了個動員會。
「在坐的年紀都比我大,都算是我的哥哥姐姐。說實話,我也是農家出來的孩子,我知道農村日子有多苦,所以,我很能明白大家想迫切賺點錢的心情,尤其現在又是年關底下,咱們廠子緊趕慢趕在這當口開工,不為別的,就是想讓大家的年夜飯,碗裡多幾塊肉吃,給家裡的老人孩子扯幾尺布,換身新衣服。
貼在牆上的牌子大家注意到了吧?三個最簡單的字,不識字也能容易記住,就是金土地!咱們都種過地,盼望土地給咱們爭口氣,多打點糧食的心情,都不陌生,對吧?在這裡,我希望,大家把咱們的廠子當成自家的口糧地,用心照料,讓這塊土地不但能餬口,而且能種出金子來,讓咱們的生活越過越好。
有人可能要問了,一塊地,種的再好照顧的再用心,它能種出金種出銀來?我要告訴大家,能!咱們完全能夠做到!我給大家算一筆帳,城裡人現在的工資是多少?普通工人月收入不過二十幾塊。大家的基本工資是十塊錢,咱們每做好一件衣服,都有提成,大家對工序熟悉以後,縫紉速度加快,到月底,工資翻一翻兩翻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但是,在這裡,我要強調一點,就是質量問題。大家不能光追求快,做出來的衣服太糙,東西賣不出去,等於直接砸了咱們自己的飯碗。所以,廠裡安排了專門負責檢查的人員,如果衣服不合格,被打回去返工,大家可不要心生怨氣,私底下埋怨甚至鬧矛盾。當然,咱們都是苦日子泡出來的,每一尺布都看的很金貴,這方面我相信,大家心裡先就有道坎,不捨得好好的一件衣服,因為做工不好而造成浪費,對不對?」
底下一片鬧哄哄的應和聲。「可不是嘛,翠花姐她們做的衣服咱們也看到了,人家做的恁漂亮,咱們自己做成歪瓜劣棗怎麼行?」
「在家那陣,誰手上的活計也不比小組長她們幾個差,憑什麼人家能做好的,咱們就不能?嘿,我還就不信這個邪!」
「就是就是,不是我自家人替自家吹,穿針引線那可是咱的強項,這裡呀,還真沒人敢說比咱強。」
也有人趁機對大山評頭論腳。「這老闆年紀瞅著不大,坐在那兒,挺像那麼回事,說起話來一套套的,挺能唬人。」
「我看他比咱們村長還能,反正我瞅著,還真有股官味兒。」
「鄧先生說了,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它就是好貓。甭管人年紀小不小,翠花姐她們實實在在賺到的錢可不是騙人玩的。」
「可不嘛,咱們村長能跟人家比?人家月月能給咱錢,咱們村長?哼,我們一家人從年頭辛苦到年尾,連肚皮都哄不飽。」
……
「哎哎哎,都靜一靜,靜一靜。」陳雪沖大山點點頭,用手敲敲桌子,站起來道:「我來說兩句。」
「大伙都曉得,現在是冬天,咱們做出來的衣服先入庫,不往外賣。這入庫的活兒暫時由我管,我這個人的脾氣呢,大伙不是外人,知根知底的也都清楚,那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既然我管著入庫,大家也給咱點面子,裁剪出來多少件衣服,希望入庫的時候也是多少件,一件不會多,可一件它也不能少。咱們做出來的衣服,一個字,棒,兩個字,漂亮,甭說大家,我都接觸了這麼長時間,瞧著也是眼熱,恨不能自己也來上幾件。可是,咱們雖然是鄉下人,人窮沒辦法,老天爺不照顧,可窮也得窮得有骨氣,不是自己的東西,咱不伸手。」
底下靜悄悄的,鴉雀無聲,沒有人再交頭接耳說閒話,陳雪滿意的笑笑,「眼下的情況是,廠子只進不出,每天都得積壓一大筆錢。老闆保證了,來年開春,只要庫裡的衣服一上市,一定給大家統一做套衣服穿,我的話講完了。」
她坐下後,大山身子稍微斜了下,沖陳雪豎了個大拇指,一邊在心裡捉摸:小雪姐姐這人吧,還真是塊做管理的料,可惜她現在一門心思只想著做銷售,回頭和小潔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把她的興趣引到管理這塊來。
趁著這當口,楊翠花也站起來道:「我來說說咱們工作上一點要注意的小問題。咱們用的是機器,縫紉是個細心活,工作的時候,大家盡量不要交頭接耳的聊天,這也是我們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聊天吧,手底下容易放鬆,速度和質量都會受到影響,可就少賺了一些錢,大家都不希望這樣,對吧?」
先把規矩講在頭裡,這是董潔的意思。廠風廠貌這東西,一開始沒打好基礎,形成習慣,以後就很難糾正。她希望這個工廠,從成立的第一天,就在一種井然有序的環境下,形成一種良性循環,走上正軌。
工人們散開後,各司其職,開始工作。這時候,張牧走過來湊到大山耳邊道:「剛剛工商局的陳靖文局長派人捎話說,他在陳老爺子那兒等你,有急事。」
有急事?大山眉頭皺了起來,會是什麼事呢?
董潔一直不言不語靠在一邊,懷裡抱著兩個熱水袋,這時她跳下椅子問:「哥,怎麼了?」
大山低聲不解道:「陳叔叔找我,說有急事。」
「走吧,咱們一起去。」想了想,她把一個熱水袋拿給張牧,「張大哥,這個給你用。這兩天我在家裡打版制樣,廠子這邊你得多費心了,一定要狠抓質量,有問題去家裡找我。」
張牧笑道:「所有人裡,你的工作量最多也最重要。做好樣版,還得考慮選擇什麼布料,顏色怎麼搭配,定下尺寸的大小。張大哥工作可輕鬆了,放心吧,檢查和質量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為了通行方便,節省時間,大山買了輛自行車,鳳凰牌,時下賣的最好的一款。找人把車座向下調了幾公分,自己私下學了很久,載人方面,先找丁睿練手,也不知道摔了人家多少回,直到可以穩穩當當載人上路,才放心讓董潔坐到後座上。
陳老爺子送了他們兩件軍用棉大衣,又厚實又擋風,大山找個布條,把剛換過水的熱水袋放董潔懷裡綁緊,軍大衣給她裹好,也用帶子繞幾圈縛緊,看著沒什麼問題了,才載她上路。
「你這孩子,聽說你雇了二三十號人?你想闖禍是不是?」
陳老爺子家的客廳裡,陳靖文正來回踱步,一副等得很焦心的樣子,大山他們一進門,他立刻開口抱怨。「開廠子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先跟我打聲招呼。爸,你也是,你這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陳老爺子一瞪眼,「你小子胡說啥?機器是老丁找人買的,我老頭子不過幫忙找了塊閒置不用的廠地,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害人了?回家這半天,就見你陰著張臉,問你也不吱聲。」陳老爺子一拍桌子,「你給我說說清楚。」
大山趕緊解釋道:「陳叔叔,前陣子你忙,又要去外地出差,這事就沒來得及跟你商量。怎麼,出什麼問題了?我們沒做什麼違法亂記的事呀。」
「就是,」陳老爺子氣哼哼插嘴,「給幾個農村來的娃娃找點活幹,掙點小錢,爭取過個好年,這是好事呀,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害人了?」
「唉!」
陳靖文搖頭,歎氣道:「是,國家鼓勵干個體,這沒錯。可我們工商法明文規定,雇工不能超過八個人,否則視為剝削,那就成了站到人民對立面的資本家。大山,你算算,你們雇的人超了多少?」
董潔睜大眼,「啥,還有這規定?」呃,她怎麼不知道?這,這穿越者她也不是萬能的,這時代,有些東西,她還真挺陌生。
大山腦子轉得快,「不准超過八個人?可我們機器設備貸款都安排下去了,要轍是不可能的。陳叔叔,你看這樣行不行,嗯,我們在工商局備個底,以開裁縫店干個體的名義,多報幾個人名,把人給分攤開。萬一有人查起來,就說,這是好幾個店,大傢伙只不過為了省租金,湊在一起幹,你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