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盤碎金飯擺在了一起,大家都圍攏了過來,連縮在一旁不做聲的胖師傅和夥計們,也忍不住湊過來看。左邊一盤是林老闆炒的,幾乎是完全做到了金包銀,想想他一隻手能夠有這樣水準,真是讓人歎服。右邊那盤是舒展的,品相略略遜色一些,但是也算得上顆粒分明,只是有些飯粒兒由於手力不到家,還沒有全裹上碎金。在手法這一項上,明眼人都知道,舒展到底是遜了一籌。
「咦,這顏色……這顏色……」拋開翻炒功夫不說,蕭瑟一眼就看見,面前這兩盤碎金飯成色全然不同。林老闆這盤雖然也呈現出一種金黃的色澤,可是明顯有些泛白,光澤也只是帶著些油光;舒展的那一盤可真說得上是金光閃耀,顏色比起來要深邃了好些,在流轉的金黃色澤中還隱含著一種微微的紅色,彷彿赤金。蕭瑟笑著撫掌說:「哈哈,老大這一盤好厲害,十足真金阿!林老闆,你那個金成色不好阿,白誇誇的,看上去就不夠誘人哦!」
林老闆臉上也寫滿了驚異的表情,問道:「咦,這顏色怎麼有這種差異阿?我們不是用的同一個籃子裡的雞蛋麼?難道……難道,你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加進去了?」說完又揉揉眼睛,仔細看看,還是舒展的色澤好。
舒展笑著說:「哪有加什麼東西。記得師傅原來敲打我,說過這麼一句:物性不良,雖易牙烹之,亦無味也。也就是說材料不好,燒什麼也是白搭。也就是叫我在做菜之前,先要搞清楚了材料,才能動手,好的材料做起來事半功倍,當然容易出彩了。」
說著說著,舒展走到台案前,在筐裡翻找了一下,找出了兩個雞蛋說:「林老闆你看,你這一攬子雞蛋,其實不是一批買進來的。我左手這隻,個頭大些,顏色比較鮮亮,表面光滑、乾淨,拿在手上分明要輕些,大概是養雞場的那種洋雞蛋;右手這只個頭比較小,顏色要深沉得多,表面上一層白霜,麻麻坑坑,我想是土雞蛋沒錯的了。這籃子裡大多都是你用的那種大個頭的,這種小的我也是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炒出來土雞蛋的顏色同洋雞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所以我這一盤顏色就要深很多了。當然,這個打蛋也是有講究的,我不敢說比您打得好,可是還有些小竅門的,能多弄出點光澤來,呵呵,胡說一通,見笑了。」
林老闆急忙走過來,把兩個雞蛋抓過來,就著燈光自己看了一看,懊惱的搖頭說:「哎!真是的!我太心急了!想想個頭大些的容易……哎,這事情上也沒有留意,太糊塗了我!」他越想越氣,啪嗒一下把兩隻雞蛋給砸到了牆上,一灘黃白液體,順著白灰牆壁淌了下來。
骨頭拍著手呱噪:「好啊哈!老大威風八面!誒,老頭兒,別拿雞蛋撒氣阿,哈哈!」
蕭瑟冷靜的說:「這品相上大家算是扯平了,倒要看看,是誰的味道更可口些呢!」
這句話說得倒也不錯,林先生急忙過來,舀了一勺舒展的碎金飯放進口中。他慢慢咀嚼著,卻不說話,不一會兒,又舀了一勺。看他只是默默的咀嚼著,面上卻漸漸流露出哀傷的神色來,舒展他們也很奇怪。蕭瑟學樣,兩邊都嘗了嘗,展眉笑道:「呵呵,我說呢,怎麼不說……」旁邊舒展連忙拉了他一把,叫他少刺激別人。
蕭瑟會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這碎金飯,說白了也是蛋炒飯,只不過炒得好看些罷了,說到底了還是看吃口。好的蛋炒飯應該是白米飯的昇華,要彈牙,卻不能滿口鑽。大手筆的廚師,要先瞧瞧冷飯身骨如何,然後再炒,炒好了要潤而不膩,透不浮油,雞蛋老嫩適中,蔥花也得煸去生蔥氣味。牙齒的感覺最重要,老大這一盤,真的是軟硬是中,恰恰好……咦?這個這個……」他說著說著,突然臉紅了,就此罷口。
骨頭聽蕭瑟吹得不錯,也來嘗嘗,他直腸子,張口就埋怨舒展:「老大,你這飯是作得好吃,可是也不能不放鹽阿!!」
舒展一聽也慌了,敲敲腦袋一想,好像真的忘記了,光顧著煸蔥花了,懊悔不已。
「哎,粗頭亂服,不掩國色。」他哥幾個一鬧,林老闆才歎氣說道,「這鹽不是要緊的,碎金飯比的品相口感,我算是領教了,大師門下,名不虛傳……我……我輸了。」說罷,又深深歎了口氣。
蕭瑟骨頭一聽,跳起來互相撞了撞胸口,用nba的慶祝動作誇張表達著喜悅的心情。倒是舒展沒那麼激動,臉紅的說:「林老闆,我……這個忘記放鹽了……這個還能算贏阿?」
林老闆很是喪氣,也不說話,只是擺了擺手。
骨頭見舒展還發傻氣,忙打岔問道:「誒,老大,這個碎金飯要講究什麼阿?我看你弄來弄去的折騰那冷飯,都不新鮮了,有啥吃頭,怎麼不用新煮的阿?」
舒展解釋道:「蕭瑟說得沒錯,這碎金飯其實就是牛逼的蛋炒飯,跟那種什麼黃金炒飯是一個道理。炒得好蛋炒飯就行了。蛋炒飯,關鍵在於飯,最講究冷飯熱鍋,所以一定要用隔夜的飯,這一點林老闆早準備好了。不過這飯冰箱裡冰得太久,水分太多,要是直接下鍋,口感就會偏軟,所以我折騰了半天,就是為了把這飯弄到我想要的火候,只有煮的恰倒好處的白米飯才能炒的出真正意義上的蛋炒飯。應該是在冰箱裡冷縮一下就好了,這樣……哦,林老闆,你不要緊吧?快坐下休息一下!」
林老闆臉色極差,舒展連忙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招呼夥計去拿了熱毛巾來。林老闆用毛巾抹了把臉,搖頭歎氣道:「哎,炒了十幾年碎金飯,想不到還是技不如人……真是慚愧阿!」
舒展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陪著笑臉,倒是蕭瑟不客氣的說:「林老闆,你不是輸給我們老大,你是輸給你自己了阿,你知不知道?」
林老闆茫然的抬起頭來,疑惑的問:「嗯?輸給我自己?這話怎麼說?」
蕭瑟笑道:「你炒了幾千份炒飯,對自己的手藝已經是信心滿滿,下意識認為無論什麼材料,自己的手藝都可以將它發揮到極致,可是,你太自信了,連用的雞蛋也不選一選,這簡直就是初哥的錯誤。有的人一輩子是畫匠,畫一千張一樣的畫,還是用工匠的手段,熟練固然是熟練了,卻永遠達不到畫家的意境。做菜也是一個道理,又有幾個廚師是把廚藝當作是一門藝術的呢?說白了,還是匠氣。我們老大沒有你炒飯的技巧,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是算用心去做的,我想,如果回過頭來,你全情投入,結果肯定不同。」
舒展聽了也點頭贊同說:「嗯,老二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我就說不出這種套套來。我只是記得師傅說過,大抵一席佳餚,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大概也是說技巧並不是全部吧。」
林老闆沉思了半天,微微點了點頭說:「嗯,我想我可能真的是輸給了我自己。不過話說回來,我是沒有那個天分了,一輩子怎麼努力,也不過一個工匠而已……算了,不多說了,既然你們已經勝了,有什麼儘管說吧!」
舒展忙擺擺手說:「沒有沒有,我只是受朋友之托來看看他爸爸的店,聽說這店是你從他爸爸那裡贏來的。剛開始我確實有些想替他贏回來,不過……」
出乎意料的,林老闆反應非常激烈,騰的一下子站起來,恨恨的罵道:「好哇,原來你是替肖十一那小子打抱不平來了?好啊,好啊!來阿,大不了這店我還給你們罷了!剛才還以為是同我切磋,算我看走了眼!」
舒展急忙解釋說:「不不,我和肖十一是朋友,我來也希望跟您教個朋友……」
林老闆哈哈一笑,怒道:「那小子的朋友,我高攀不起!!」
舒展急得說不出話來,蕭瑟連忙開口說:「誒,話不要說那麼狠。你和那肖十一有什麼過節阿?有話好好說嘛!」
林老闆氣鼓鼓的一拍桌子,指著舒展說:「過節?過節大了!當年我也算得上一個有名的廚師,聽說這裡開了一東北菜館,上門來請教切磋。那肖老闆人是不錯的,就是有些量小。剛開始放大話說如果輸了,就把這家店輸給我。我什麼時候想要他的店拉?輸便輸了,後來又讓他兒子殺上門來,你看,如果不是我左手這麼一擋,一刀下來,這命還有麼?」說著挽起袖子,露出那道長長的恐怖疤痕,聲音有些哽咽了,「我這一隻手手筋完全給他砍斷,就這麼廢了。你也是廚師,要知道這手廢了,還怎麼燒菜?現在靠這家小店餬口,居然又讓你們上門來討債??還讓不讓人活了?」
舒展看著那刀疤,噎得說不出話來,骨頭和蕭瑟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林老闆越想越怒,猛地大喝一聲:「滾!」
舒展一馬當先,三個人立刻抱頭鼠竄,忙不迭逃出店去。
……
一連好幾天了,林老闆一直都惴惴不安,生怕舒展幾個再來。最近他在店裡脾氣也很大,夥計們都墊著腳走路,生恐觸了霉頭。想不到今天居然收到一封信,下面署名是舒展。
林老闆展開一看,那字寫得極其醜惡,歪歪扭扭的沒有樣子:
林老闆,你好!
前幾天來你的店裡面搗亂,給你添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先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是肖十一的朋友,事前並不知道你的事情;他也沒有讓我來幹什麼,希望你不要誤會他了,想必他對於他做的事情也是後悔的吧。我不懂事,找上門來原先是不懷好意,希望您能原諒,不能原諒你就多罵我幾句吧。
有些事情肖十一是不對,不過您可能不知道,他爸爸因為輸給你,後來氣得病死了,他才來報復的。我不是想給朋友開脫,只是想說他也是一時氣急了。
從您這裡我懂得了一個道理,凡事都應該三思後行,兩邊看看才知道事情真相。謝謝您!這裡是我的一些心意,雖然不多,就算是替肖十一道歉的,希望你不介意。
此致!
舒展」
林老闆看完了信,長吁了一口氣,看著手裡那張五萬塊錢的現金支票,呆住了。
……
這一班從南京到上海的長途車挺空,大家都昏昏然的打著瞌睡,只是後面有幾個人不怎麼安分,老是在大聲嚷嚷,讓人煩心。
「喂,老大,那信好歹也是我幫你寫的,難道沒有點好處費阿?」
「去你的!你字寫那麼醜,還不如我幫老大寫!」
「那你幹嘛不寫?現在來事後諸葛亮?去死吧你!」
「好了好了,別鬧了,好處大家都有!下車請你們吃方便麵還不成了?」
「骨頭,老大真大方阿!我們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是啊!錘他丫的!」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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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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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今天緬懷一下一家改成鮑翅館的小店,偶第二次去吃被拒之門外,甚氣。後來在書裡曾經寫到舒展買了他們金卡而不入,算是解氣。)
**從1917年開始
禮拜六玩了一天身子骨都酸痛,渾身乏力。第二天繼續**,不過換一種溫和的方式。朋友兩口子開車來接,直奔西湖天地的哈根達斯。一個下午都在湧金池的旁邊聊天,天南海北。朋友的老婆著實能聊,四個人吹吹風談談天,倒也開心。話題從新叛逃的廳長到佛洛嘎蒙的鞋子;從昨天看見的保時捷到巴布瑞在杭州大廈的新櫃;從小時候貴在地上燙螞蟻到日本東京的迪士尼。聊到後來,就開車去九溪的龍井村裡喝了一會兒茶,山上樹好,感覺空氣裡都透著活力。
晚餐男人都提議去吃韓國烤肉或者牛排,女人們堅決反對。一時間嬌嗔不斷,歐們只有屈服了,去1917吃泰國菜。
南山路上一棟1917年的老房子,建築風格是典型的歐洲新古典的味道。翻新了之後粉成懷舊的米黃色,配上深黑桐油的木窗,典雅而含蓄。最好是有個挺大的院子,草木蔥鬱,擺放了幾隻小桌,別有風味。
我們在室外露台尋了一張檯子,美女們到底忌諱草叢裡蚊蟲太多,不要坐到院子裡。菜單看得出來還是地道的泰菜,點了幾個有特色的。對面兩口子想不到是五好青年,滴酒不佔,要的都是乾薑水。我mm一如既往喝百利甜酒,倒是我比較躊躇,看來看去要了一杯加無比多冰的芬蘭伏特加,希望濃烈的伏特加能夠配合酸辣的泰國菜。
第一個菜上來大受好評。泰式鳳爪分成四份,盛在挖空了瓤的橙子裡面。鳳爪晶瑩剔透,一嘗才發現全是去了骨頭的,口感略有一點酸味,非常爽口。配上特別風味的洋蔥和汁水,一層一層的酸甜鮮香在口腔裡蕩漾開來。東粉蝦是將8支基維蝦燒好鋪在一種特別的粉絲上面,這個菜蝦做得很一般,到最後也沒有吃完,倒是粉絲非常不錯,有別於我們一般的粉絲,比較糯,加上燒法的緣故,被大家哄搶了。粉絲吃完了才發現下面還鋪有一層烤制的泰國野生蒜瓣,說句實話,這個比粉絲還要好些。不過這還不是這道菜最精華的東西,鋪底的是兩片很肥的五花肉(美女們當然是不敢來搶肥肉的),五花肉承受了上面三層原料的味道,又走去了油水,我喜歡的很。
一道辣炒空心菜(也就是籐籐菜)也不錯,是蝦醬炒的,有一種特別的鮮味,不過我是肉食動物,淺嘗輒止。菠蘿炒墨魚女人們很喜歡,菠蘿酸甜清口,墨魚花刀切片,一滾就出來,肉質很鮮嫩,不過我覺得這道菜更像是粵菜,比較清淡。至於豬排和雞翅雖然也味道不錯,但輸在沒有特色,被美女評價:justso(美女名言)。我個人還是很喜歡豬排的,烤得很嫩不像有些店裡一提起炸豬排就可以和枯樹皮畫等號。
壓桌菜當然是由世界四大名湯之一的東蔭功湯來扮演了。主角登場,聲勢就是不同。一個錚亮的鍋仔,燉了一鍋紅艷艷的鮮湯。熱氣升騰裡,奶白色的湯汁散發出各種草葉香料的莫名香氣,讓人食指大動。紅色的辣椒與白色的奶汁共同演繹了熱情而又含蓄的味覺盛宴。這次的湯可能已經根據中國人的口味調淡了一些,比我在海南凱萊吃的淡了很多,比較爽口一些。酸而不澀辣而不辛,我覺得這個湯還是有功夫的,因為它瞬間就被見底了。不過我個人意見,要是中國的湯也來排這個所謂世界名湯的話,我估計東蔭功湯最起碼要排到100名之後了,最少要排在我媽的排骨藕湯後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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