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書房內,諸葛鈺看完一本又一本的折子,和一封又一封的密函,眸光漸漸冷了下來。
沒想到漠北給喀什慶運送糧草的官隊竟然死在了喀什慶境內,漠北皇室震怒,迫切需要喀什慶甚至大周給他們一個合理的交代。但諸葛流風傷勢未癒,無法奔赴漠北洽談,三少爺在上次的內戰中未樹立良好的軍功,又不足以代表喀什慶,現在,誰出面解決此事成了至關重要的難題。
喀什慶是民族自治區,朝廷對它的管理有限,幫助也有限,譬如去年的內戰,衝在最前面的是喀什慶的軍隊,傷亡最慘重的也是喀什慶的士兵;再譬如喀什慶的旱災,絕大部分賑災物資出自喀什慶本土。
所以,此次的洽談,喀什慶仍然得依靠自己的力量。
諸葛鈺將折子丟在桌面上,右食指摸了摸鼻樑,站起身朝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押送荀楓的囚車到哪兒了?」
梟二答道:「進入淮城了,行駛進度不快,估計月底才能抵達東部礦山。」
諸葛鈺的眼底流轉起晦暗難辨的波光:「沒人截囚車?」
梟二搖頭:「官方消息是這樣。」
荀楓在東部毫無根基或勢力,荀楓會心甘情願地進入東部淪為礦山的苦力?不像荀楓的性子,荀楓應該半路逃跑才對。
諸葛鈺蹙了蹙眉:「你讓梟三去一趟,一路跟蹤囚車,直到抵達了東部再回京覆命。」
「是!」
湘蘭院內,甄氏脫了鞋子,歪著腿靠在繡牡丹四喜軟枕上,滿眼的火氣:「二少奶奶醒了沒有?」
流珠打了簾子進來就聽見甄氏問話,忙行了一禮道:「醒了,吃了幾口燕窩又睡了,萍兒和秀兒在一旁服侍。」
「醒了就好。」甄氏點了點頭,又道,「郡王去沒去娉婷軒?」
三月夜,依舊寒冷,坐屋子裡都凍得發抖,何況是跪在外面?流珠就想到了董佳琳,美眸一轉又覺得她跪著也是活該,便沒提她了。流珠拉過薄毯蓋住了甄氏的腿,道:「去了,說今晚留二少奶奶屋裡過夜。」
甄氏神色稍霽,卻仍有些不安:「董佳琳可真會給我長臉!原先就是看著她蕙質蘭心,又識時務,只要懷了郡王的孩子,一定能把老太爺哄得服服帖帖的,老太爺一高興,沒準兒回頭與族長說項,他們倆父子也好冰釋前嫌!沒想到……千挑萬選,竟然是弄了只白眼狼!」
喬慧是誰呀?人家是肅成侯府的嫡千金,大哥是駙馬,大嫂是公主,二哥又即將躋身太醫院,哦,提到喬英,甄氏又想到諸葛姝的親事,心裡越發怨恨董佳琳!幾乎是咬碎了一口銀牙道:「哼!她要不是有個能幹的表姐和一個還算爭氣的哥哥,我現在就把她趕出去!得罪肅成侯府,還不是得我替她收攤子?!」
流珠就勸道:「夫人消消火兒,郡王是難得的明白人,他曉得分寸的,夫人您放心吧。」其實她想說難得的明白人是二少奶奶,不過婆媳關係本就微妙,還是讚揚郡王比較能令二夫人寬心。
這話受用,果然甄氏的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做了平妻,而是生了銘兒,銘兒聰穎好學又文武雙全,不像姝丫頭,只會給我惹禍!」
流珠不語。
甄氏覺得冷,端起床頭櫃上的熱茶細細喝了起來,待到胃裡暖和身子也暖和,才慢悠悠地道:「四小姐今兒悶房裡一天了,還在鬧肚子?」
鬧肚子不鬧肚子流珠不清楚,她問了琥珀,琥珀是這般回答的。但她知道以四小姐對郡王的心思,這幾日定然心裡不舒坦。流珠把琥珀的話轉述了一遍:「嗯,鬧得厲害。」
憂心喬慧的事,倒是忽略了女兒。甄氏掀開被子下地,打算去看看諸葛姝,但一想起諸葛姝求著要見安郡王的樣子,她又狠下心將腳縮回了床:「罷了,晚些時候你去膳房,叫她們做一碗清湯麵,放點兒冬菇和金針菇,四小姐愛吃。」
流珠應下,抬手拿開帳鉤將帳幔放了下來,這時,門外有人稟報說世子妃想探望四小姐,甄氏頓了頓,終究沒往心裡去。
水玲瓏進入諸葛姝房間的時候,諸葛姝已經歇下,琥珀立在一旁,手裡抱著被子,也有離開去歇息的意思。
「世子妃吉祥。」琥珀恭敬地行了一禮,爾後又朝床上的人兒輕輕喚道,「四小姐,世子妃看你來了。」
水玲瓏犀利的眸光自屋子裡的桌子、椅子、茶几、床頭櫃一一逡巡而過,茶几上擺了四色什錦拼盤,兩葷兩素的餡兒,並一杯冒著熱氣的蜂蜜花茶,邊緣有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口脂……垃圾簍的最上層是一張揉成團的白紙,從縫隙間隱約可見瓜子殼兒、果皮、雞骨頭……
水玲瓏牽了牽唇角,溫聲道:「四妹,晚飯時沒見著你,聽說你鬧肚子了,好些了沒?」
諸葛姝……沒有反應!
琥珀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她可以在明哲保身的情況下對水玲瓏透露一些信息,但內心沒有背主的打算,便是枝繁與她言談時,也多用了套話的技巧。枝繁的眸子一瞇,笑盈盈地挽起琥珀的胳膊,說道:「我記得你上回繡的花樣子不錯,有沒有圖片的?給我瞧瞧唄!」將琥珀半哄半拽地弄了出去!
水玲瓏在床邊坐下,冷冽如刀的眸光落在諸葛姝強壯鎮定的睡容上,輕輕笑道:「四妹,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睡得這樣沉?我請胡大夫來替你把把脈,可好?順便讓他對症下藥,免得你明日繼續鬧肚子,又窩在房裡吃不得飯,爺爺、奶奶會擔心的!」
一聽要請大夫,諸葛姝的眉心狠狠一跳,卻掩耳盜鈴般作出一副慵懶的、剛從睡夢中清醒的樣子——緩緩睜開眼,含糊不清地說道:「咦?大嫂你來了呀?琥珀,琥珀,快給大嫂奉茶……」很虛弱、很虛弱的語氣!
這種演技在水玲瓏面前根本不夠看的,虧她還自我感覺良好,真把天底下的人都當了傻子!
水玲瓏就想起枝繁與她講過的,林小姐與安郡王成親當日,諸葛姝喝得酩酊大醉誤入浴室,林小姐怕她出事跟著進去結果掉進了滾燙的池子,她聽的時候便覺得不對勁兒,諸葛姝尚未及笄哪裡就能酗酒了?淺嘗幾口有些微醉卻也不至於奔進新婚夫婦的浴室,而今一想,或許是這個頑劣的妹妹枉顧性命,親手毀了安郡王的新婚。
當然,這只是水玲瓏的猜測,畢竟在她看來,諸葛姝沒有陷害安郡王的作案動機。難道諸葛姝就是討厭林小姐?
「不用喝茶,枝繁瞧上了琥珀繡的花樣子,二人去拿了,我和你說會兒話就走。」水玲瓏保持著淡雅的笑,卻莫名地令人心裡發慌,至少,諸葛姝便是如此。諸葛姝不敢看她含笑卻清冷犀利的眼睛,就又做出虛弱不堪的架勢,閉上眼,微微喘氣。
水玲瓏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意態閒閒道:「姝兒,你是不是不想嫁給喬二公子?」
「嗯,嗯?大嫂你說什麼呀?什麼喬二公子?」這會兒不喘了!
反應挺快啊,水玲瓏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睜得大大的眸子,問:「你今兒一天都沒出房門嗎?」
諸葛姝果斷地搖頭:「沒有!」
水玲瓏睨了她一眼,歎息道:「唉!想必你聽說了你二嫂的事吧?她在穿堂摔了一跤,跟你一樣都沒去吃午飯,我們以為她是害喜嚴重便沒往深處想,誰料,下午她就痛得死去活來,你不知道,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來有多嚇人,可憐我那小侄兒連父母的面都沒見著就這麼去了,姝兒,你的心裡也挺難過的吧?小侄兒和你,比和我更親呢!」
諸葛姝猛一陣心慌,牙齒開始打抖,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響:「我……我……當然難過了……我還哭了呢!」
水玲瓏彷彿信了她的說辭,很是認真地問道:「那你要不要幫我查出兇手?」
「凶……兇手?」諸葛姝的心咯登一下,顫聲道,「不……不是董佳姨娘嗎?她拽著二嫂摔倒的……」
水玲瓏不以為然地道:「那是掩人耳目的說辭!你想啊,你二嫂小產,侯府的人定要刨根問底,一時半會兒咱們又沒查出幕後真兇,無法向侯府交代,只能先推了董佳姨娘出去頂罪,反正姨娘有姚家二少奶奶罩著,侯府的人再發再大的火兒也不能真把董佳姨娘怎麼著。」
諸葛姝的臉瞬間血色全無!
「而且,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水玲瓏神秘兮兮地瞇了瞇眼。
諸葛姝顫聲道:「什……什麼?」
「我發現啊,穿堂裡有人往地上打了蠟!而且是故意的!」
諸葛姝的身子猛烈一顫!
水玲瓏知道自己猜對了,沒想到啊,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堂妹心腸如此歹毒,喬慧到底怎麼招惹她了?她怎麼就下得去手?她就不怕喬慧猝不及防的一摔,落個一屍兩命?
按耐住無邊無際的怒火,水玲瓏繼續循循善誘:「流珠說,上午喬慧和二嬸談話,有人在廊下偷聽,還不小心踢翻了花盆。我想,這偷聽之人必定就是往穿堂抹油要陷害喬慧的人!能在湘蘭院偷聽並動手腳的,一定就住在這院子裡吧!我原本是打算問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之人,可惜你一整天悶在房裡,唉!」
諸葛姝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是啊,我……我沒出門的,幫不了你啊,大嫂……」
水玲瓏擺了擺手,淡淡笑道:「不過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到另一個法子了!」
諸葛姝幾乎是想也沒想便問道:「什麼法子?」很急切、很急切的口吻!
到底是無知少女一個,仗著自己年齡小騙了家人的同情,腦子裡其實沒多少嚴謹的心思。董佳琳沒有陷害喬慧的動機,諸葛家的人現在或許在盛怒之下想不明白,等過幾天氣消了便也轉過彎來了,肅成侯府絕不會允許妾室先喬慧一步生下安郡王的孩子,所以,董佳琳如果想受孕,就必須祈禱喬慧先有生養。喬慧一直不生,她就必須一直喝避子湯,要知道避子湯這東西,年輕時喝喝沒感覺,老了那都是通身的婦科病,水玲瓏就不信馮晏穎沒與董佳琳講這些道理。
水玲瓏的神色一肅,說道:「你還記得我養的小狗嗎?」
「記得,叫多多。」
「多多比尋常犬類嗅覺靈敏,我只要抱著它在花盆那兒聞一聞,就能查出誰踢到花盆了!」
諸葛姝如墜冰窖,連腳趾頭都好似失去了知覺……
水玲瓏替她掖了掖被角,柔聲笑道:「不打擾你休息了,睡吧,我這就去抱多多來找兇手了,爺爺那邊兒還等著結果呢,這回若是逮住了那不要命的刁奴,定打她五十板子,打死為止!」
水玲瓏走後,諸葛姝幾乎是想也沒想便踉蹌跌到了地上,爾後她吞了吞口水,慌慌張張地點了火折子,把今天穿過的鞋丟進了火盆:「二哥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二哥!二哥最在意的人是我,不是林小姐,不是董佳琳,也不是喬慧……」
匡啷!
門遽然被踹開,一股狂風席捲而入,吹起火盆的灰屑,飛入諸葛姝的眼眸,她眨了眨眼,擠出兩滴淚,就看見安郡王一臉煞氣地立在燭光和暗影的交界處,宛若一尊從地獄破土而出的魔神……在他身旁,是同樣陰沉著臉的萍兒。
事件的真相應當是:諸葛姝無意中偷聽到了喬慧和甄氏的談話,不滿喬慧撮合她與喬二公子,也不滿安郡王將喬慧看得這樣重,於是暗中派丫鬟在穿堂的地上打了蠟,想摔得喬慧下不來床,無法纏著安郡王。至於董佳琳,她根本不在諸葛姝的算計之內。因為諸葛姝不知道董佳琳會一直坐在穿堂的邊上等喬慧。
而之前諸葛姝之所以踢倒花盆,不是因為聽到過於震驚的消息失了態,而是她發現董佳琳來了,心虛之下,唯恐自己的秘密暴露,這才倉皇而逃踢倒了花盆。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幽幽一歎:「這回連我都震驚了,諸葛姝對安郡王……」
枝繁低著頭,不敢接話。
水玲瓏餘光一掃,捕捉到了她的異樣:「你知道的是不是?」
枝繁嚇了一跳,摀住眼睛,心虛得不行,忙岔開話題道:「大小姐好計謀,一下子就揭露了四小姐的真面目,這回不僅讓郡王與四小姐離了心,也替董佳姨娘平反了冤案,老太爺一定會好生獎勵您的!」
水玲瓏的眸色一厲:「不想我把你趕出府就給我老實交代!」
枝繁撲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把昭雲在涼亭裡撞見成郡王欺負諸葛姝,結果被安郡王誤傷的事講了一遍,「最後,大家都走了,四小姐……四小姐就親了安郡王……」
這麼說,昭雲那次並非好心給安郡王搬救兵,而是希望甄氏親眼目睹女兒和兒子的不倫之事,以報甄氏曾經百般刁難她們幾個丫鬟的仇!
水玲瓏狠狠地瞪了枝繁一眼,甩袖回了墨荷院!
「二哥!二哥我錯了!我求求你,不要告訴爺爺!不雅不理我!我會改的!我保證再也不做錯事了!真的,二哥,我以喀什慶王女的名義起誓,決不再為非作歹!二哥你信我一回!」諸葛姝跪在安郡王腳邊,抱住他的腿,哭得聲嘶力竭。
安郡王悲憤至極,眼底瞬間佈滿了猩紅的色澤,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苦苦哀求的她,印象中,她那麼單純可愛,不曾想……骨子裡如此歹毒!
「林小姐是你故意推下水,是不是?」安郡王淡淡地問。
諸葛姝的哭聲戛然而止,卻……沒有回答!
安郡王陡然加大了音量暴喝道:「諸葛姝!林小姐到底是不是你推下水的?你又要求得我的原諒又不肯與我說實話!你叫我怎麼信你?」
諸葛姝戰戰兢兢地道:「好好好,我說,我說!只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麼都說!林小姐是我推下水的,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是很氣、很嫉妒,我不知道她會死,我只是想出口惡氣……我嫉妒她……二哥我沒撒謊,我……我控制不住……那時候,腦子好像空白了,手也不聽使喚了,等我回過神時,林小姐已經掉進了池子裡……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這就是他無私疼愛了十四年的妹妹!這就是他冒著與家族反目、被嫡母和弟弟嫉恨、被敵人砍成碎片的危險搶了戰功以保她無虞的妹妹!
曾經有多愛,這一刻就有多恨!
「好!就算那一次你是瘋了魔怔了!那麼這一回呢?你在穿堂動了手腳,有那麼長的時間反思和反悔,你為什麼還是任由喬慧走向你設下的陷阱?不僅如此,你還企圖嫁禍給董佳琳,讓她替你背黑鍋!」所有的好,全部變成了壞,一個人被貼上了「惡人」的標籤,什麼壞事都是她的了。
諸葛姝失聲大叫:「我沒有!我沒有嫁禍給董佳琳!我怎麼知道她會一直坐在穿堂邊兒上等二嫂?她當時拽了大嫂,說不定大嫂原本沒打滑呢!就是她推的!是她……」
「夠了!」安郡王厲聲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是諸葛姝從未見過的冰冷和猙獰,「那是我的第一個孩子!諸葛姝你殺了我的孩子!」
也沒說原諒不原諒的話,躬身拿開她的手,轉身離開了原地!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已經歇下的甄氏,當她穿戴整齊行至諸葛姝的臥房時,就看見兄妹反目的一幕,她一把抓住與她擦肩而過的安郡王的胳膊,惶恐地問道:「你去哪兒?」
「去找爺爺!」
「不許去!」告訴老太爺的話,姝兒還有命嗎?
「娘,你就這樣慣著她,瞧你慣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敗家子?」
「她小嘛,不懂事是正常的……」
僵持不下間,守門的丫鬟跑了過來:「二夫人,郡王,老太爺叫你們還有四小姐去天安居!」
……
水玲瓏回了墨荷院,有些犯困,便洗洗睡了。
半夜時分,忽而一隻胳膊搭在了她腰腹,水玲瓏迷迷糊糊翻了個身,鑽進他懷裡。
諸葛鈺低頭,微涼的唇瓣覆上了她的,爾後舌尖撬開她貝齒,與她纏綿地吻了起來。
水玲瓏半夢半醒,任由他肆意妄為,直到心口一涼,他褪了她衣衫,她才霍然從睡夢裡驚醒:「你……你做什麼呀?」
「做剛才沒做完的事。」諸葛鈺輕柔且認真地說完,也褪了自己的衣衫,撩撥了他還想全身而退,這個女人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水玲瓏幽幽地望著他,打了個呵欠:「不是,你不是應該告訴我爺爺怎麼處置二房的事嗎?你……唔……」
諸葛鈺不給她詢問的機會,直接堵住了她的唇,討厭她總是把別人的事兒看得比他重要,他是她丈夫,她的眼裡只能有他,其他人或其他事都必須遠遠地排在他身後!
水玲瓏終於意識到主動勾引他又不滿足他的後果是什麼了,這一晚,他簡直著魔了一般,就沒離開過她的身子。
水玲瓏再次醒來時,諸葛鈺已經上朝去了,這意味著,她打破了老太爺設下的規矩!沒服侍丈夫更衣,沒體恤丈夫的辛苦,沒去鍛煉身體,沒與大家同吃早餐!
想想……就心裡發毛!
「大小姐,您醒了。」枝繁聽到動靜,忙端了一杯金絲紅棗茶進來,將茶杯放在桌上後,開始服侍水玲瓏更衣,並笑著道,「世子爺在老太君那兒告了假,說您昨兒累到了,著實下不來床。老太君便准您今日不必去天安居,飯也在自個兒房裡吃。」
水玲瓏沒搭話!
枝繁替水玲瓏繫好胸前的琵琶扣,討好地笑道:「您放寬心,二少奶奶昨兒剛出了那樣的事,老太君最惦記的便是您腹中的骨肉,可是半分不捨得累著您!」
水玲瓏仍不理她,逕自去往了淨房,枝繁眸光一暗,歎了口氣。
難得在墨荷院用一回早膳,鍾媽媽好好兒地露了一手,做了一碗羊雜拉麵,一盤涼拌木耳,一份清蒸綠豆丸子並一碟素菜什錦。水玲瓏一人吃兩人的飯,食量大得驚人,用了大半碗拉麵、四個綠豆丸子和一整碟素菜什錦,木耳沒怎麼吃,許是少了辣不夠爽口。
鍾媽媽嗔笑道:「快別這麼吃,小世子在肚子里長太大會不好生的,雖說一般到了七八個月才緊著肚子,可現在不節制些將胃撐開了,屆時難得收住。」
水玲瓏覺得鍾媽媽的話不無道理,因著皇帝對荀楓的成見,一系列剖腹產的研發全都太監了,萬一孩子太大生不下來,她豈不是危矣?
看了看桌上的半杯牛乳,擺了擺手道:「不喝了。」
枝繁將飯菜撤了下去,自始至終水玲瓏都沒拿正眼瞧她,鍾媽媽察覺到端倪了,待到枝繁離去,鍾媽媽遞了一杯薄荷水,又拿銀盆接著,水玲瓏一邊漱口,她一邊問道:「大小姐,枝繁惹你生氣了?」並不知道枝繁和昭雲隱瞞了諸葛姝對安郡王的情愫。
水玲瓏隨口道:「小丫頭性子有些毛,得沉澱沉澱。」
鍾媽媽就笑了:「說的好像你七老八十看透滄桑了似的?枝繁與你同歲!」
水玲瓏摸了摸肚子,順著鍾媽媽的話說道:「這麼說,她也十七了,到該婚配的年齡了,嗯?」
枝繁端著餐具尚未走遠,聽了這話身子就是一僵,咬了咬唇,眼底落下淚來。
鍾媽媽拿著尺子量了水玲瓏的腰圍,想替她做下一季的衣裳:「大小姐可捨得?又聰明又吃苦耐勞又左右逢源的,咱們墨荷院挑不出第二個咯!」
水玲瓏緩緩地眨了眨眼:「我也就隨口說說,好了,叫葉茂隨我一道去天安居給老太爺和老太君請安吧。」
鍾媽媽量完水玲瓏的腰圍,又量胸圍,眼底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姑爺愛死大小姐了吧?這身板兒,哎喲喂,她這老婆子看了都想噴鼻血!鍾媽媽又抬起水玲瓏的胳膊量了量,道:「不用,老太爺一大早便離京了,老太君探望完二少奶奶後回屋就睡了。」聽說捨不得老太爺,昨晚哭了一夜呢。
「什麼情況?」水玲瓏杏眼圓瞪道。
鍾媽媽收好尺子,並暗暗記下了水玲瓏的尺寸,答道:「好像是四小姐舊疾復發,老太爺送四小姐回喀什慶醫治。看不出來,像四小姐那麼活蹦亂跳的人竟然有舊疾,不過奴婢常聽人說啊,越是容易生小病的反而沒大病,反倒是連風寒都不得的人一病就來勢洶洶。唉!可憐咯!」
老太爺做事真是雷厲風行,昨晚才揭穿了諸葛姝,今兒老太爺便親自押送諸葛姝回喀什慶了。諸葛姝原本就欠了林小姐一條命,諸葛流風想治她卻被老太君和安郡王合力攔下了。現在老太君和安郡王都留在京城,諸葛姝又爆出簾幕親兄不惜連害兩條人命的醜聞,她的下場不用說,自是很慘的。
就不知喬慧那邊怎麼樣了。
娉婷軒內,大公主坐在床頭,握住喬慧的手,蹙眉道:「你和我說實話,好端端的孩子怎麼沒了?是不是那個新入門的小妾給你使了絆子?」
一提到孩子,喬慧的淚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很快,她哭了一個淚人兒。
大公主嫁入肅成侯府多年,公公婆婆如何暫且不談,丈夫鐵定是個不成器的,不務正業不說,小妾姨娘一個接一個地抬進門,要不是小姑子與她貼心,她都不知道懷孕的那些孤獨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她將喬慧摟入懷裡,拍著她的背輕聲道:「哭吧,哭出來能好受些,但只許哭一會會兒,哭多了壞眼睛,你這是在小月子裡頭。」
喬慧虛弱得連揪住大公主衣襟的力氣都無,就那麼軟綿綿地窩在她懷裡放聲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總算堪堪止住。
大公主拿了厚厚的靠枕墊她背後,用帕子擦了她臉上的淚,復又問一遍先前的問題:「……和大嫂說實話,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
喬慧吸了吸鼻子,苦澀一笑:「我自己沒站穩,不小心摔倒了。」
大公主似是不信:「我怎麼聽說那個姨娘和你一起摔倒的?」
喬慧看向大公主的眼睛,認真地道:「她想扶我,但沒扶住,自己也摔了一跤,身上老多傷了。」
「哼!那也是她活該!」大公主仇視一切小妾,譬如當初的冷薇,譬如如今的董佳琳,「諸葛姝又是怎麼回事?你一滑胎,她就突發舊疾,這也太巧了些?」
喬慧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強的哀怨,但仍咬了咬唇,道出與丈夫提前對好的台詞:「她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白天拉了一整天的肚子,晚上就舊疾復發了,具體什麼病我不清楚,昏昏沉沉的,今早得到消息她時她已經和老太爺踏上返回喀什慶的馬車了。」
大公主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喬慧死咬住牙關,她最終信了一切只是巧合:「行,你好生將養,孩子很開便能再有,切莫因此與郡王離了心,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你越惱怒越是把他往別人懷裡推,咱們做嫡妻的得有嫡妻的大度,以及嫡妻的手腕,丈夫要哄好,小妾要打倒!趁著你滑胎誰都讓著你,趕緊逼他們做個表態,必須等你生下長子才能停掉妾室的避子湯!你要是不敢說,我去說!」
單看這點,大公主認為自己丈夫還是比較靠譜的,起碼他從不允許妾室懷孕,也從不怎麼尊重她們,玩膩了,看順眼的給口飯吃,看不順眼的直接發賣……
和百般憐愛董佳琳的安郡王一比,成親六年的大公主頭一回給喬旭貼上了「好男人」的標籤!
……
水玲瓏去天安居探望老太君,老太君哭了一整晚,這會兒睡得天昏地暗,早上看喬慧還是強打著精神去的。想想也是,老太君不願千山萬里奔到京城是為了什麼?不就是保住諸葛姝嗎?但她的縱容非但沒換來諸葛姝的洗心革面,反而害死了未出世的重孫,她心裡又疼又悔又惱!可再惱,諸葛姝也是她孫女兒,她不捨得諸葛姝回喀什慶直面諸葛流風的怒火……
萍兒給水玲瓏奉了茶,微笑著道:「老太爺臨走時有幾句話叮囑世子妃,奴婢托大,替老太爺一一說來,還望世子妃不要嫌棄。」
水玲瓏捧著茶杯,淺淺笑道:「萍兒請說。」
萍兒福了福身子,一改巧笑嫣然的神色,一本正經道:「水大小姐你嫁入諸葛家半年有餘,也該認清自己的身份了。你先是諸葛家的兒媳,再是世子爺的嫡妻,作為兒媳,你必須誠心侍奉公婆,敬他們如親生父母,親生父母之過,子女該受的不該受的都得好生受著!」
水玲瓏眨了眨眼,沒有反駁。
萍兒見水玲瓏若有所思,知她聽懂了自己話裡的含義,暗暗稱讚後接著道:「再者,作為妻子,除了一心一意愛慕自己的丈夫之外,你務必要料理好週身庶務,處理好親屬妯娌關係,讓世子爺無後顧之憂。以責人之心責已,以恕已之心恕人,世子妃究竟是想留給小世子爺一座虛有其表的宅子,還是一個幸福和美的家庭,全憑世子妃自己考慮!」
先是稱呼「水小姐」,再是稱呼「世子妃」,這是在告訴水玲瓏,你毫無顧忌地把尚書府折騰得雞飛狗跳,無非是因為你終有一天會出嫁,尚書府如何,與你關係不大;但王府呢?你用盡手段鬥得人仰馬翻後,能否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亦或是,你到了一個地方,看人不順眼就將人一踩到底,完事兒了又像打游擊戰似的挪窩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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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最後一天,票啊票票,不要浪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