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光先無名之輩,使團諸人雖然聽到他的驚呼,卻並未很重視,大都還在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有幾個火槍兵取下背上的火銃準備裝填彈藥——
這時穆敬巖也大叫起來:「似有三十餘騎!」穆敬巖雖然辨不出那馬蹄聲是不是建州女真人的騎兵,卻能從雜沓的蹄聲中估摸出來騎的大致人數。
張原當即喝道:「速速退回藥王廟!」
禹煙等朝鮮使臣趕忙往藥王廟退去,阮大鋮這時也有些驚慌,他可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趕緊下馬跟著范通事諸人退往破廟。
張原轉頭四顧,瞥眼看到一個火槍兵在裝填火藥,因為山間風大,火藥剛倒進火門就被風吹走,而且雨還沒完全停止,風中雜夾著細小的雨點,引火繩很容易被雨打濕。
「留五十名持魯密銃的火槍手利用馬車遮蔽風雨裝填彈藥,待敵騎馳近一百步時點火放銃,其餘持鳥銃的火槍手退至廟門準備放銃——莫要驚慌,莫要驚慌。」
張原沒有隨阮大鋮退往藥王廟,是跳下馬,高聲指揮,連山關陳千戶派來的這隊火槍手配備了兩種火槍,一種是普通的火繩鳥銃,有效射程是一百步,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左右,另一種是魯密銃,魯密銃比一般鳥銃射程稍遠,彈藥威力也稍大一些,張原讓這批持魯密銃的槍手為先鋒,這支火槍隊沒有配備正式行軍必備的號炮、表旗和發天鵝聲的喇叭,所以只能靠口頭髮號施令。
蹄聲漸近,穆敬巖著急道:「大人,敵騎距此已不過兩里地,片刻就到,大人趕緊回廟躲避。」
甄紫丹也請張原趕緊退回藥王廟,這裡有他坐鎮指揮即可,他手下的六十名錦衣衛帶刀校尉已經抽刀出鞘準備迎敵。
魯太監的那個商人張儒紳只顧他的三十大車貨物,命令車伕和夥計把車趕回廟前空地——
張原喝道:「這些馬車不許擅動就攔在這裡以便阻截建奴的騎兵衝擊。」
張儒紳抓耳撓腮道:「張大人,丟失了貨物銀兩,小人沒法向魯公公交待啊。」一面向手下車伕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把車趕開。
後山馬蹄聲已越來越近很快就會轉過山坳急馳而至,而這個閹商卻還在這裡皂,張原怒喝:「滾開!」向馬闊齊一呶嘴,牛高馬大的馬闊齊上前一把揪住張儒紳的衣領丟到一邊。
張儒紳從沒見張原發這麼大的火,心驚膽戰,兩個夥計從泥漿裡把他扶起,與商隊另外那些車伕和夥計一起退往藥王廟這時想把駕車的馬匹卸下車轅也來不及了,一隊騎兵已經呼嘯著從後山轉出,向這邊奔來。
雨後天空如洗,紅日剛升上東面的鳳凰山,這隊戴盔披甲的騎兵異常鮮明,正是奴爾哈赤八旗兵的盔甲樣式,穆敬巖估計得很準,這隊騎兵有三十二騎因為雨後道路泥濘,衝鋒速度並不快,可以看見那些騎手正在馬背上張弓搭箭—
五十名持魯密銃的火槍手和六十名錦衣衛校尉守在以數十輛馬車為屏障的鳳凰山北麓張原立在靠後一些的那輛馬車一側,這輛馬車的馬已經解了車軛,護在他身邊的是馬闊齊、捨巴、洪紀、洪信和王宗岳,馬闊齊持一支白桿長槍,捨巴是一柄三尺長的窄刃刀,洪紀、洪信這兩個少林武僧和王宗岳各持了一桿長槍在手,王宗岳除太極拳之外,尤精太極槍。
穆敬巖把一桿大槍靠在車廂邊沿,手裡握著一具麻背弓,一壺箭擱在車轅上從京城出發時沒有佩帶弓箭,這副弓箭是穆敬巖向湯山的丁百戶借的,客光先握一把長柄大刀立在穆敬巖身邊。
張原手裡也有一把刀,是錦衣衛的繡春刀,此時握刀的右掌滿是汗水,這是他第一次與奴爾哈赤的八旗兵對陣不緊張害怕那是假
敵騎越來越近,速度卻漸漸放緩,想必是看到這邊攔截的馬車了,離這邊大約五十丈時領頭的騎兵勒馬停了下來,那個位置正是魯密銃的有效射程之外。
張原沉聲道:「不要急著放銃,待他們馳近百步之地時再點火。」火槍最遠射程雖說達到一百二十米,但這些女真騎兵都是披甲兵,六十米到八十米的距離才能發揮火槍最猛的威力。
張原的話音剛落,猛聽得五十丈外那些女真長甲軍齊聲吶喊,一個個催動胯下坐騎朝這邊狂奔而來,隨即就是「嗖嗖」的利箭破空聲,這些建州騎兵竟在火槍射程外率先以弓箭發起了攻擊,張原這邊攔截的馬響起「奪奪」聲,那是建奴的雕翎箭射在了車廂板壁上,絕大◆數箭射中了駕車的馬,那些馬匹受痛悲嘶,不肯安靜,拖著車廂亂闖,不少原本伏在車廂後的火槍手和錦衣衛頓時暴露——
張原大喝:「殺馬!」
客光先揮起長柄大刀把一匹拖著車廂亂跑傷馬一刀劈死,甄紫丹和其他錦衣衛也迅速殺死掙扎的傷馬,穩住陣線,但就是這麼短暫的時間,就已有十餘名火槍手和錦衣衛校尉被建奴騎兵的射死射傷,建奴騎兵的弓箭的殺傷力實在恐怖!
有一個火槍兵見同袍中箭倒地,嚇得魂不附體,不待張原下令,先就把火繩點著了,「砰」的一聲,硝煙瀰漫,火銃發射,但根本就沒有瞄準,這一槍也不知打到哪裡去了,其餘的火槍手聽到這聲槍響,也紛紛點火放銃,一時間,「砰砰」聲不絕,騰起的煙霧讓張原看不清來敵,也不知這一排魯密銃對建奴騎兵有無殺傷,張原大叫:「前隊火槍手立即裝填彈藥,後隊準備射擊。」
靠廟門那五十名鳥銃手早已嚴陣以待,他們居高臨下,看得更清楚,只見那三十二騎女真長甲軍在魯密銃的射擊下反而全力前衝,有三騎中彈翻倒在地,其餘的迅速接近大明使團的馬車防線。
又是一陣密集的火槍聲,廟門前的五十名鳥銃手開火了,也不知是打中騎手還是馬匹,這一排鳥銃彈藥射出,建奴又有四騎栽倒在地,但張原這邊和廟門前的錦衣衛及火槍手又有七人被建奴的利箭射中,就連馬闊齊也挨了一箭,好在只在肩頭,未傷到要害,建奴弓箭的殺傷力遠在明軍火器之上。
百步距離,騎兵衝鋒也只幾個呼吸就到,魯密銃根本來不及再次裝填彈藥,奔騰的蹄聲已經迫近馬車防線,聽得抽刀的「嘵嘵」聲,建奴騎兵已經收起弓箭,拔出了虎牙刀
穆敬巖暴喝一聲,手挺一桿大槍從車廂後一躍而出,一個建奴騎兵正疾衝而至,穆敬巖的長槍如出水蛟龍,自下而上猛地朝那名長甲軍當胸搠至,這長甲軍騎術甚精,在馬背上一擰身,竟已避過,手中虎牙刀借助坐騎的衝勁,斜劈而下,凌厲無匹,這若是換作一個錦衣衛或者火槍手,在這一刀之下定然是身首異處,建奴的騎兵不僅箭術精湛,馬背上施展長刀的殺傷力也極為凶悍,明軍防線往往都是先被弓箭壓制,然後騎兵一個衝鋒就垮了——
但穆敬巖豈是等閒之輩,他早已算好了退路,迅捷靈巧地一閃,那長甲軍的虎牙刀收勢不住,衝過來劈下車廂一角,穆敬巖覷準破綻,手中長槍一縮一刺,毒蟒出洞,將這名建奴長甲軍挑落馬下。
這時,其他建奴騎兵也已馳至,見這名長甲軍被挑落,一個個大驚失色,大聲驚呼,張原聽出他們哀叫的是「扈爾汗大人」,看來這個扈爾汗是這隊建奴騎兵的首領。
甄紫丹見穆敬巖英武,不甘示弱,也從車廂後跳出,一面大喝:「殺敵!」率領錦衣衛校尉正面迎戰,而建奴騎兵因為首領被穆敬巖殺死,紛紛勒馬,已不能憑借戰馬的衝力揮刀——
張原見前排的火槍手已經有幾個裝填好了彈藥,這時也不講究整齊射擊了,喝道:「放銃!」
「砰砰」幾聲,幾名建奴騎兵栽下馬來,距離如此之近,太容易瞄準了,而建奴的弓箭優勢這時已無法施展,因為穆敬巖和錦衣衛們正與他們纏鬥,他們騰不出手來張弓搭箭。
建奴騎兵現在只剩二十來騎,穆敬巖和甄紫丹及其手下的錦衣衛已經是三對一,而且還有那些伏在車廂後隨時會放銃的火槍手,這些建奴長甲軍再怎麼凶悍,這時也心生畏懼,其中一人吹響了口中尖利的哨子,哨子聲中,七、八名建奴不退反進,揮刀猛衝,頓時有三名錦衣衛校尉被殺死,那個吹哨的騎兵衝過來突然從馬鞍上俯身,伸長手臂將地下一人拖上馬背,帶轉馬頭就想逃—
這些建奴騎兵拚死來奪的這個人就是被穆敬巖挑落馬下的扈爾汗,也不知死透了沒有,穆敬巖豈容他們逃脫,這時也不及取麻背弓,便手中長槍猛地擲出,將那個搶了扈爾汗的建奴騎兵後心扎穿,那匹馬馱著死屍還跑出了七、八丈,馬背上的死屍才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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