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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七十六章 紈褲風采 文 / 賊道三癡

    「啊,宗子兄、燕客兄,一向少會,這位是——」

    幾個生員與張岱、張萼寒暄,見張原面生,便出言相詢。

    張岱笑道:「說出他的名字來可謂如雷貫耳,幾位仁兄都是去年縣學歲考前二等的,不會沒聽說過吧。」

    那幾個山yin生員面面相覷,忽然齊聲道:「他便是張原張介子?」

    張原微笑作揖道:「張原見過諸位仁兄。」

    那七位山yin生員神色便有些古怪,拱手還禮道:

    「介子兄,失敬失敬。」

    「介子兄,久仰久仰。」

    「……」

    張萼哈哈大笑:「介子,你與那姚訟棍的賭約現在已傳得沸沸揚揚,你這可算是一賭成名了。」

    一個身形短小、臉色臘白的生員冷笑道:「就不知道成的是什麼名,美名還是——」

    張萼大喝一聲:「楊尚源,我認得你,你是姚訟棍的親戚!」

    張岱、張原皆笑。

    臉色臘白的楊尚源這下子也有了一些血色,怒道:「親戚又如何,到時只論八股,我倒要見識一下三個月能學出什麼八股來。」

    張原懶得爭辯,現在和這些人爭執沒有意義,十月底方見分曉。

    張萼卻是忍耐不得,這楊尚源分明就是姚訟棍一夥的,不打擊不爽,說道:「我介子弟已拜在會稽王季重先生門下,楊尚源,你倒是去王季重先生那裡試試,看季重先生會不會瞧你一眼,嘿嘿,依我看來,你這秀才功名想必也是倩人替代或者剿襲擬題得來的。」

    倩人替代就是僱傭槍手代考,在縣試、府試中屢見不鮮,雖然簡單有效,但容易被人告發,那是遣戌充軍的大罪;而剿襲擬題則稍微複雜一些,就是延請制藝名士在家,預先猜題,擬出十餘題各撰一篇,計篇酬價,讓那考生記誦背熟,腦子笨背不熟的就要想方設法將這些預先擬作的八股文帶進考場,若論夾帶的工夫那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什麼招數都有,剿襲似題極具操作性,估計大明朝的秀才十個當中至少有一個是靠這種辦法考取的,因為考題必須出自《四五經》,而且《五經》也只選一經作為本經,這樣命題的範圍就太有限了,往往出現重複命題,幾十年前甚至幾年前的考題又拿來考,所以說截搭題也是為了應對剿襲擬題的無奈之舉,但即便有截搭題,被猜中考題的也很不少——

    可是當面說人家秀才功名是請槍手或者抄襲來的,這比打人打臉、罵人揭短更狠三分,也只有張萼敢這麼肆無忌憚,山yin第一紈褲豈是浪得虛名的。

    楊尚源的臘白臉霎時漲成豬肝色,他是四年前中的增廣生員,倩人替代倒是真沒有,但剿襲擬題可以有,這種事很普遍的,只不過大多數人運氣不佳沒猜中題而已,他楊尚源在道試中的兩道八股題中恰就猜中了一道截搭題,那道題正是表舅姚復幫代擬的,楊尚源當時是喜得抓耳撓腮,這是祖宗有靈、鬼神護佑啊,當即洋洋灑灑寫下,就中了,可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向來諱莫如深,不料今日讓張萼在這麼多人面前說了出來,張萼當然不可能知道他當日擬題得中的事,只不過隨口亂說,歪打正著,擊中了楊尚源的要害——

    「張燕客,你辱人太甚,我絕不與你干休!」

    煥然生se的楊尚源憤怒地大叫起來,可因為貪杯好色淘虛了身子,中氣不足,這陡然大叫,聲音尖厲,像是太監。

    張萼從不怕惹事,點著頭道:「惱羞成怒了吧,被我戳中痛處了吧,那你狀告我啊,趕緊讓你親戚姚訟棍寫狀紙去啊。」

    楊尚源氣得渾身發抖,若是別人,他果斷要告,要告得對方家破人亡為止,這樣的羞辱與被挖祖墳也差不了多少,不共戴天啊,可對方是張汝霖的孫子,張汝霖雖是致仕在家的鄉紳,但山yin張氏的影響力不是他表舅姚復能抗衡的,張汝霖的父親張元汴是狀元不用多說,就說張汝霖的岳父吧,山yin朱賡,禮部尚書、內閣首輔,雖說朱賡三年前就已去世,但門生故吏遍天下,他楊尚源小小秀才哪敢捋張汝霖的虎鬚!

    楊尚源怒叫道:「張燕客,你仗勢欺人,我要上京城擊登聞鼓告御狀。」

    張萼大笑起來:「皇帝都十幾年不上朝了,你去告御狀,行,你趕緊去,你若不去,你就是烏龜王八蛋,嘿嘿,告御狀,這只配嚇唬嚇唬村夫,說我仗勢欺人,我偏就欺你你又能怎樣,你平日與姚訟棍狼狽為奸,欺負良善、霸人田產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會幹得少?」張萼受張原之托命人查訪姚復的惡事,連帶也知道了不少楊尚源的惡事,姚復的很多惡事都有楊尚源的份。

    楊尚源真沒轍了,氣恨難平,瞪著張萼,又瞪著張原,這事都是因張原而起啊,說道:「張燕客,你妄想把我氣走,休想,下月二十九,我要與山yin諸生一同見證張家又一位大才子美色遠揚,嘿嘿,美名遠揚。」說這話時就對著張原冷笑,意似挑釁。

    張原方才悄悄問大兄張岱:「這個楊尚源學識如何?」

    張岱低聲道:「只務求田問捨,不怎麼讀書的,庸陋之輩,談何學識。」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張原笑道:「這位楊兄,不要這麼瞪著我,我為你獻一策可證你之清白,我兄燕客不是說你科場舞弊嗎,你似乎不服,不如就打個賭,由我兄命題,你當場寫一篇八股出來,也由本縣一、二等生員來評判,五十四人中有三十六人認可你,那就是你贏——」回頭問:「三兄,你出什麼賭注?」

    張萼大笑,說道:「我們兄弟同心,我若輸了,我也終生不參加科舉——」假意歎道:「唉,萬一輸了,那就可惜了我這狀元之才,楊尚源若輸了,那就證明他的功名果然是舞弊得來的,這腦袋上的方巾也不好意再戴了吧。」

    張原道:「楊兄,這很公平了吧,用的都是當日你親戚姚秀才與我打賭的同樣的方法,這總不能說山yin張氏仗勢欺人了吧,如何,敢一賭否?」

    楊尚源張口結舌,他哪敢賭,他還有點自知之明,制藝平平,在本縣諸生中人緣也算不得好,去年歲考評為第二等是因為送了禮給孫教諭——

    「可笑。」楊尚源叫道:「誰不知道張燕客是不讀書不上進的,你要拿科舉與我賭的話還不如乾脆拿天上的月亮和我賭。」

    這分明是譏笑張萼求科舉就是水中撈月啊,張萼怒道:「那你說,你要賭我什麼,隨你說。」

    楊尚源不理睬張萼,卻朝張原一指:「我要和你賭。」一來是東張勢弱,二來是楊尚源不敢按張原說的方法與張萼賭,因為那樣他輸的可能性極大,所以他要轉換目標,指向張原。

    張原含笑問:「楊兄要與我賭什麼?」

    楊尚源道:「作八股太費時,我只與你賭破題,各出一題讓對方破,誰破得快破得好,就是贏,我也不與你賭什麼功名,反正你下月的賭局肯定是輸,今日我只與你賭銀子,誰輸了,誰給對方紋銀一百兩,敢與我賭否?」

    楊尚源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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