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冬月十二日,張原曾隨王思任、王嬰姿父女來看過這避園,所見寒林蕭索,積雪斑駁,當時天色也yin晦,亭台樓閣就顯得有些孤寂,廊閣間還有不少雜物尚未清理乾淨時隔四個多月,三月二十三這日張原與大兄張岱跟隨族叔祖張汝霜再來會稽山西麓的避園時,卻是滿園春色,古木發新枝,nen——悠前行,轉過前面一個小山崖,景色陡然一變,小溪右岸是大片大片的翠竹,中間夾雜著幾株奇倔老松,高高的翠竹遮蔽了陽光,把這一段的溪水都映成了碧綠∼
張原讚道:「果然是好去處。」看船頭的王嬰姿,素色的細葛長衫變成淺綠色的了,微笑睜大的眸子也如穆真真一般帶著幽碧。
王嬰姿得意道:「是好去處吧,從岸邊很難走到這裡來,必須用船,這條山溪也只這一段好行船,是我特意叫人搬了船來的。」
張集笑道:「師妹英明。」
王嬰姿「格」的一笑,問道:「你在我的八股文上寫個「可,字是什麼意思,是通過府試了嗎?」張原微笑道:「我想擢你為案首,就怕徐府尊不答應。」
王嬰姿道:「說實話,那篇制藝比你如何?,
張原道:「我也很難寫得更好。」
王嬰姿笑得眉開眼大,說道:「這篇我的確花了很多心思,我與你說,萬一府試時是這個題目,你就照抄如何?」
張原道:「果斷照抄。」王嬰姿大喜,說道:「府試與縣試一樣,也是考兩題,那我再擬一題,猜對的題話你也照抄吧。」
張原笑道:「兩題都猜對,那要多大的好運,這不行,好運不能用盡,另一題我自作。」王嬰姿笑道:「你還真以為這題就猜中了啊,我也就說著玩玩的。」囊下竹筍的一片殼丟進水裡,看那筍殼漂去,說道:「其實我真的很想和介子師兄一道去參加科考,唉,身為男子是多麼有趣啊。」說這話時,眼睛在張原身上到處瞄著,似乎在看張原身上到底哪裡與她不一樣?
張原微笑道:「其實做男子也不是很有趣,各有各的煩惱。」心想賈寶玉還恨自己不是女兒身呢。
王嬰姿道:「男子可以科考,可以交友,不就很有趣嗎,女子卻只能守在閨中。」
說話間,1小舟在翠竹掩映的小溪中溯行半里之遙,泊在右岸一平坦處,張原先跳上岸,王嬰姿上岸時他還伸手讓王嬰姿借勁,把那船娘看得目瞪口呆。
這片竹林約有數十畝,生長在一片平緩的斜坡上,斜坡往上往下都是懸崖峭壁,果真是只有從小溪才能到這裡。
走進竹林,翠seyu流,聽著竹梢「沙沙」輕響,仰頭看,春日的陽光紛紛灑灑,竹林間到處是跳躍的明亮光斑,光斑也在王嬰姿身上跳躍,讓這個扮作少年書生的王二小姐顯得活潑異常。
張原道:「這片竹林茂密,若是天色晦暗就會顯得陰森森,正是要這陽光燦爛的日子才好。」一邊說一邊往竹林深處走去,卻聽到身後「撲嗒」一聲,王嬰姿跌倒了,趕緊回身去扶王嬰姿站起身,卻突然抱著一株修竹哭了起來,淚如雨下。
那船娘慌忙趕來,為王嬰姿拂拭長衫後擺沾著的泥屑草莖,一邊連聲問:「二小姐哪裡摔痛了?擦傷了嗎?」王嬰姿用手拍打著粗大的竹節道:「我要參加科考,我要參加科考船娘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二小姐又耍小孩子脾氣了,這個她無能為力,看著張原道:「張公子一」意思是讓張原勸勸嬰姿小姐。
張原並沒覺得王嬰姿這樣子幼稚可笑,王嬰姿十六歲,制藝高超,身為女子不能參加科舉,想想當然會很難受,王嬰姿本是性情中人,這時觸景生情,突然發洩內心的鬱悶也很正常,誰說歌哭嘯傲只是男子的權利?
張原默不作聲,彎著腰在地上找了一會,找到一個冒出地表的筍尖,直起身來道:「師妹,是這根竹筍絆倒的你,我們把它挖出來,回去吃了報仇雪恨。」讓船娘去把船上的短鋤取來。
王嬰姿「嗤」的一笑,用絹帕拭乾眼淚,說道:「介子師兄莫要笑話我。」
張原道:「怎麼會,我也覺得ting可惜的∼」
王嬰姿便道:「那師兄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讓我參加科考,師兄總是很有辦法的。」張原趕忙搖頭道:「這個我真是愛莫能助,師妹想必也知道,那考棚龍門驗身很是嚴格。」
王嬰姿面色微紅,說道:「賄略一下那些胥吏,如何?」
張原道:「這不行,王老師也決不許的。」
王嬰姿雙肩一塌,黯然道:「我也知道不行,只是不死心,以為你會有好法子呢。」
張原道:「師妹制藝與我水平相當,我若能通過府試、道試,師妹也能,我是生員,師妹就是女生員。,…說到這裡,自己也笑了起來。
王嬰姿瞪大眼睛笑道:「師兄中了舉,那我就是女舉人,師兄中了進士,那我就是女進士。」
這卑兄妹二人相視大笑。
船娘取來短鋤,張原執鋤細心將那根筍完整地挖了出來,船娘讚道:「張公子挖得好,方才二小姐挖斷了好幾根。」
王嬰姿道:「這筍就勞師兄帶回家去煮了吃掉,為我報仇。」張原道:「就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若是難吃,這報仇也痛苦。
王嬰姿笑,船娘道:「張公子,這裡的筍極鮮美,像huā藕一般nen,像甘蔗一般甜,張公子回去煮食就知道了。」又問王嬰姿:「二小姐是不是該回去了?等下老爺會找的。」
王嬰姿「嗯」了一聲,望著張原道:「師兄比我爹爹還談諧善詭,每次看到師兄,總讓人心情愉悅。」
王嬰姿說這話時毫無扭捏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