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說吧!」崔老頭把包袱往旁邊一推,解釋道:「昨兒晚上有人拿著一唐三彩到老高的店裡喝酒,說是自己新從古玩大街收的,唐代的東西,值錢,所以喝點慶祝下。」
「我當時見對方高興,就忙著整治酒菜,等我上菜的時候,那人拉著我跟我吹牛,說唐三彩這個好,那個好。我一時激動,就想借來看看,對方答應的倒是挺痛快,可經手的時候,我還沒摸到這東西呢,對方就撒手了。」高老闆接口道。
這種詐騙手段別說在古玩大街,整個白水市都屢見不鮮,是最典型的碰瓷方式。
可偏偏這種手段,報紙上也說了,電視上也播了,但社會上還是有很多人會上當。
比如方纔的高老闆就信以為真了。
「小東啊,實在是謝謝你,要不是有你啊,今兒你高叔就得愁死了!」高老闆拉著程東的手,動情地說道。
「高叔!」程東忽然道:「這事兒,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程東話裡有話,高老闆急忙問道:「小東啊,還有什麼問題?」
程東道:「高叔您不是古玩行的人,所以對這行不太懂。唐三彩這東西,從誕生以來就是冥器,是埋在墳墓裡的東西,從風水上說,是陰氣極重的物件。」
「當初古玩大街落成的時候,有風水先生說這一片地界陰氣太重,做生意一定穩賠不賺,除非用至陽之物壓制陰氣,所以東大街和西大街頭尾都有兩隻鎏金的青銅獅子鎮守,為的是借助它們的陽氣克制陰氣。」
「而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咱們古玩大街各家店裡賣的古董,絕對不能有冥器!」
高老闆愣道:「所以古玩大街壓根不賣唐三彩?」
「不能說不賣!」程東言道:「可絕對不在店裡賣。」
所以有人抱著一個唐三彩到高老闆的店裡說這是他從古玩大街淘來的東西,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這件唐三彩一定就是那人從別的地方抱過來的。
可問題來了,對方是設計好了,有選擇地來欺騙高老闆呢,還是無差別行騙,碰巧讓高老闆遇上了呢?
「高叔,您想想,最近有得罪的人嗎?」程東關切道。
高老闆這個人古道熱腸、心地善良,雖然生活在現代都市之中,卻頗有些古代的俠義之氣,是程東喜歡的一類人。
所以程東對他的事情,很是上心。
更何況以程東的性格,這件事情既然牽扯到古玩造假,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老高?」崔老頭挑眉道:「難道是因為房子的事情?」
白水市南區曾經一片荒蕪,土地連耕種都難。
可改革開放之後,南區因為毗鄰河道,被市政府劃歸為經濟開發區,地價一長再長。
至於鳳凰橋古玩大街,因為是南區的中心商業區,所以如今的地價更是不菲。
很多開發商看重了這一片區域尚未開發的地方,希望能夠將地皮收購,建設成新的商業大廈,好從中牟取更多的暴利。
高老闆家的祖傳四合院正是這未開發的區域之一。
最近已經有開發商派出的代言人上門協商這件事情,但因為四合院是高家的祖宅,而且高家在這裡做酒館生意多年,也有一些回頭客,最主要的是高老闆七十歲的老父親堅決不同意這件事情。
所以開發商和高老闆多次協商無果。
甚至對方已經開始軟硬兼施、恩威並重,要採取更進一步的動作了。
崔老頭的話提醒了高老闆,莫非唐三彩這件事情,就是對方的陰謀之一?
關於古玩大街附近要興建商業大廈的事情,程東也略有耳聞。
「高叔,那人要您賠償多少錢?」
高老闆道:「他要一百萬!」
「哈!」程東氣樂了:「真是漫天要價,哪怕是貞觀年間的唐三彩,也值不了一百萬。」
「老高,你不是說那小子中午來收錢嘛,我陪你等他,看看對方是什麼來路!」
「中午嗎?」程東道:「我也很想看看。」
一上午的時間,高老闆酒館的生意也不做了。
程東也給生子發短信,說自己在陪朋友逛古玩街淘換點東西,中午帶飯回去。
生子是一個很簡單的人,能吃飽喝足就很滿意了,況且店裡的生意,他一個人也的確能夠照顧過來,所以程東很放心。
轉眼間到了中午,崔老頭有些不耐煩:「怎麼還不來,我去門口看看!」
高老闆剛要起身攔著,只見店門被一雙大手推開,緊接著閃進三個人來。
「喲,還找幫手了!」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肥頭大耳、大腹便便,脖子上戴著一根金鏈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至於跟在中年男人身後的則是一高一矮兩個人。
高個子戴著一副墨鏡,皮膚黝黑、肌肉虯張,方才推門的就是他。
至於矮個子則顯得有些吊兒郎當的,一頭紅髮,看著就像社會小混混,不怎麼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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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尤其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一進門就四處打量。
「我說高老闆,您就是找幫手也得找幾個像樣的吧,你看看,一個糟老頭子,一個小青年,能幫你嗎?」中年男人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坐在靠門位置的椅子上,嘟噥道。
「你說誰糟老頭子呢?」崔老頭站起身喝道。
「哼!」中年男子道:「說誰誰知道!」
程東見崔老頭又要發飆,急忙攔住他,不卑不亢地對中年男子道:「這位,貴姓?」
「我哥是誰,也是你小子問的?」紅毛張嘴喝道:「趕緊給錢,一百萬,一分都不能少,要不然拆了你的房子。」
「哈,要是我高叔沒錢呢?」程東正色道。
中年男子陰陽怪氣:「沒錢就拿東西抵債!」
「敢問您是要房契,還是地契啊?」程東揶揄對方。
中年男子和身後的兩個同伴面面相覷,似乎有些慌亂。
崔老頭和高老闆都看出問題,後者道:「我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果然是衝著我的房子來的,你們這些黑心的畜生,回去告訴你們老闆,這房子,我死活不賣!」
「聽到了嗎,還不快滾!」崔老頭也隨著高老闆道。
「住口!」紅毛來到桌邊,拿起桌上的茶壺摔在地上,大聲道:「什麼房子,什麼老闆,姓高的,你把我大哥的唐三彩摔壞了,一分錢都不給就想了事?」
「你……」
高老闆畢竟是實誠人,被紅毛這麼一說,頓時啞口無言。
程東見中年男子一臉得意,說道:「是你說唐三彩是從古玩市場淘來的?」
「小子,不關你的事情,不要瞎打聽。」戴著墨鏡的高個子對程東冷聲道。
「你不是心虛了吧?」程東不依不饒,緩緩坐在凳子上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想來你也是知道古玩市場從來不在店裡出售唐三彩的吧,所以怕回答我的問題露餡?」
「誰他媽說古玩市場從來不賣唐三彩?」紅毛插嘴道。
高老闆面露笑意,崔老頭喃喃道:「真是豬!」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紅毛冷哼一聲,急忙站到中年男子身後。
「而且你這唐三彩在贗品之中也算是垃圾貨了,拜託下次能不能弄點真東西再來糊弄人?」程東說罷看著中年男子:「還要我說下去嗎?」
「你……你是誰,你說是贗品就是贗品?」中年男子強詞奪理。
顯然他沒有意料到高老闆居然找來程東這樣的鑒定師,所以之前也沒有準備充分。
崔老頭學著方才紅毛的語氣道:「我大侄子是什麼人,也是你們能問的?」
程東心說我什麼時候成你大侄子了,這不是佔我便宜嗎?
不過畢竟此時大家都是為了替高老闆出頭,所以這件事情也就先揭過去。
眼看著中年男子是無話可說了,崔老頭笑笑:「你們還等什麼?等著我們請吃飯?」
「姓高的,你給我等著!」
中年男子站起身來,撂下這句話,帶著紅毛和黑墨鏡轉身離開。
本以為這件事情已經解決,等中年男子等人離開後,崔老頭拿起包袱道:「這攤破東西還留著幹什麼,丟了算了。」
說著話,他就拿著包袱朝門外走去。
可就在店門打開的剎那,崔老頭卻愣住了。
「老爺子,您怎麼了?」
程東帶著疑惑走到門口,見外面滿滿地一圈都是人,而且中年男子和紅毛、黑墨鏡就站在人群之中。
這……大中午的大家不去吃飯,圍在酒館門口做什麼?
「就是他們啊,諸位!」見程東和崔老頭探出頭來,中年男子倒是起勁了:「這一老一少協同酒館的老闆,打碎了我的寶貝兒不說,還死活不給錢,我可怎麼辦啊!」
紅毛也是繪聲繪色地描述高老闆是如何打碎唐三彩瓷器,而程東和崔老頭又是如何賴賬云云。
人群裡已經有人對著程東和崔老頭指指點點。
聽到聲音的高老闆也走到門口看究竟,見這麼多人圍著酒館,他也一籌莫展。
「小子,有招嗎?」崔老頭回頭問程東。
「嘿嘿,幸虧您老沒把這一堆爛東西丟掉。」程東從崔老頭手中一把搶過包袱,來到人群中央,喊道:「諸位請看!」
啪!
包袱被程東丟在地上,發出脆生生的碎裂聲。
本就碎成塊的瓷器,此時更是碎成渣了。
中年男子一見包袱更是來勁:「諸位你們看啊,這就是放我那唐三彩的包袱啊,都已經碎成塊了,這小子還不依不饒,難道非要它碎成末才行嗎?」
唐三彩這種瓷器,在市面上的確名聲甚廣,而且價值很大。可它的價值並不在錢上,而是在歷史化層面。
中國歷史在蒙昧時代,作為君主的統治者在死了之後,無論他的近臣還是妻妾,甚至子女,都是要活埋以陪葬的。
可隨著歷史的進步以及民眾的開化,越來越多的
人認識到坑殺活人以陪葬這種行為過於殘忍,而且不利於階級統治。
於是聰明的中國先民想出了以物代人的隨葬方式,比如先秦以玉器、銅器陪葬,秦漢以陶俑陪葬等等