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夫人是看不起平妻的,再者,她們家又沒有一個表小姐嫁入王府的二房,是以,姚大夫人與甄氏談天時,冷夫人只作壁上觀。
水玲瓏瞟了甄氏一眼,唇角浮現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但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冷夫人的身上,想著,當初冷薇枉死姚家,冷夫人和冷承坤到底為什麼沒有追究姚家的責任?按理說,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垂死前變成了一名滿身褶皺的老嫗,就算不是姚家害的,可姚家沒能及時發現也難辭其咎。
這些倒也罷了,冷家和姚家竟然都沒查出幕後真兇,到底是冷幽茹處理得太乾淨,還是他們沒那份能力?
姚大夫人喜歡誇大其詞的性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愈演愈烈,她看向甄氏,笑盈盈地道:「哎喲!你快別謙虛了,你這種料子放眼京城怕是也找不到幾匹,照我說啊,咱們這個年齡還能把秋香色穿得這麼美艷的,除了你我還真沒找出第二個!」
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地掃過冷夫人的裙子,它是秋香色的!
冷夫人的素手一握,唇角的笑染了一絲冷意:「是啊,我就穿不出二夫人這種韻味兒來!」順帶著,連甄氏也一併厭惡上了!
甄氏聽了姚大夫人的第一句誇讚還挺開心的,聽了第二句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合著她稱讚她是假,拿她做筏子擠兌冷夫人是真啊。惱火!
老太君不喜婦人之間的怪異暗湧,冷薇一事令姚家和冷家的關係一落千丈,好歹冷承坤與姚成父親是表兄弟呢,如今也是能避則避,不怎麼說話了。
她微微一歎,看向水玲瓏,和藹地問道:「哥兒吃得多不多?夜裡吃幾次?」
水玲瓏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夜裡三、四次的樣子。」
冷幽茹打了簾子進來,就聽到水玲瓏說的「三、四」次,眉頭頓時一皺:「到底是三次還是四次?」
眾人起身,對她行了禮。
她沒擺手示意眾人平身,在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以前,她沒心情!
水玲瓏眨了眨眼,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昨天晚上三次,前天四次,今晚說不定五次呢,每晚都不一樣的,老太君也沒問具體那一晚,或許還影射了後面的許多晚,模糊回答起來可不就是三、四次?
「回母妃的話,有時候三次,有時候四次。」
「什麼時候三次?什麼時候四次?」冷幽茹抑制不住地追問。
水玲瓏扶額,這女人對數理精準性的要求是不是太嚴苛了?彷彿不弄明白她就抓心撓肺似的。水玲瓏的瞳仁動了動,將幾天的奶量一一說來:「昨晚三次,前晚四次。」
「嗯。」冷幽茹舒心一歎!
眾人的腿都酸了,冷幽茹才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爾後自己行至炕頭,在老太君身邊坐了下來。
先前眾人尚且覺得甄氏美艷,而今看了冷幽茹登時覺得甄氏之容貌實在太俗!
冷幽茹穿得不怎麼隆重,一件素白琵琶扣上衣,一條淡紫色月華裙,腰間墜下金色絲帶,微風一吹,絲帶迴旋,流光般繾綣。
一樣的衣服,不一樣的人穿出來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
這身素淨的打扮,便是諸葛汐也沒自信能穿出冷幽茹的華貴和冷艷。
諸葛汐垂眸看著杯子裡的茶葉,始終嫉恨她設計了冷薇和姚成,避孕藥的事兒她暫且不談了,夾竹桃的事兒她也能拋諸腦後了,唯獨冷薇與姚成的一夜風流,她一輩子也無法從心裡抹除,因為即便她想抹除,也天天有個酷似冷薇的蕙姐兒提醒著她,冷薇曾經享用了她的丈夫!
冷幽茹淡淡倪了諸葛汐一眼,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落在了甄氏的裙衫上,爾後,神色就是一僵,詫異地開了口:「你怎麼會穿這身衣裳?」
有淡淡的、淡淡的質疑!
甄氏的第一反應是,這身衣裳不好看麼?還是說花色太年輕了不適合她穿?亦或是天底下只有你冷幽茹什麼色兒都能穿?
甄氏忍住心底的不自信,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太艷麗了些,我這不是想著弘哥兒和湲姐兒洗三,是大喜日子嗎?就應景地換了這身行頭……」
講到最後,話音漸漸弱不可聞。
出門前她尚且覺得這身衣服是她迄今為止最好看、最特別的,她拿在手裡的第一眼便狠狠地愛上了,這才當著眾人的面穿了出來,為的也是博眾人賞識,以鞏固內心本就不多的自信。
但冷幽茹稍稍一質問,她的自信便立馬潰不成軍了。
有些人的自信是源於內心世界的強大,甭管別人怎麼看,她都樂在其中。水玲瓏就是個中翹楚,肥得像豬的日子,她也覺得自己魅力無邊,怪不得能把諸葛鈺迷得神魂顛倒。
而有些人的自信是來自於旁人的誇讚,穿得再美,沒人讚美,她也覺得自己不夠美,甄氏可謂將其之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
冷幽茹搖了搖頭,看向甄氏裙裾和袖口上一個又一個的圖騰,目光微凝,淡道:「你改信佛教了?」
佛……佛教?!
甄氏瞠目結舌!
水玲瓏低頭喝茶,微微地笑了,卍,不正是佛教的標誌嗎?可惜除了冷幽茹這個佛教徒,在場無人辨別得出來,這才讓甄氏矇混過關了那麼久,她險些以為這步棋要失敗了呢。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大嫂?我怎麼改信佛教了?」甄氏木訥地問。
冷幽茹翻開袖口,露出一截白色中衣的袖子,上面用銀線繡了一個卍:「佛教標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呆若木雞的神色,水玲瓏也是,不過,她是裝的。
陽光透過窗欞子,被篩碎了鋪陳落下,晃出一朵朵明黃色的花束,映著眾人駭然的臉,分外觸目驚心。
老太君怒眼一瞪,連客人在場都忘了,直接甩袖離開了紫籐院!
水玲瓏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女媧是喀什慶的保護神,信奉佛祖意味著背叛了他們的民族信仰。在喀什慶,異教徒輕則被趕走,重則被打死,冷幽茹成為佛教徒也是返京之後的事。諸葛流雲等人容忍她,一是受大環境影響,二十愧疚琰兒的死,三是冷幽茹的骨子裡又沒流著喀什慶的血。甄氏不同了,這個在神廟面前立誓一輩子做女媧信徒的人,突然之間穿上了有佛教標誌的衣裳,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那個……家裡幾個孩子鬧騰得厲害,我得先回了,小汐,我們走。」姚大夫人果決置身事外,也不許嫁出去的女兒再干涉娘家的庶務。
諸葛汐蹙了蹙眉,她還想抱抱小侄兒和小侄女兒呢,諸葛家多久沒出龍鳳胎了,多喜慶!可婆婆的話她不得不從,她拍了拍水玲瓏的手,溫道:「等你出了月子,咱們多走動。」
顯而易見是希望水玲瓏過去看她。水玲瓏比她自由,冷幽茹和老太君都是好說話的主兒,姚大夫人不同了,她出趟門……不容易!
冷夫人也站起身,朝冷幽茹笑道:「家裡有點事兒,改天再來看你。娘的生日,你和王爺別忘了回,娘可是為了你才答應搬出佛堂吃頓熱鬧飯的。」
冷幽茹的睫羽顫了顫,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水玲瓏眨了眨眼,冷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
……
「娘!娘你相信我啊!我真不知情!我不是故意的!」天安居老太君的臥房,甄氏撲通跪在地上,一臉惶然地哭求。
老太君冷冷一哼,撇過臉無視她的哭求!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其實是不靠譜的,哪怕到了律法上也是站不住腳的,比如一個人不小心將另一人撞入山崖,導致對方橫死,律法不會因為他的無心便將判他無罪。
生活亦是如此,你身為女媧信徒,卻穿了佛教衣服,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拆穿,傳出去,外人怎麼看待喀什慶?怎麼看待女媧的子民?這簡直是太挑戰喀什慶的民族團結和崇高信仰了!
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造成的惡劣影響將成為喀什慶史上永遠抹不掉的一處敗筆!
老太君氣得面色發青,指著甄氏,整條胳膊都在顫抖:「你……你……甄明嵐,你……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是喀什慶的恥辱!」
「不是的……不是的啊,娘!我真不認得它啊!我不知道什麼佛教標誌!我連大嫂的佛堂都沒進去過……我是無辜的,娘!你相信我啊……」甄氏哭得淚如雨下,在喀什慶,她不只一次看見那些蠻橫的少年毆打前來傳教的道士或和尚,打殘算好的,打死是不償命的,朝廷的律法到喀什慶也受到了一些整改,其中便有袒護民族信仰這一條。她今日觸犯了族規,實在不敢想像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心,像被一雙無情的大掌狠狠撕開,無限制的恐懼順著鮮血噴薄而出,她嚇得連維持身形的力氣都沒了,就那麼一軟,趴在了老太君腳邊。
人在氣頭上,什麼都會往壞處想,若在旁的時候甄氏與她講這些,老太君不會不信,畢竟就算尋常的大周子民,經常相邀去寺廟求籤拜佛也不一定認得佛教標誌。一屋子人,除了冷幽茹,誰認識?
可老太君氣昏了頭,指著甄氏的鼻子,什麼難聽的話都出來了:「無辜無辜!你都來大周多久了,還覺得自己很無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再也回不了喀什慶了,所以改信假神了?不可饒恕!」
甄氏的頭搖頭像撥浪鼓似的,淚水橫流:「不是的啊,娘!我沒有……這件衣服是董佳琳給我做的……我覺得好看,便一時糊塗穿上了……」
「好看?」老太君陡然拔高了音量,「你居然認為佛教標示好看?一個虔誠的信徒怎麼可能覺得它教標誌好看?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膈應得慌!你不虔誠!所以天神才沒指引你!你……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這是水玲瓏第一次見到喀什慶的民族信仰,王爺被害,老太君也發了這麼大的火,那是她兒子,水玲瓏能夠理解,可一件帶了佛教標誌的衣裳能引發這麼大的效應,水玲瓏表示,或許……她低估了自己的運氣!
與水玲瓏一同趕來的還有諸葛流雲、安郡王和喬慧,冷幽茹懶得湊熱鬧,諸葛鈺則留在前廳招呼客人。
甄氏的臉全都丟盡了,可此時她顧不得這些,看見諸葛流雲就像看見溺水時的救命稻草一般,撲倒了他腳邊:「大哥!大哥我真的沒有!我不是故意的!董佳琳送了我衣裳,我沒多想就穿了!我……我只是不忍拂逆了她的一片孝心!這才……」
「不忍拂逆她的孝心,所以寧願背棄自己的信仰?這種衣服能隨便穿嗎?」諸葛流雲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刀子般犀利的眸光射向了她!
甄氏狠狠呆住,連王爺也不信她了,怎麼會這樣?老太君在氣頭上,理不清思路情有可原,老人嘛,腦子都是不好使的,王爺理智聰慧,應當想得到她是無意的,為何……為何不原諒她?
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兒子:「銘兒!銘兒你相信娘的,對不對?」
安郡王心有不忍,走到甄氏身邊打算跪下替她求情,卻被老太君一把扯到炕頭坐下。
「別帶壞了我的孫兒!」老太君疾言厲色的一喝,將安郡王求情的話生生壓回了肚子裡!安郡王反握住老太君的手,眼底的紅血絲一根一根暴了出來,企圖以這種方式博得老太君的憐憫,繼而減輕老太君對甄氏的怒火。
但,這種事觸動了老太君的底線,如果沒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識破,老太君或許會考慮從輕發落,但只要一想到喀什慶的王妾穿著佛教的衣服招搖過市、不知羞恥,老太君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一掌將她拍死!
老太君氣呼呼地撇過臉,忽略了孫兒投來的求情神色:「按照族規,背棄信仰者該如何處置?」
「鞭笞至死!」諸葛流雲聲若寒潭地道。
「啊——」甄氏嚇得魂飛魄散,往日清高全無,卑微落魄得像一名街邊小販,或者,比小販更令人輕賤,「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喬慧上前幾步,跪在了甄氏旁邊,含淚望向老太君,求饒道:「奶奶!您繞了娘吧!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這種標誌我也不認得,我從七歲就跟我娘去廟裡上香拜佛,我……我從來都沒注意過什麼標誌!還有,我們家裡擺了老多觀音像了,如來佛祖的也有,可……可我沒見過佛教標誌!這種料子時下正流行,大街上許多人穿的!娘她……只是一時興起,打扮一番罷了!」
初衷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沒人逼著她穿,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安郡王也撲通跪在了地上,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諸葛流雲,含淚哀求:「奶奶,大伯!請你們念在我娘無知犯錯的份兒上,從輕發落!如若不然,請讓我代我娘受罰!」
父代子過,夫代妻過,子代長輩之錯,在喀什慶的族規中是被允許的。但安郡王如今是朝廷命官,真要把他打死,皇帝那兒怎麼交代?
諸葛流雲冷沉的目光自安郡王和喬慧的頭頂一掃而過,像一道寒氣貼住了頭皮,整個人都如墜冰窖,二人漸漸不敢說話了……
諸葛流雲的目光一收,冷聲道:「鞭笞五十!」
五十下,挨不挨得過看甄氏自己的了。
水玲瓏以餘光瞟了瞟諸葛流雲,不知為何,她隱約覺得王爺有點兒……故意爭對甄氏!衣服是董佳琳送的,怎麼也得先問問董佳琳存了什麼心思,當真無辜還是刻意為之。按照她原先的計劃,這只是第一步,還有第二步棋甄氏才能落網,可王爺的態度直接加速了甄氏的「滅亡」,就不知甄氏造了什麼孽。
「啊?不是吧,白梅!你不是說那天的話得爛在肚子裡嗎?你怎麼能告訴德福家的,還告訴了夫人?!」白菊驚訝得不像話,一是驚訝白梅說話不算話,二是驚訝府裡新來的女人竟然是世子爺的生母、王爺在喀什慶的元配!天啦!王妃是續絃?要不要這麼驚悚?
白梅剝了一顆荔枝放入嘴裡,便嚼便含糊不清道:「我是讓你爛在肚子裡,又沒說我自己!」
「你……」白菊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耍賴!」
白梅吐出荔枝核兒,又拿起一顆,這回卻是剝給了白菊,白菊扭扭捏捏地側了側身子,白梅送到她唇邊,似笑非笑道:「你這性子吧,容易被人當了槍使,一個弄不好,稟報消息成了蓄意挑撥。我就不會,我曉得分寸,且能好生利用一番!」
一聽利用,白菊的火氣被疑惑給替代了,張嘴吃下她送來的荔枝,問道:「怎麼利用了你?」
白梅喜歡白菊的原因就在於這丫頭老實,又比她差,她每每都能在白菊面前炫耀而且不會招來白菊的嫉妒,白菊是打心眼兒裡羨慕她,並崇拜她。
不得不說,這種做人偶像的感覺好極了!所以,為了讓這種榮耀感長長久久地保持下去,她都會一直護著白菊,嗯,怎麼說呢?就像護著一隻寵物一樣。
白梅主動伸出手接住白菊吐出來的荔枝核兒,丟進了垃圾簍。
白菊看她這麼憐惜自己,忽而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啊,我剛剛太衝動了,你別往心裡去。」
人會和寵物計較麼?答案是否定的。白梅摸了摸她柔軟的發,像摸著一簇光鮮的獸毛,觸感極好,白梅一臉得意地道:「你覺得德福家的究竟是誰的人?」
「那還用說嗎?王爺指給夫人了自然是夫人的人啦!」白菊想也沒想便答道。
白梅搖頭:「錯!德福家的會服侍夫人,卻只效忠王爺!」所以,她今天的話,表面是說給了王妃聽,實際卻也能傳到王爺的耳朵裡!
「我問你,如果你是世子爺的生母,聽了二夫人信誓旦旦認定王妃是兇手的話,你到底信還是不信?」
「這……」白梅歪著腦袋沉思了片刻,道,「會信!王妃是嫡妻,可我是元配,又生了王爺唯一的兒子,王妃嫉妒成狂,就喪心病狂,然後想害死我的孫子!反正王妃這個年紀也不算老,要是再生下兒子,王府便真是她的天下了!」
這丫頭,入戲真快。
白梅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是王爺,聽了二夫人的污蔑,有當作何感想呢?」
「如果我是王爺啊……」這個難度比較高,白菊用了足足五分鐘也沒能入戲,垂頭喪氣道,「不知道哎!要是王爺喜歡王妃的話,肯定會特別惱怒二夫人的話,可我不知道王爺到底喜不喜歡王妃,如果喜歡,當初為什麼要同意老太君把王妃趕出府?但如果不喜歡,王妃回來之後他與王妃同宿同眠又是怎麼一回事?」
看著挺笨,腦子裡也不全是豬油嘛!白梅就道:「所以,我正好能趁著這個機會,摸清楚王爺心裡到底在不在意王妃!王妃和夫人遲早要形成對立面,屆時萬一我們捲了進去,到底效忠誰比較靠譜!」
甄氏被打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地抬回湘蘭院,當晚,便發起了高熱。
安郡王急得團團轉,喬慧和董佳琳都陪侍一旁,又是擰帕子擦手,又是蘸金瘡藥擦身,看著那血肉模糊、像被刀給剁碎的一片,兩個女人連腳都是軟的。
安郡王看向面色蒼白的董佳琳,聲沉如鐵道:「娘說衣裳是你做的!你為什麼給娘做了一件那樣的衣裳?你難道不清楚喀什慶族人不信奉異教嗎?」
作為諸葛家的一員,或多或少知道喀什慶的信仰,他們雖不盲目排外因為大環境不允許,可逢年過節從不參拜女媧之外的菩薩,哪怕是頭豬也看出他們的信仰了!
董佳琳嚇得撲通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道:「妾身不是不清楚喀什慶的信仰,妾身是不認得那圖案!緞子是世子妃送給妾身的,妾身是覺得秋香色自己和二少奶奶都穿不來,配二夫人正好,這才連夜趕製出一條裙衫……」
連夜?!
安郡王的眸色一厲:「要不是你連夜趕著做出來,讓娘在洗三宴上出了醜,也不至於造成如今的惡果!你倒是說說看,你的『連夜』究竟是何居心?」
是不是故意讓娘在洗三宴上出醜,以造成無法彌補的過錯?
董佳琳難以置信地望向了他,這個曾經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溫文爾雅的男子,風度翩翩的男子,卻在婚後一次又一次地懷疑她,喬慧滑胎,他問也不問便聽信旁人的話誤認為她是兇手;二夫人遭鞭笞,他仍舊不信她解釋,懷疑她刻意為之……
他怎麼不想想,她是二房的一份子,二夫人難過,她能好過?
還是說,他的深情其實只是一種肉慾?
董佳琳垂下頭,熱淚奪眶而出:「我沒有什麼居心,我就是覺得世子妃送的緞子好看,如果郡王非要問居心,或許先得問問世子妃!」
是的,現在董佳琳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自己被水玲瓏利用了,水玲瓏算準了以她的性子定會借花獻佛,所以故意給了她一匹不適合她也不適合喬慧的緞子,那麼,她唯有拿去孝敬二夫人了!
但轉念一想,董佳琳又覺得不大可能,她是阿訣的妹妹,阿訣又是水玲清的心上人,今後兩家的關係會走得很近,水玲瓏不至於腹黑到把她利用了吧!
別說,水玲瓏就是這麼腹黑,她管你是誰,管你和阿訣有什麼關係?本來阿訣那人水玲瓏也不喜歡,他妹妹水玲瓏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水玲瓏的世界觀很簡單,和喬慧是談感情,和董佳琳是拼利用,有本事你利用我,沒本事就我利用你,大家誰也沒必要手下留情。
喬慧停下擦拭的動作,冷冷地看向了董佳琳:「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麼叫做『郡王非要問居心,或許先得問問世子妃』?世子妃送你緞子的時候,叮囑過你一定要做成衣裳送給娘嗎?你若不是急於求成,想讓娘在賓客面前出盡風頭從而記得你的好,又怎麼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田地?娘穿佛教的衣裳一事,可大可小,知道的人越多,後果越嚴重。說到底,也是你的虛榮心造就了娘的痛苦!與世子妃有什麼關係?」
董佳琳被說中了心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看極了。她的確是想著那緞子的眼色鮮艷卻不絕艷,圖騰大氣又不俗氣,只要她用心做,一定能將讓二夫人愛不釋手。而以二夫人貪慕虛榮好炫耀的心理,也必然穿著它去赴宴,只要得到了貴婦們的讚賞,她在二夫人心中的地位便又能往上提一提,這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試問她怎麼會不趕著去做?
安郡王想的比喬慧更深一層,娘親得罪了王爺和老太君,他若再與世子妃作對,豈非是將二房逼上絕境了?哼!妾室就是妾室,目光狹隘,絲毫不懂高瞻遠矚!瞧瞧喬慧多會做人,和世子妃親密無間,與親姐妹一樣!這樣的妻子才是能與他齊頭並進的!
「你回紫荊院吧,這裡有小慧一人就夠了!」安郡王面無表情地下了命令!
董佳琳的呼吸一頓,整個人的脊背都開始發涼了……
主院的書房,諸葛流雲叫來了余伯:「這件事你怎麼看?」
月輝傾灑,樹影婆娑,書房內無燈,他的臉隱在暗處,表情也喜怒莫辨。
余伯收回打探的目光,開始思量怎麼回答王爺的問題。這事兒疑點不少,騙騙老太君和幾名晚輩還行,可王爺老謀深算,未必輕信了。
二夫人故意當著二少奶奶的面咬定王妃害了世子妃早產,其實是希望借二少奶奶的口傳遞這則消息,繼而挑撥世子妃與王妃的關係。
二少奶奶果然傻愣愣地去通風報信了。
轉頭世子妃便送了董佳琳幾匹緞子,其中便有繡了卍的。
再過兩天,二夫人因這圖騰遭了懲罰……
要說世子妃摘得乾淨那是不可能的,但若非白梅無意中偷聽二夫人與二少奶奶的談話,並親眼瞧見二少奶奶進屋通風報信,王爺也發現不了世子妃的小尾巴。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王妃,王妃是單純地實事求是,還是故意在眾人面前讓喀什慶的王妾出醜,不得而知。
王爺……是在懷疑今兒的戲是王妃與世子妃共同密謀的?
分析完畢,余伯福了福身子,道:「奴才覺得世子妃和王妃並未冰釋前嫌。」不可能密謀啊!
諸葛流雲徐徐一歎,他倒是希望她們倆密謀了,起碼證明這對婆媳放棄了心中的芥蒂。
余伯又道:「您處罰得很對,老太爺回來了也會認為您做得很好。」
諸葛流雲就順著余伯的話,淡淡說道:「玲瓏這丫頭聰明是沒得挑了,美中不足的是太玉石俱焚,太沒家族榮譽感……」講到這裡,他想到了冷幽茹,忽然覺得這對婆媳的共同之處簡直不止一、兩個!諸葛流雲歎了口氣,「算了,左不過才十七,慢慢來吧。」也算是連冷幽茹一併原諒了!
余伯露出一抹微笑來,王爺是疼世子妃的,這要換做旁人犧牲喀什慶的名聲來達到懲罰對手的目的,王爺早將那人亂棍打死了。
「王爺,夫人求見。」門口的丫鬟輕聲稟報。
諸葛流雲的眸光動了動,語氣如常道:「叫夫人進來。」
余伯親自開門,將上官茜迎了進來,自己則退出房間,帶著下人離開了原地。
「流雲。」上官茜一臉笑意地行至他身邊,坐在了他腿上。
夏季天熱,她穿得略微單薄,淡紫色對襟上衣,素白束腰羅裙,胸襟微敞,露出正紅色繡白牡丹抹胸,一股淡淡的幽香伴隨著她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胸口的起伏輕輕地晃入諸葛流雲的鼻尖。
諸葛流雲清了清嗓子,看向她的臉。
哪怕不似冷幽茹那般傾國傾城,她也是極美的,其膚色之白皙,宛若天山瑞雪,一雙黛眉似天際初開的一抹夜闌,帶著朦朧的霧色,輕輕凌駕於波光瀲灩的翦瞳之上,這容顏,在靜謐的夜莫名地便染了如夢如幻的感覺。
諸葛流雲怔忡了一瞬,記憶中各種回憶排山倒海而來,與她縱橫草原,與她敖包相會,與她偷偷流連於每一處亮麗的山水間……
想著想著,大掌便扣住她的頭,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上官茜闔上眼眸,接納他的親近,卻不知為何,他突然扶起了她,溫聲道:「我還有事沒處理完,你先歇息。」
上官茜的心底就是好一陣失落,她也不掩飾,就皺起了眉頭:「是甄明嵐的事嗎?」
諸葛流雲不語。
上官茜以為自己猜對了,笑了笑,說道:「你可別怪王妃,她心直口快,沒想那麼多的。畢竟她在喀什慶生活的時間不長,不懂民族信仰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表面聽起來每個字都是在維護冷幽茹,但細細一品,無非是傳達了兩個指導思想:一,冷幽茹不該當眾拆穿甄氏,私底下解決更好;二,冷幽茹和我們沒有共同的信仰,是個外人。
諸葛流雲深深地看了上官茜一眼!
上官茜被看得頭皮一麻,眨了眨眼後,岔開話題:「流雲,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我們分別十七年,久到你忘了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的歲月,久到你已經不樂意碰我,是不是?」
敢這麼和諸葛流雲說話的,除了霸氣二毛,便只有她了。
「沒有。」諸葛流雲笑了,偏頭看了看一旁的書架,又再次看向了她,「我真的有事。」
「你就是不喜歡我了!」上官茜不依不饒!
「不是不喜歡……」
「那是什麼?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可我回來多少天了?你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諸葛流雲笑得蒼白:「我只是……有些不習慣。」心裡話,或許分開得太久,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風華萬千、英姿颯爽的豆蔻芳華,而今她容顏未老,依舊姣好,只是……不習慣吧!
上官茜再次坐到他腿上,圈住他脖子,隱隱切切地道:「正因為不習慣,所以要慢慢習慣,你都不給自己一次機會,怎麼知道你不需要我?流雲,我們多久沒這樣了?你還記得麗江邊的那一晚嗎?那一回……」
說著,素手摸上了他健碩的胸膛,肌理分明、飽滿結實的觸感令上官茜的心狠狠一顫,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地位崇高又不濫情,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難怪……當初會愛得不可自拔!
記憶翩飛,諸葛流雲漸漸有了反應,上官茜心頭一喜,欲要輕解羅裳,諸葛流雲卻忽而推著她一道站起了身,訕訕笑道:「真的……很急的公務,外院有人等著。我們是夫妻,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明白嗎?」言罷,在她臉頰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上官茜握了握拳頭,簡直氣得快要抓狂!卻只能逼自己擠出一個淡淡的笑:「行,你忙吧,我回院子陪皓哥兒了。」
諸葛流雲點了點頭:「我這幾天就在著手替皓哥兒選夫子,過幾日皓哥兒便能上學,你讓皓哥兒收收心。」
「嗯。」上官茜情緒低落地應了一聲,逕自出了書房。
諸葛流雲像打了一場仗似的,後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曾經一起同生死、共患難的經歷讓他發自內心地敬重上官茜,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習慣,可以說,上官茜吼他一句,比霸氣二毛的威懾還大。好在上官茜沒用強,她要真脫了衣服往他身上撲,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上官茜走後,諸葛流雲為了圓謊,不得不往外院走了一趟,在外書房象徵性地坐了半個時辰,困得呵欠不停,眼淚都冒出來了,才揉了揉眼睛回往內宅。
卻……
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清幽院。
清幽院門口,岑兒擰著從膳房領來的食盒與諸葛流雲碰了個正著,岑兒躬身行了一禮,忍住詫異問道:「王爺萬福!王爺是來找王妃的嗎?」
「咳咳咳!我……路過。」諸葛流雲才不會承認自己是來找冷幽茹的!這個女人,明明答應了二毛要與他同宿同眠,卻已經連著三個晚上沒踏足主院了!女人,真不講信用!
岑兒微微一愣,路過?王爺你好像從哪個方向回主院都不至於路過清幽院吧?
諸葛流雲負手而立,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看向岑兒手中的食盒,話鋒一轉:「這麼晚了,誰要吃飯?」哼哼,肯定是冷幽茹,大半夜的沒睡著也不去看他!就躲著他!
岑兒被諸葛流雲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弄得渾身不自在,吞了吞口水,道:「回王爺的話,不是飯,是補湯。世子妃生孩子那晚,王妃熬了夜,這幾天又忙著兩位小主子的洗三宴沒好生歇息,入夜時分咳嗽了兩聲,卻又懶得請大夫,奴婢擔憂不已,便叫人熬了一份滋補湯。」
生病了就愛扛著!每回都這樣!她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
諸葛流雲氣得鼻子冒煙,大踏步邁入了清幽院。
不遠處,斑駁的樹枝後,上官茜的眸光一點一點變得暗淡,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樹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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