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打開一旁的匣子,取出一幅畫,對水玲溪說道:「實不相瞞,這幅畫原是我幫著老夫人掌家時無意中在庫房看到,覺著新穎便拿了。」
言罷,將畫卷鋪開於炕上,水玲溪扭頭看去,是一尊白玉觀音打坐祈福的畫,沒什麼特別的啊。
水玲瓏又迅速將畫卷收好,很是神秘的樣子,水玲溪全當她小家子上不得檯面,含了一分恣意地道:「一幅畫而已,想必父親也不會說什麼。」
看來,荀楓沒告訴水玲溪關於藏寶圖的事。水玲瓏眨了眨眼,單臂橫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前傾,彷彿怕被人知曉似的壓低了音量:「二妹啊,你可不能小看這幅畫。若我猜的沒錯,它就是萬歲爺一直在尋找的漠北藏寶圖《觀音佛蓮》!」
「不可能!」水玲溪幾乎是想也沒想便否定了水玲瓏的猜測,開什麼玩笑,藏寶圖這種好東西父親能隨隨便便放在庫房?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放在庫房了,水玲瓏這種庶女也不該有福氣拿到它!她是皇妃命格,所有好運都應當先緊著她來,水玲瓏憑什麼?
水玲瓏淡淡一笑:「你難道忘了,我娘是漠北人嗎?」
水玲溪的美眸裡劃過一絲愕然,緊接著是一陣了悟,對呀,水玲瓏的娘是漠北人,興許正是哪個名門望族的丫鬟,偷了藏寶圖出來,怕被追殺這才逃到了大周,偶然成了父親的小妾。
沒錯,一定是這樣!
水玲溪腦補完畢,眼底立刻掠過了一絲鄙夷,賤人生賤種,真是絕了!鄙夷歸鄙夷,看著寶物的眼神兒卻有些發亮了:「大姐啊,你找人鑒定過了嗎?確定是藏寶圖?」
水玲瓏一本正經地道:「我找諸葛鈺看過了,他說是藏寶圖沒錯。」
什麼好事兒都被這賤丫頭佔了!水玲溪的手拽緊了帕子,酸溜溜地道:「既然如此,大姐還不快還給父親,好讓父親去找萬歲爺邀功?這畫是父親的,難道不是嗎?」她得不到,誰也不想得到!待會兒一出門,她就去給父親通風報信!這份功勞,決不能讓水玲瓏一人獨吞了!
水玲瓏嗔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二妹你傻呀!這畫既然到了咱們手裡,咱們怎麼能再還給父親?你難道忘了是誰把你嫁入平南侯府的?」
是父親!
水玲溪的心弱弱地顫了一下!
水玲瓏正色道:「父親若是得了藏寶圖,會求官職求前途求金銀,但絕不會求一個讓二妹脫離平南侯府的機會!我倒是無所謂,反正諸葛鈺表態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諸葛家要不起這種東西!我遲早得送出去,至於要不要還給父親,看在二妹你與我共謀的份兒上,你只要開了口,我還,又有何難?」
水玲溪垂下了眸子,水玲瓏分析得沒錯,父親的眼裡只有官位和前途,便是她這嫡出的小姐也是父親向上攀爬的一塊墊腳石。可是……荀楓是那麼好脫離的?怎麼可能?那個男人好不容易不再虐待她了,她應該知足的,對不對?
水玲瓏明白水玲溪的顧忌,若說上次水玲溪來的時候都滿是倦怠和消極,這回簡直如沐春風了!荀楓大概已經停止對她的虐待了,她便好了傷疤忘了疼。水玲瓏喝了一點兒溫水,黛眉一蹙,枝繁會意,忙轉身從櫃子裡取出罐子,舀了一勺子蜂蜜放入杯中攪勻。水玲瓏喝了小半杯,這才摸著肚子悠悠地道:「二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獅子吃多了肉也有打盹兒的時候。你若不趁著獅子打盹兒時逃跑,等它醒了再次要吃肉時,你想逃也沒機會了!」
這是在告訴水玲溪,現在荀楓遭受重創,沒心情折騰她,一旦荀楓恢復元氣,呵呵,她的下場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水玲溪的心裡一陣打鼓,不可置否,荀楓的變態以及喜怒無常都是她聞所未聞的,水玲瓏一語中的,直直講到了她的心坎兒上。但,她不是不願離開荀楓,是不敢……
水玲瓏瞇了瞇眼,淡淡笑道:「這樣吧,我給二妹你支個招,至於用不用呢是你自己的事,反正咱倆從此互不相欠!」
水玲溪眉頭一皺,看向了水玲瓏。
水玲瓏將杯子裡的蜂蜜水喝完,神秘一笑,道:「二妹只要把藏寶圖獻給皇后,向皇后求個恩典與荀楓和離,皇后一定會准的!」
「這……」的確是個好法子!皇帝想要藏寶圖,想得快瘋了,誰能解皇帝的燃眉之急誰就是江山社稷的功臣,她們把圖獻給皇后,無異於把功勞也給了皇后,作為回報,解除一樁小小的親事算什麼?水玲溪的瞳仁動了動,道,「皇后要是問我這幅畫是怎麼來的,怎麼辦?」
「照實說,在家裡的庫房發現的。」
「啊?那……那豈不是告訴皇后我們家與漠北有勾結?不然怎麼得到漠北的藏寶圖?」
皇后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知道諾敏和水航歌的關係,所以藏寶圖會出現在水航歌的庫房不足為奇,水航歌本身並不清楚諾敏的行禮中有藏寶圖,便是皇帝找他當面對質也沒什麼。水玲瓏從容優雅地笑了:「清者自清,父親若是知道它是藏寶圖,怎麼會將它與一堆毫不起眼的古玩字畫放在一起?父親當年也曾隨萬歲爺去過漠北,興許是有偶然,興許是機遇就得到了一幅挺好看的畫而已。」
想想也對,以父親那麼貪財好功的性子,如果懷揣著藏寶圖,一定會獻給萬歲爺邀功的。
這一刻,水玲溪彷彿真的看到了脫離荀楓魔爪的希望!
她伸出手,摸上了雕花木匣子,一時激動得語塞,又聽得水玲瓏信誓旦旦地道:「二妹你放心!它絕對是真的!我坑誰也不會坑你,畢竟這次合作你沒坑我!將心比心!」
水玲溪的心咯登一下,所謂心中有魔,眾人皆魔,心中有佛,眾人皆佛,水玲溪就是坑了水玲瓏在先,是以,覺得以水玲瓏睚眥必報的作風,也會趁機坑她一把!
一念至此,水玲溪的眸色深了幾分,抽回放在木匣子上的手,似笑非笑道:「大姐,為何不是你把藏寶圖敬獻給皇后,請皇后給你妹妹我一個恩典呢?皇后想必也是會答應的吧!反正這圖是你從庫房帶出來的,要獻也該你出馬才是。」
「恩典固然能有,我這不是想給妹妹一個巴結皇后的機會嗎?」水玲瓏焦急地問,神情頗為殷切。
水玲溪越發篤定這幅畫有貓膩,指不定啊,它是個贗品!人家漠北皇子不就是獻了贗品結果惹惱萬歲爺,萬歲爺才出兵討伐泰氏皇族的嗎?哼!想讓她徹底激怒皇后?真是其心可誅啊!水玲溪氣得面色鐵青,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妹妹我不貪心,能脫離平南侯府就好,旁的無所求!」
見水玲瓏沒反應,她冷冷一笑,「我做了我該做的部分,而你卻想推卸責任不做你該做的?還是說這就是你所謂的誠信?世子妃也不過如此!」
水玲瓏掩面,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好吧,這麼好的機會二妹不要,姐姐我就不浪費了,我下午給皇后遞牌子求見四妹,明日你和我一道入宮吧!」
難道這畫是真的?水玲溪狐疑地蹙了蹙眉:「一言為定!」哼,水玲瓏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則,我也有法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水玲溪走後,枝繁憤憤地瞪著她遠去的方向,水玲瓏又打了個呵欠:「別瞪啦!再瞪我的門板得穿了。」
枝繁縱然心裡窩了火,也不禁「噗嗤」笑出了聲,藏寶圖不藏寶圖的她不懂,真假更無從辨認,只是對於大小姐聯合二小姐坑了荀楓的事兒表示萬分詫異,這二小姐真不是一般的二!荀楓出事,她就得做寡婦,哪怕和離名節也要受影響。在她的認知裡,丈夫打罵妻子是不對的,可妻子因為一時的惱怒就報復丈夫也是不可取的,女人,應當委曲求全,典型的男尊女卑信念。
「大小姐,董佳姨娘親自送回禮來了。」葉茂在門口說道。
董佳琳入門,各房分別給她送了些賀禮,老太君、冷幽茹、甄氏都送了,水玲瓏便也沒落下,派葉茂送了一副金頭面,比送喬慧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淡淡地道:「東西收下,就說我歇著了。」
「是!」葉茂依言步出墨荷院,在門口轉達了水玲瓏的意思,「世子妃身子沉,水側妃一走她便歇著了,東西我收下,等世子妃醒了奴婢會告訴她姨娘來過。」
董佳琳將手裡親手做的枕套和被套遞給葉茂,笑意柔和道:「多謝了。」
言罷,帶著杏兒轉身離去,可她們剛拐進一旁的小道,就遠遠地看見秀兒攙扶著喬慧進了墨荷院,對,是進去了!
安郡王下了朝,直接去紫荊院換衫,這有些不合規矩,可他問了娉婷軒的下人,喬慧去了墨荷院,他想了想,最終去見了董佳琳。
董佳琳是新入府的姨娘,老太君發話不必時刻到跟前立規矩,但也不可與他們同桌吃飯。是以,安郡王抵達紫荊院時,正好與從膳房領了晚飯的杏兒碰了個正著。
「奴婢給郡王請安!」杏兒紅著眼眶行了一禮。
安郡王眉頭一皺:「你哭什麼?」
杏兒吸了吸鼻子,頭垂得低低的,聲音也低低的:「奴婢不敢說,說了姨娘會惱奴婢的。」
安郡王的眉宇間很快凝出了一個「川」字:「我不告訴你們家姨娘是你說的。」
「多謝郡王!」杏兒福了福身子,哽咽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姨娘親自給世子妃送回禮,世子妃藉故身子沉歇下了沒讓姨娘進屋。」
安郡王不以為然地微笑了一下:「懷孕之人本就身子沉,世子妃應當是真睡了。」
杏兒哭道:「可是我們前腳剛走,後腳二少奶奶便進了墨荷院……」
安郡王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他一手負於一身後,一手橫在腹前,闊步進入了董佳琳的臥房。
此時的董佳琳正坐在窗台邊的深紅色亮漆紅木雕螺紋冒椅上,手裡繡著一扇小的山水繡品,打算製成觀硯屏風置於安郡王的書房,突然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她忙放下繡品,對著門口恭敬地福低了身子。
安郡王快步扶起了她,關切地道:「在做什麼呢?」
董佳琳含羞一笑,指了指籃子裡的繡品,輕聲道:「想給郡王做一個觀硯屏風,青山綠水,郡王批折子寫折子時若是累了,抬頭看看它能緩解眼睛的不適,我預備繡上一句詩,郡王看是『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好呢,還是『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佳?」
才情兼備,可惜是個孤女,不然怎麼委身於他為妾?安郡王的心底升起了絲絲憐憫,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說道:「我會盡量多抽時間陪你的,府裡其他人你不必刻意走動,小慧懷孕你偶爾去去就好,娘那兒你聽娘的安排吧。」
董佳琳仰頭望著他,面露惑色地道:「郡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安郡王憐愛地摸了摸她削瘦的臉,歎道:「委屈你了,等你有了我們的孩子,大家待你會和小慧一樣的。」
董佳琳聞言,羞得滿臉赤紅,低頭不敢看他:「妾身才過門。」
安郡王低頭湊近她耳畔,戲謔道:「可還疼?」
「嗯?」董佳琳愕然地看看向了他,讀懂他眼底的狡黠之後,「呀」的一聲驚呼,轉過身不敢面對他了。
安郡王從身後摟住她,微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衣領處,「晚上我還來。」
「不要!」董佳琳轉身,認真地對上他染了一絲曖昧色彩的視線,說道,「昨晚得郡王雨露已是我的福分,今夜請郡王務必好生陪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懷孕辛苦,郡王還是多陪陪的好,莫讓二少奶奶覺得郡王有了妾室忘了妻。」
安郡王握了握她的手,眼底掠過一絲憐惜,轉身離開了紫荊院。
杏兒擰了食盒進來,一邊將食盒裡的菜擺在桌上,一邊問道:「姨娘,郡王想留,你幹嘛把他趕走?」
「你沒看懂世子妃的警告嗎?我之前在府裡住著的時候,墨荷院可曾有我不能進去的?世子妃不過是藉機敲打我安守本分罷了!」想起水玲瓏試探王妃的手段,董佳琳的心底毛了毛,又道,「再說了,我是妾,二少奶奶是妻,明面兒上的東西我是爭不過的。我今兒要是敢留郡王,明天開始二少奶奶就會以各種理由讓郡王好一陣子不來紫荊院。倒不如,我低調一些,既順了她的意,也能使郡王心裡更加念叨我。」
最後一句話杏兒不懂,但倒數第二句她聽懂了:「可二少奶奶看起來挺溫和的,會是那麼善妒的人嗎?」
董佳琳幽幽一歎,眼底閃過莫名的暗色:「知人知面不知心,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下午,水玲瓏派人向皇后遞了牌子,皇后批復,明日允許水玲瓏二人入宮探望珍嬪。
翌日上午,水玲瓏稟報了老太君,老太君看了看水玲瓏的肚子,點了點頭,卻仍放心不下地叮囑了幾句:「雖說三月到六月是比較穩妥的,可你也別真把自己當普通人一樣看待,不許跑跳,不許淘氣,遠離一切隱患,明白嗎?」
水玲瓏乖巧地應下,老太君這才忍住擔憂放行。這邊水玲瓏一走,那邊諸葛流雲便和冷幽茹一同進了天安居,冷幽茹生病時,冷老夫人操了不少心,既然冷老夫人踏出佛堂了,他們作為子女的總得前去拜見一番。老太君沒反對,又命萍兒給冷老夫人備了些山參和燕窩。
水玲瓏出府時,水玲溪的馬車已然在等候,這是她頭一回入宮,為了不失禮儀,她得和水玲瓏交談一番,昨天就打算問,可惜水玲瓏下了逐客令,她總不能在一個孕婦喊困的情況下死皮賴臉地問東問西。
水玲瓏笑了笑:「那我坐妹妹的馬車吧!」
葉茂與水玲瓏一道上了水玲溪的馬車,枝繁和安平乘王府的馬車尾隨其後。
安平坐在外頭趕車,枝繁坐裡邊兒,安平目視前方,笑瞇瞇地道:「我問過世子爺了,世子爺准我娶媳婦兒!」
枝繁暗付,世子爺准你娶媳婦兒關我什麼事?
安平吞了吞口水,繼續壯著膽子道:「枝繁,你說……府裡丫鬟那麼多,誰比較適合我?」
枝繁沒多大興趣,不鹹不淡地丟了句:「這我哪兒說得準?你自個兒感覺唄!」
安平難為情地笑著,幸虧他在外,枝繁在裡,自己這副羞窘的模樣不用被看到。他想追問,但又怕自己太孟浪嚇到枝繁了,糾結片刻後還是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水玲瓏在馬車裡與水玲溪講了一些宮裡的注意事項,譬如哪宮的娘娘最受寵,哪宮的娘娘脾氣最暴躁,大致意思是警醒水玲溪別在寸寸白骨的深宮一不留神猜到了地雷。
水玲溪聽完,難掩嘲弄地笑了:「這麼說來,水玲月果真失寵了?」她聽到侯府的下人談論宮裡的秘辛,還以為是以訛傳訛呢,畢竟水玲月曾經一連七夜侍寢,榮寵之極,幾乎能與曾經的玉妃比肩,這才過了多久?兩個月?三個月?竟然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兔死狐悲這種道理水玲溪是不明白的,她只知幸災樂禍,姐妹過得比她差,她心裡才舒坦。
這次,出乎水玲瓏意料的是,又是章公公在宮門口接待了她們。
章公公給二人打了個千兒,扯著尖細的嗓音,笑瞇瞇地道:「世子妃吉祥!水側妃吉祥!」
水玲瓏溫和地笑道:「章公公請平身,天寒地凍的,勞駕您等候這麼久,我實在過意不去。」言罷,遞了章公公一個青灰色繡桂枝荷包。
水玲溪也從寬袖裡拿出了一個紅包遞給章公公,嘴角維揚道:「公公辛苦了。」
章公公接過,五指頭一握,心中有了計量,再對比笑意真誠的水玲瓏,和不經意間流露出一股敷衍的水玲溪,章公公輕蔑勾了勾唇角,轉而看向水玲瓏,十分謙和地道:「世子妃有孕,奴才還沒恭喜世子妃呢!」
水玲瓏就打趣道:「這不恭喜上了嗎?」
章公公笑出了聲:「是是是!恭喜了!」
水玲溪看著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自己完全插不進嘴兒,心裡冷笑,庶出的賤人也就配與奴才為伍!
突然,水玲瓏捂著肚子,訕訕笑道:「懷孕之人總愛跑恭房,不知可否請章公公帶個路,去一趟最近的恭房?」
章公公的眼神一閃,意味深長地看了水玲瓏一眼,爾後福了福身子,對二人說道:「這樣,皇后娘娘正在陪七皇子練字,也抽不出功夫應酬,世子妃和水側妃探望完珍嬪娘娘再去向皇后娘娘謝恩吧!」
「如此甚好。」水玲瓏如釋重負。
章公公微偏過頭,立時有一名模樣清秀、約莫十三歲的小太監弓著身子走了上來:「公公。」
章公公不怒而威道:「你先帶水側妃去千禧宮,世子妃如廁完畢我再送世子妃前去拜見珍嬪娘娘。」
「是!」小太監朝水玲溪打了個千兒,「水側妃請!」
水玲溪不疑有他,略有些不悅水玲瓏如廁將她撇下,仍隨小太監去了千禧宮。
大概是水玲瓏腳程快,亦或是章公公帶她走了近路,水玲溪抵達千禧宮時,水玲瓏也從另一個方向過來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自千禧宮的小花園內傳來,緊接著,是一陣罵罵咧咧的嬌喝:「哼!連德妃娘娘的寵物你也敢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別以為佔著一個嬪位的稱號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算算日子,皇上有多久沒臨幸你了?你的身子都快發霉了吧?居然有臉出來晃蕩!我要是你,直接閉緊大門,省得在外邊兒丟人現眼!」
嬪位?這千禧宮能稱作「嬪」的應當只有水玲月吧?誰這麼大膽子掌摑她?水玲溪詫異地看向了水玲瓏,水玲瓏面不改色地朝小花園走去,就看見一名身穿嫩黃色窄腰琵琶襟春裳、淡紫色蘇繡丁香百褶裙,頭頂飛仙髻,滿頭珠釵,花枝招展的美艷女子抱著一條棕毛小狗,刻薄地指著水玲月。
而被她指著的水玲月上著藕色繡竹葉紋對襟春裳,下著素白曳地月華裙,青絲簡單挽了個高髻,用兩五成新的銀簪固定,手腕上原本的羊脂美玉鐲和金鐲換成了質地一般的翡翠……
水玲月捂著紅腫的臉,惡狠狠地瞪著梁貴人,卻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梁貴人傲慢地瞇了瞇眼,咬牙道:「還敢瞪我?」又是一巴掌朝水玲月甩了過去。
啪!
比之前更為清脆的掌摑,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梁貴人也抬手摀住火辣辣發痛的臉,看向了在大庭廣眾之下扇了她一耳光的……水玲瓏!並憤憤地道:「世子妃!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是天子妃嬪,就憑你也敢對我動手?你這是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
水玲瓏冷冷地道:「我這是尊敬梁貴人才對梁貴人動手的啊!梁貴人以小主之身份掌摑正五品娘娘,這等以下犯上的本事令我大開眼界,我實在是仰慕梁貴人的勇氣,這才忍不住模仿了一番,梁貴人心胸寬廣,想必不會與我計較吧!」
宮女太監們紛紛憋住了笑意。
梁貴人火冒三丈,正欲叫太監狠狠地教訓水玲瓏一頓,卻看見水玲瓏的手撫上了微微凸起的肚子,她眉心一跳,世子妃……懷孕了?梁貴人氣得鼻子冒煙,狠狠地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甩袖離開了原地!
就在眾人以為水玲月會感激涕零之際,水玲月卻只揉了揉發白的袖口,理也不理水玲瓏便轉身進了月華殿。
水玲溪嘲諷一笑:「大姐你可真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你冒著得罪天子和宮妃的危險替四妹出了頭,但人家不領情呢!」
水玲瓏撣了撣裙裾,雲淡風輕道:「領不玲清不重要,我沒傳出姐妹不合、薄情寡義、膽小怕事的惡名就好。」
水玲溪的臉一白,擠兌的話堵在了喉頭!
……
梁貴人抱著小狗一路橫衝直撞,進了承德宮,一見到德妃,她便跪下哭得梨花帶雨:「娘娘,您要為嬪妾做主啊!嬪妾為護您賞賜的寵物,結果被人狠狠地虐待了一番!您瞧,她下手可真狠!」
德妃放下手裡的毛筆,吹了吹尚未乾涸的墨跡,淡淡地道:「誰打的?珍嬪?還是吉昭儀?」
梁貴人搖頭,淚如雨下:「都不是!」
德妃漫不經心地問道:「千禧宮就你們三個主子,既不是珍嬪,又不是吉昭儀,難不成一個奴才也敢打天子妃嬪?」
梁貴人無比憎惡地道:「是鎮北王府的世子妃!」
德妃的眼皮子一跳,摸著宣紙邊緣的手不小心擦過了依舊有著濕意的墨跡,一幅上好的仿製品毀於一旦,德妃負氣地將宣紙撕了粉碎。梁貴人以為德妃在替她打抱不平,心頭狂喜!
這時,小安子一臉謹慎地走了進來,在德妃耳邊低語了幾句,德妃的臉色頓時一變:「這怎麼成?太……」看了一眼幾乎要豎起耳朵的梁貴人,「你先去偏殿用茶,本宮稍後再與你詳談。」
「是,娘娘。」梁貴人被小宮女引去了偏殿。
德妃一改淡漠清冷的神色,皺眉道:「不行!我不能這麼做!太喪盡天良了!」
小安子的眸色一厲,又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娘!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您和十一皇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付出了多少汗水,又犧牲了多少同胞?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娘娘別給自己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啊!」
……
「十二殿下,我是姨母,來,叫姨母,叫了姨母給你糖吃!」水玲瓏俯身逗著床上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滿了七個月,肉嘟嘟的,五官很精緻,一雙眼睛大而閃亮,像夜空摘下的星子,紅紅的嘴唇一張一合,時而發出「咯咯」的笑聲,可愛極了。
水玲月低頭喝著手裡的茶,宮裡日子不好過,尤其是失了寵的妃嬪,為了努力再得帝王恩寵,她努力買通各路宮人製造與皇帝偶遇的機會,銀子花了不少,卻無一例外都失敗了。現在,她窮得連打賞下人的錢也沒了。
十二皇子有單獨的乳母,不歸她管,她吃的、用的尚不如一個乳母精緻,可她能抱怨什麼?
便是梁貴人三天兩頭欺辱,她在向皇后告了兩次狀,結果梁貴人受了不痛不癢的懲治,如罰俸,而她卻被德妃一次又一次地立規矩之後,徹底放棄了抵抗。
都說皇后大公無私、以理服人,可在聖眷不衰的德妃面前,皇后果斷選擇了息事寧人,連皇后要避其鋒芒,她,一個小小的嬪,又怎敢與德妃對著幹?
所以,水玲瓏今天的做法太偏激了!
她是鎮北王府的世子妃,肚子裡揣著諸葛家的後代,德妃不敢開罪鎮北王府的人,卻會在過後加倍地為難她。
多管閒事!
但這種話她罵不出口,水玲瓏今兒為敢替她出頭,想必是不怕梁貴人,也不怕德妃,最重要的是,比起水玲溪,水玲瓏更顧全大局,因此,水玲瓏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抱著的大樹。
「多謝你了,大姐。」水玲月低著頭,輕聲開口。
水玲溪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從前那個不可一世只對她一人伏低做小的四小姐去了哪裡?怎麼變得和水玲語有三分相似了?她確定水玲月是不想領水玲瓏的情的,可為何沒有惡語相加,而是違心感謝?
掃了一眼週身斂氣屏聲的宮女,水玲溪的心底漫過一層陰森森的寒意。
水玲瓏挑了挑眉,淡然一笑:「姊妹之間講這些太見外了,你也別擔心梁貴人和德妃會對你耍什麼ど蛾子,我今兒既然表了態,哪怕是顧忌鎮北王府,德妃也不會給你難堪。」
水玲月悄然吁了口氣。
水玲瓏又道:「只是我很奇怪,梁貴人未免太囂張了些,她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水玲月的眸光一暗:「德妃直接向皇上建議冊封她為梁嬪,旨意這兩日便會下來了,皇后為此大發雷霆,一連十日不許宮妃請安。」
這麼說,皇后心情不大爽。水玲瓏的眼底流轉起一絲喜色,有利!
談話間,司喜推門而入:「娘娘,德妃娘娘宣您和兩位姑奶奶覲見!」
水玲溪和水玲月的心俱是一顫,水玲瓏剛剛還說不會報復,這會兒德妃的怒火便燒過來了……
承德宮內,德妃端坐於主位上,下首處依次是水玲月、水玲瓏和水玲溪,在她們對面,站著一臉暗沉的梁貴人。
德妃一改往日的倨傲,和藹可親道:「這事兒本宮仔細查探了,的確是梁貴人冒犯珍嬪在先,世子妃護妹心切,方法不當卻也在情理之中。」
看向梁貴人,聲線一冷,「還不快給珍嬪叩頭謝罪?」
梁貴人依言跪下,低垂著眉眼,輕言細語道:「嬪妾以下犯上,罪大惡極,請珍嬪娘娘恕罪!嬪妾日後再也不敢對珍嬪娘娘不敬了!」
言辭灼灼,情真意切!
水玲月和水玲溪同時一怔,顯然沒料到「興師問罪」會變成「磕頭認罪」,這……該信還是不該信?
水玲瓏用杯蓋撥弄著杯子裡漂浮的花瓣,靜默不語。
德妃見眾人沒反應,笑容僵了僵,接著道:「本宮幫助皇后娘娘協理六宮,管制妃嬪是本宮的分內之事,而今妃嬪犯錯,本宮難辭其咎,本宮在這裡向珍嬪賠不是了。小安子,把本宮那對點翠惜羽琉璃釵拿來,作為本宮的賠禮。」
水玲瓏挑了挑眉,「本宮」?德妃之前倒是甚少用這樣的自稱。
水玲月忙站起身,屈膝一福,受寵若驚道:「嬪妾惶恐!」
德妃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臉上依舊掛著少有的、平和的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后娘娘日理萬機,咱們就別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爭端去給皇后娘娘添堵了,世子妃和珍嬪意下如何?」將水玲瓏放在了珍嬪的前頭!
原來是懼怕水玲瓏以世子妃的身份去未央宮替她伸冤,水玲月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娘娘所言極是,嬪妾和梁妹妹誤會一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好不過了!多謝娘娘明察秋毫、大公無私。」
德妃彷彿被誇得很是開心的樣子,掩面笑了起來:「行了行了,你們一個個兒的伶牙俐齒,想逼得本宮再也不敢搭話了麼?」
「嬪妾不敢。」
「臣婦不敢。」
水玲月和水玲瓏同時福身行禮。
德妃放下掩住嘴的袖子,恰好小安子取來了錦盒並遞給了水玲月。
水玲月雙手接過,再行一禮:「多謝娘娘。」
德妃笑了笑,爾後看向梁貴人,笑容淡了幾分:「起來吧,若再讓本宮發現你以下犯上,本宮決不輕饒!」
梁貴人忙不迭地應道:「嬪妾謹記娘娘訓誡!」
德妃打了個手勢,她在水家姐妹的對面坐下。
水玲瓏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德妃,瓜子臉,膚色白皙,眼眸深邃,眉毛不是女子慣有的細長柳葉眉,而是濃眉一對,頗有幾分英氣,可惜她做的姿態生生將眉宇間的英氣給奪了。只是這麼一細看,她的確和諾敏有三、兩分相像。水玲瓏忽而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德妃的真實身份?
德妃含笑地掃視一眾人等,笑語晏晏道:「今兒你們可趕巧,承德宮的小廚房新來了一批鹿肉,廚子熏制過後剁成茸,又和了新鮮草魚肉和玉米面蒸成餅,本宮一次都沒吃過呢!大家一起嘗嘗鮮吧!」給小安子使了個眼色。
小安子笑容滿面地去往了偏殿的小廚房,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托盤,放著一盤金黃色鹿肉餅,和幾副碗筷。
微風一吹,整個大殿都瀰漫開來一種沁人心脾的蔥花香味兒,這蔥花兒顯然是油炸過才混進餅中的,格外、格外香啊!
水玲瓏這個孕婦有點兒受不住美食的誘惑了,朝德妃那兒看了過去。
小宮女從托盤裡取了一副碗筷置於德妃右手邊的小四方子上,並夾了兩塊鹿肉餅。
爾後小安子和小宮女又一一給其他人布好筷子、分好餅。
最後還剩兩個,德妃笑道:「淑妃前兩天不是診出有孕了麼?給淑妃送去,她若喜歡,本宮晚些時候再命小廚房多做一些。」
「是!」小安子端著托盤去往了書房。
德妃舉箸,笑著對水玲瓏說道:「本宮懷十一那兒,特別好辣,他們都說酸兒辣女,本宮不信,本宮覺得一定能生下一個兒子,結果,本宮贏了。世子妃要有信心,也能生個白白淨淨的大胖小子!」
水玲瓏淺淺一笑:「承蒙娘娘吉言!」德妃今兒的話可真多,笑容也多……
德妃咬了一口,眾人也跟著吃了起來。
熏過的鹿肉鹹鹹的,帶了一股子淡淡的煙味兒,魚肉如何倒是吃不大出來,玉米面的清甜卻很是爽口,眾人極少吃甜鹹一起的東西,總覺著會怪,而今嘗了方知它能讓人欲罷不能。
德妃很快消滅了一塊,水玲溪和水玲月亦是,梁貴人大概心裡堵得慌,只吃了兩小口。
大家都吃了,連懷孕了的淑妃也送了,這鹿肉餅應當沒問題。水玲瓏按了按眉心,卻不知為何,遠遠地聞著還好,隔近了再聞總覺得有點兒……反胃。
「世子妃不愛吃麼?」德妃吃完第二塊鹿肉餅,擦了嘴問向水玲瓏。
「沒,正要吃呢。」水玲瓏眨了眨眼,輕輕地咬了一口,並開始細細咀嚼。
偏她一吞下,意想不到的事兒發生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胃裡一陣翻滾,不得已摀住嘴跑到殿外,猛烈地嘔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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